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本说着轻抚祥子的背。话说到一半,祥子就已经泪如雨下,柴本的眼眶也浮现愤怒的泪水。这是无从发泄的悲愤,一旁的野村跟大冢只能默默聆听,不知该如何安慰。
“真不知道最近的年轻人到底在想什么。”表示同情的唯一方法恐怕就是发出这种平凡的慨叹了。
“虐待同伴的联合赤军就是这一类疯子组成的。”柴本气昏了头,连说话都语无伦次。野村跟大冢暧昧的点头起身。柴本已经激动到不能自己的地步,再听下去,恐怕也不会有什么收获。
走出柴本家,外头已经是薄暮时分。眼见天色不早,才发现早已饥肠辘辘。两人走到车站附近,进了一家面店,这时正是享受热呼呼面条的好季节,野村有一搭没一搭的吃着面,脑筋仍在不停的思索。
大冢喝完最后一口汤,终于定下心来,客气的问野村:
“你刚才提到中毒事件有一点头绪了,能不能说给我听听看?”
思绪被打断的野村不耐烦的抬起头,想了想说:
“说得也是,就听听我的想法吧。如果有什么不合逻辑的地方,就跟平常一样,直接告诉我。
首先,内藤跟隆保为何要在琵琶湖做出那么孩子气的不在场证明?因为他们本来就打算让柴本轻易的识破。对内藤而言,如果柴本不知道这些事是他做的,就失去了复仇的意义。内藤的目的就是让柴本看到陷女儿于痛苦深渊的仇家逍遥自在而痛不欲生。你不觉得这些看起来孩子气的不在场证明,其实才是最残忍的报复。”
大冢无言的点头。从方才柴本转述内藤的态度,就可以知道野村的推测是正确的。
“接着是中毒事件。你应该记得发生中毒事件的那个下午,我们问内藤的话的情形吧。话题转到美雪头七法会的骚动时,柴本曾经提到内藤看起来非常安静,其中可能有一些做作的成分。可是我不这么认为。我发现中毒事件发生的时候,内藤的言谈跟行动好象忽然变了一个人似的强硬了起来。
如果说他的改变是从美雪死后开始还说得过去,但契机却是在中毒事件。便当被人下毒这件事,彻底的改变了他。
我一直在想,这是为什么?想了又想,最后得到一个结论,那就是他受到警告。”
“警告?被谁?”
“在说出这个人的名字之前,你先照例听我说。如果有不合理的地方,尽量告诉我。
内藤因为奶奶过世而对柴本心存怨恨,而隆保身为一个小组织的老大,当然有义务要为内藤报仇。柴本曾经说过,这群人跟流氓没两样,基本上是说得通的。不管合不合理,如果不能为手下的人出一口怨气,是当不起老大的,所以隆保才会跟内藤一起到琵琶湖去玷污美雪。至于内藤说是美雪自愿的,这还有一些疑点,不过早晚总会水落石出。
看着柴本得知美雪怀孕后苦恼的样子,内藤因为达到复仇的目的而心情大快。接着只要坠胎手术成功,跟柴本之间的仇恨就算两不相欠,他也就心满意足了。可是没想到,美雪竟然死了。
就内藤而言,他怨恨的对象不是美雪,所以这个出乎意料的结果让他动摇,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所作所为的可怕。在这同时,隆保开始担心内藤的恐惧。隆保认为,这样下去内藤会对柴本说明事情的始末,因此他在内藤的便当里下毒,那是警告内藤不准背叛的讯号。话说回来,那也是他管理组织的方式。”
“可是吃便当的是隆保啊,怎么可能自己下毒自己吃?”大冢提出理所当然后的质疑。野村重重的点头说道:
“你问得很好。你还记不记得之前会见有田医生时我所说的话?只要弄清楚隆保非吃那个便当不可的理由,整个案件就会水落石出了。
我在思考的时候,发现我们一直拘泥在案件为什么会发生,才使事情变得复杂。换个角度,如果从案件为什么非发生不可来看,事情可能就会简单得多。所以我们应该不要再去想隆保为什么会中毒,而应该反过来从隆保为什么非中毒不可去想。
所以我又仔细的检讨了参与便当拍卖会的田中等人的证词,发现几个疑问。
首先,隆保为什么一下子就把便当的价钱从六十块钱喊到一百块?连田中都被这个天价吓了一跳。他也说过,漂亮女生、贫困同学,或是有特别意义的便当才会卖得高价。把这两句话连结起来,你觉得怎么样?”
野村突如其来的问题,让大冢一下子慌了手脚,不过却也马上意会到野村想要的答案。
“你是说隆保标下便当有特别的用意吗?”
“没错。隆保一定得把那个便当标下来不可,因为只有他知道那个便当下了毒,不能让便当落入他人手里。换句话说,下毒的人其实就是隆保。”
“这是对内藤的警告吗?”
“这么想,不就非常合逻辑了吗?”
大冢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又提出反问,因为就算大致掌握了头绪,提出反论再做确认也是他的工作。
“如果只是要警告内藤,隆保根本没必要自己吃那个有毒的便当,不是吗?如果担心标到便当不吃容易让人起疑,假装吃一点然后丢掉不就得了。”
“这样的话,就不算是对内藤的警告了。”野村当下反驳道:
“一定要内藤吃了便当才算是警告。只是出乎意料的,内藤去参加美雪的头七法会了。这样一来,除了自奇%^书*(网!&*收集整理己吃便当引起轻度中毒之外,就没有其他方法可以证明便当下了毒,不是吗?”
大冢等不及野村说完,马上接着说:
“如果你早就知道,为什么不逮捕隆保?至少毒杀未遂的罪名是可以成立的。”
“你可不要忘了,告诉我鉴定结果的人是你啊。在学校问完田中再问内藤的时候,是你告诉我便当会使舌头刺痛,根本难以入口。
隆保没打算杀害内藤,更不想引起中毒。他只不过想警告内藤,依状况而定,他也有可能采取制裁行动。当然,口说的效果不大,所以他就以行动表示。
这种一目了然的作法能称之为毒杀未遂吗?不仅不构成犯罪,最多也只会被当作是恶作剧而草草收场,跟在便当里淋粪便没有什么两样。像隆保这种人,这点小事全都在他的计算之内。”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大冢打心底不解的问:
“你刚才说的组织是指什么?如果是帮派,当然会为自己的利益而包庇同伴。企业、民间团体在求取公害赔偿的时候,为了顾全自己的权益,也会结合企业去跟法律周旋。但是隆保、内藤和延命等人的组织,又有什么原因让他们非得做包庇罪犯的事?
琵琶湖或是中毒事件也许不能称之为刑案,可是最后龟井的案子,很明显的已经是个杀人事件。我想不通的是,就算是组织的一份子,有必要团结起来帮他到这种程度吗?”
“我可以轻松的说没有必要。可是眼前他们已经在帮隆保做船上的伪证。会这么做,一定有他们的理由。”
“所以我才问你理由何在呀。”
“如果我知道的话,就能破解隆保的不在场证明了。”
眼前野村能回答的也只有这些。两人沉重的走回警局。
5
搜查课长表情凝重。
几代只是一味的重申该说的她全都说了,极力主张勒死龟井跟用水泥灭尸都是她一个人做的。不仅没有求助于隆保,更没有借助任何人的力量,只是神不知鬼不觉的独自进行。然而,只要被指出话中矛盾的地方,她就缄默不语。
“我们不是不能体会你袒护儿子的心情,可是你以为这样能撑多久?”软硬兼施的说破了嘴,可是只要隆保的不在场证明这个关卡不破,警方的话还是威胁不了几代。也不知道几代是否敏感的察觉到警方的弱点,她始终坚持她是一人作案。
“晚上八点半到十一点半,路上也不是完全没人,应该会有人看到隆保,你们去把目击者找出来。”
课长话是这么说,可是连野村都不知道该从何着手。已经是两个星期前的事了,加上搭乘国铁跟阪急电车的人多得如过江之鲫,车站站员根本不可能记得。另一方面,从丰中车站到隆保家是住宅区,隆保可能经过的时间,大家不是全家守在客厅,就是早早进被窝睡觉,也不太可能注意到特意要避人耳目的隆保,要抓到隆保破绽的机率几乎等于零。
更何况隆保是丰中市土生土长的,应该非常清楚平常鲜有人通行的巷道或是没有街灯的旧路,只要他走这些路,要往返车站跟自家之间而不遇到任何人,也不是没有可能。
“我们到柳生家看看吧,可以从便当中毒事件去逼他,说不定在谈话之间他会露出狐狸尾巴。”
野村有气无力的说,就这样回家,他于心不安,待在办公室看到课长紧蹙的眉头,又更不好受。大冢也有同感,因此马上起身。
内藤恰好在柳生家,野村觉得他在反而会有收获,便开口道:
“方便的话,可不可以借你的书房谈一谈?”
一如典型高中生的旧房,只有三个榻榻米大的房间十分单调,空间狭小到容纳四个人,彼此的鼻子都要碰在一起似的局促。椅子不够用,内藤横卧在床上,这是对野村等人的虚张声势,也是对事件的不以为意。野村故意不把内藤的态度看在眼里,迳自环视室内,稀奇的说:“我儿子满墙贴的都是从杂志上剪下来的裸照……”
“这是阿基米德吧?”大冢也慢条斯理的问。墙上挂着一幅阿基米德正要从圆形浴槽出浴的图,另外一幅是阿基米德凝视挥动刀剑的士兵画像而陷入沉思的马赛克图。
“这应该是收在法兰克福的马赛克复制画。”大冢不经意的说。野村则是惊讶的嘟起了嘴,不住的将目光投向大冢。
“警察对绘画有兴趣奇怪吗?”
“不是,我是佩服。没想到你还真识货。可不可以请你顺便解说一下,写在图下那些古灵精怪的文字?”
“这个我投降。”大冢苦笑道:
“虽然不会念,不过大概的意思可以猜得出来。应该是‘发现’跟‘不要消除我的图’的希腊文。这些都是很有名的故事。”
“他说得对不对,隆保?”野村问隆保,隆保却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
“阿基米德应该是你的绰号吧。”
“……”
“听说你在校庆的时候全裸演出,是不是?”
“我们是……不想看啦,不过据说女生倒是挺疯狂的。”大冢在一旁帮腔,努力想要松隆保的口。
“下次要不要考虑演‘莎乐美’(注:德国家作曲家理查·史特劳斯所做的独幕歌剧,内有性感的舞蹈。),掀开薄薄的衣服,清楚的露出身体,就像毕尔兹利的画一样。”
“讨论过绘画,接下来又要谈戏剧啦。吃警察这行饭的可真闲啊。”
隆保板着脸,毫不买帐的说。野村心想,给你三分颜色,你就开起染坊来了,正想要翻脸,玄关传来门被重重拉开的声音。
“有人在吗?”说话的声音低沉浑厚。野村望着大冢点点头,大冢立即站起来。隆保跟内藤则是互看一眼,动也不动。
“果然是你,我才想怎么声音听起来有点耳熟。”
“警察先生您也在这里,真是凑巧。柳生在不在?我有点事要问他。为了不让他再闪烁其词,我连证人都带来了。这真是太好了,警察先生,你们也一起过来吧。”
“不知道您要谈什么,不过请上来吧。房间挺小的……”大冢像是在自己家里招待客人一般把柴本请进去。内藤畏怯的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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