《迷斯卓诺旅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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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斯卓诺旅记- 第3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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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塔恩
费伦法师编年史圣贤传记
付梓于大棒之年前后

赛姆丝妲·奥戈拉穆赤身裸体,脸上蒙着厚厚一层干结的血迹。她垂着头,长发悬在面前,在地面投下一道阴影。她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那道影子,既没看到伊尔明斯特,也没看到费伦大陆上的任何东西。血沫不断从她颤抖的嘴角涌出来,她不停地喘气,时而发出浑浊的呜鸣声。一对眸子里已经看不出有任何意识的存在——至少,伊尔明斯特没看出来。
看来,依朗度·威拉佛是个远比他想像的更加残忍的对手。伊尔感到一阵恶心,他真不该让依朗度进入她毫无防备的头脑。真的不应该。但愿他现在能帮她做点什么——如果他能够。
小姐,他叫了一声。赛姆丝妲·奥戈拉穆,他轻声念出她的名字,但他知道,自己无法发出什么声音。对了,他能飘进她的脑袋里去吗?或者,那会给她造成更大的伤害?
她的头已经快栽进地里,跌跌撞撞地朝一道溪谷上游的方向爬去。伊尔无奈地耸耸肩,她怎么会错得这么厉害?那里野兽又多,天色也很快即黑。他飘到她眼睛附近,注视着那对迷茫的黑眼珠,使劲叫着她的名字,希望她会有一丝反应。
可惜,丝毫也没有。
伊尔围在这饱受蹂躏的精灵女子身边,飘来飘去,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她扑倒在地,流着口水,说着毫无意义的胡话。可他却没法帮她。
以他现在的状态,他连拍拍她的背,说两句安慰话的能力也没有。他只是一道幻影……她也许就快死了,也许已经疯了。撒舍兴许能帮上她的忙,可他又不知道奥露雯耶娅·依斯特妲夫人到底在哪里。
蜜斯特拉神,快来帮帮我,帮帮我!
他等待着,漂浮着,一次又一次焦急地看着赛姆丝妲那双毫无知觉的眼睛,看着她跌跌撞撞地朝前挪动。可不管他怎么召唤,女神都没有发出明显的回应。伊尔无法可想,只能飘在可怜的女人身边,陪着她,注视这累累伤痕的精灵,艰难地往森林深处爬行。
有一回,她大叫出声,“依朗度,请别……!”伊尔满心希望她还能说出什么更明确一点的信息,可她喘着气,像狗一样叫了两声,哭了起来……眼泪很快又变成无法听清的喃喃低语。
也许现在连蜜斯特拉也听不见他的声音,不,这个想法真够愚蠢的!在废墟城堡的蠢行之后,只可能由女神将他的神志还原。看来,她是想要让他记住这个深刻的教训。
要是他飞过群山,飞过荒漠,一直飞回阿森兰特,或是别的什么有女神神庙的地方,向女神祈祷,兴许那里的牧师会重新赐给他一具身体。
可是,他们能感知到他的存在吗?如果他们能,那么科曼多擅长使用魔法的精灵为什么不能呢?
如果他跑去穿越某道万能的揭示魔法,再不然去找一个正在打制新法术的法师,干扰塑法的过程,人们说不定就能看见他了。可他现在离开赛姆丝妲,似乎又不太妥当……
伊尔在空中气恼地打了个转,做出痛苦的决定。如果他现在哪儿也不去,那就什么也做不了,他只能守着这位小姐,不管她受伤也好,被人攻击也好,还是被杀掉也好。倘若他能及时得回他的身体,他就能用法术尽快找到她,至少能找人来帮助她。比如说,撒舍。——奥戈拉穆家族并不用做太多考虑,毕竟他是那个可恶的人类亚穆瑟,是他把他们最亲爱的小女儿留在可恶的依朗度·威拉佛的魔爪里,害得她在森林里四足爬行,比一只发傻的动物还不如。
是的,他没法帮上可怜的赛姆丝妲。
——诸神在上,一定都看到过她的所作所为,如果她丧命在此,那并不是他的错,她是罪有应得,活该被弄死一百次;
——诸神在上,她真的是自己找的,是她先想控制那个叫伊尔明斯特的人类咧!
然而伊尔心里充满了罪恶感,就仿佛是他亲自动手,打碎了她的脑子,把她害成这样。
他一定得回到城里,想办法联系上什么人。这么想着,他转身飞过树林,朝科曼多的大街豪宅而去。一个指挥官正率着一支小队出城巡逻。伊尔从他闪光的盔甲里笔直地穿了过去。
天色马上就要黑了。他飞过第二条大街,街上已经升起悬光灯球,照亮一大块空地,似乎很快要举行一场即兴聚会。伊尔飞扑进光球,可光球们闪也没闪,他也什么都没感觉到。
他再次飞进大统领的宫殿,从一座先前他没注意到的侧塔中,灯光柔和地射出来。而长日的最后一缕光线,渐渐从花园里黯淡下去。伊尔靠近那扇亮着光的窗户,竟看见大统领坐在一把椅子上,似乎睡着了。撒舍靠在椅背,在她面前,六女巫围坐成一个圈,正专心地听她讲着什么。
诸神啊,要是他伊尔还能帮上科曼多什么忙,一切希望也尽在这个房间中了。他兴奋地扑下宫殿,找着入口。
他很快找到一扇打开的小窗,可那是一间关得严严实实的储物室,无法通往宫殿中其余的房间。他只得又扑腾着飞出来,恼恨地飞高,每浪费一分钟,都是一种罪过啊——那房间里的谈话,兴许对他来说无比重要。他沿着高墙飞了一阵,终于找到一扇大窗,窗口没镶嵌玻璃,而是封着看不见的防护魔法。
他穿越了那道魔法,一丝奇异的刺痛感传遍全身。伊尔几乎有冲动要从那里再飞一次,说不定那就是他快要恢复人形的信号呢。——不,不行,现在对他而言,最重要地是冲进那个房间,偷听撒舍说的话。
他本能地察觉到那房间的去路,离得越近,魔法发出的震荡波就越强。他穿过了一道又一道防护——看来撒舍一定不想任何人得知那房间中发生的事情。
房间的大门古旧而厚重,门框上有一道裂痕,至少是上百年的开开合合,才能留下那样的痕迹。伊尔一头扑进去,兴高采烈地来到六女巫身边。六人围坐在纤细娇小的撒舍周围。
撒舍并没有察觉他的到来,哪怕他在她耳边吼破了嗓子,还用手在她身体上使劲拍打——他的手摸不到她,只是像雾气一般透过撒舍的身体。伊尔使劲叹气,听天由命地坐上大统领椅子的扶手,看来他还得继续忍受这种无声的幽灵之形。不过,感谢蜜斯特拉,终于让他赶到了最精彩的地方。
“波赫拉亚和麦拉迪斯,”撒舍正在说着,“负责保护迷索珊,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全面守卫他的人身安全,以免有人当面行刺,叶迷斯的防护罩无法挡住物理攻击。就魔法防护上,叶迷斯比我们任何人都强。所以我只建议再增加一道措施:塞玫儿,你把我给你的那道监视网,啮合在他的魔防斗篷上。之后,你和荷伦轮流观察它的反应。它能监测到所有向叶迷斯施法的人。别担心,那些攻击都能被他的斗篷挡住,不会伤到任何人。你们两人,也不用去跟攻击者计较,但你们得把他们认出来,并用最快的速度通知我们。”
“这样的话,又是我们两个没任务,” 亚嘉哈兰妲有些不满,用手指了指自己和倚着手肘而坐的雅兰娜。
“不,”撒舍微笑道,“你们两个负责监听全城的精灵,只要有人的谈话涉及‘迷索珊’、‘叶迷斯’、甚至‘林玳霍阁下’,立刻全程跟踪他们的对话,看看谈话人是谁,他们谈论什么,并且即时报告。当然,‘林玳霍阁下’这个称呼,如今的科曼多人大概没几个还记得了。”
“还有什么别的么?” 荷伦的声音流露出一丝无聊。
“噢,我知道年轻是怎么回事,就是永远精力充沛,不停地想干点什么,”撒舍轻声道,“请耐心等待最艰巨工作的到来,姑娘们。但愿四个月之后,我们再聚在这里,已经有了新的任务。”
“那您负责什么?” 塞玫儿点头赞同撒舍的安排,又问道。
“保护大统领,” 奥露雯耶娅·依斯特妲夫人微笑着说,“必须有人做这件事情,对吧?”
女巫们掩口而笑。撒舍抿着嘴,逐一扫视六人的眼睛,直到她们轻轻点头表示赞同。
“我知道,让你们束手束脚地工作,会令人感到恼火,”她又轻声补充说,“但我怕那些有势力的家族,很快就会意识到,迷锁锁住的不止是外人的魔法,也包括他们自己的。那时候,我们的麻烦可就大了,他们一定会偷偷摸摸捣鬼的。”
“他们会怎么样?难道人们会公开地发动魔法之战么?” 荷伦沉静地问。
“我想是的,魔法的姐妹们,他们一定会的,”撒舍回答,“一旦形势所迫,你们必须及时出手。不管对手是哪一个,是科曼多的什么贵族,只要他们反对大统领,阻挠迷锁的设计,都必须毫不犹豫地下手。哪怕为之献身也在所不辞。如若不然,吾城就会变为废墟一片,代价高昂,谁也无法负担得起。”
六人脸色凝重地点点头,大统领却挑这个时候打起鼾来。撒舍亲切地回头看看他,六女巫笑着站起身。
“去吧!”撒舍眼睛闪闪发光,“尔等是科曼多,和它前途的守护者!去吧,去赢得胜利!”
“法术女皇,” 塞玫儿挺起胸,用男性低沉的声音吟唱,“我们即刻出发!”
众人欢快地小声笑起来,六女巫的长发优雅地飘荡,细长的秀腿也纷纷迈开步伐。伊尔忧伤地看看撒舍,他已经叫破嗓子,她却什么都没听到。他漂起来,跟上波赫拉亚,又瞅了瞅麦拉迪斯。
两个女巫果然结伴而行,大跨步,像阵暴风一般穿过宫殿的走廊,走出最后一道防护魔法,随即转为隐身。“我们要不要先吃点什么?”波赫拉亚问身后的伙伴。伊尔紧跟着她们,确认两人隐身后他也看得见,才放下心来。在他眼里,她们的身体变得只剩淡蓝色的外框,就像冬日大雪纷飞的夜里,天空中闪烁的星星。
“我先前已经订好了食物,” 麦拉迪斯回答,“等到了他第一道防护墙外边,我就把饭菜叫来。”她边说边皱了皱鼻子,“我们吃完了再进去。你知道,有些老男人,实在太信奉‘住所即猪圈’的道理,我怕你反胃呢。”

*****
两个女巫喝着薄荷水,啃着凉鸡派,一前一后通过迷索珊法师布下的第一道魔法防护墙,那道魔法围住一座年久失修摇摇欲坠的城堡。人们都叫这里“流星之塔”。塔楼主体像是手推车上杂乱堆砌的麻草包,一侧全是窗户,朝北面是一座粗糙的石头墙小塔。庭院里更是乱糟糟,映入眼帘的全是半截树桩、栽倒的树木、野灌木和爬山虎叶子,周围杂草丛生。在暮色里,整个景象就如同巨人粗壮而又残缺的手指,指着天空,周围长出无数粗毛。
“圣神和圣雄啊,” 波赫拉亚忍不住念叨,“想要在这里拦住潜入的敌人,至少得派一支军队来!”
“可不是!不过那不就是我们两个么!” 麦拉迪斯高高兴兴地同意道,又补充一句,“谢谢圣神,还好我们的敌人一定不会想在这里偷什么东西的。我猜他们更乐意用震地术踩塌这些破墙,然后才赶过来。”
“三道防护……不,四道。敌人一定得用很多爆破术才能炸开这里,” 两人吃完了派,舔着手指。波赫拉亚一边观察城堡里的情形,一边抬头,看到塔楼的高窗里闪现出灯光。
“他已经回来了。” 麦拉迪斯说。
波赫拉亚扮了个鬼脸,“我想,朝会一散,他就已经‘回来’了。”她说,“奥露雯耶娅夫人跟我说,他脑子老得有点不太好使了。哪怕我们脱得精光,围着他跳舞,贴在他耳朵边上大声唱歌,他也只会轻声说,有精力充沛的年轻人陪在身边真好——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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