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两人就这样维持着对坐的姿势一动不动。
沈冬身上被人参娃娃扔了一条毯子披着,杜衡没穿上衣,近在咫尺的距离,什么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喉结,锁骨,淡色的突起……沈冬压根没觉得尴尬,反而眼神上下溜一圈后闷闷的想,修真者果然是逆天挨劈的存在,不要说疤痕,就是连痣都找不见,皮肤也通透如玉,估计手感也差不到哪里去。
杜衡闭着眼睛都能感觉到那灼灼目光,他气劲竟为之一滞,许久才缓缓平复,顿时忍不住问:“你在看什么?”
沈冬也没想,直接脱口而出:
“你那么多杏子白吃了!”
现在沈冬知道了当年做石头时没发现的真相,据说终南山曾经住着一位阐教的神仙叫云中子,有一天他的徒弟雷震子偷嘴在山上吃了两枚仙杏,结果长出两只翅膀,有风雷之威,当然好端端的长相也毁容成青面獠牙。
从反应上看,显然这个故事后来杜衡也听说了。
“噗…咳咳!”
这口气岔了,半晌的运功全都白费。
杜衡从膝盖上抬起双手,也不见他行动有任何滞碍,很轻松的就越过沈冬下了床。徒留沈冬不敢回头,也不敢挪动,只能愤愤嘀咕。
修真者真是太不科学了,以一个姿势盘腿坐那么久,手脚不麻气血畅通,还什么灵气贯脉天人合一,怎么不坐到珠穆朗玛峰顶修炼去呢?
沈冬闷闷不乐的想,这也不知道要枯坐多久,没东西吃喝口水也好啊。
还没嘀咕完,杜衡就回来了,坐回沈冬身边,手里还端着一个竹节似的杯子,里面盛有浅青色液体,闻到气味就头脑一清。
估摸着这是好东西。
“远香酿。”
“酒?”叫酿的应该都是吧。
“差不多…”
沈冬立刻警觉,不知道这玩意到底是啥做的,还是别喝了。
杜衡见他连眼睛都瞥过去了,有些不解:“这是神农谷最好的灵液,每年都要卖很多给日照宗合丹药用。不放这个,练出来的灵丹药效都会差一截。”
怎么炼丹这事给这么一说,听上去就跟搓圆子扔油锅似的。
沈冬坚持僵着脖子也不动,但凡好东西,价格也肯定会好得让人头皮发麻,能不用尽量不要碰。
“我这样得多久。”
沈冬莫名其妙的想起电视剧里忽然吃了天材地宝,得了什么一甲子功力的武林高手,因为不适应忽然暴涨的功力,跳起来撞到头,走一步把石头踩出一个脚印,到他这里情况更糟糕,竟然连动都最好别动,说话声音稍微大点,腮帮关节都会发出可疑的咔哒声。
想着就满头黑线,难道得悲催的从走路开始重新学?否则手一撑床成粉,脚一踩踏穿楼板?那他还不如做回一把剑呢!
“三天。”
杜衡的话刚让沈冬有点好心情,立刻又烟消云散。
因为眼前出现了一张纸,古往今来所有大夫写的字都堪称外星文,甭管是凡人的医院还是修真界的神农谷,或许连神仙那边也一样。所有药房负责配药的师傅们,其实最适合他们的职业不是药剂师,而是古迹文字辨认研究。
“这上面写的是什么?”沈冬真想翻白眼,简体字都能被大夫神乎其神的写成外星文,更别说他已经恢复了一点记忆,知道在修真界目前光流行的字体就有好几类,繁体字都算比较新颖的了,造法宝的天衍宗典籍用的字还是甲骨文,当年杜衡师父拿出来的功法秘笈还有秦朝用的大篆,基本上越古老的门派,文化水平就越堪忧。
“是给你开的方子,大致意思是说气脉不匀,想融合贯通,发自掌心的元气稍弱,只能经由肺腑吐出的元气来交融。”
“什么叫肺腑吐出来的元气,吐出来放哪里?”沈冬很纳闷。
杜衡静默一秒。
然后他用手指了下自己的嘴唇,顺手又按了沈冬的下唇某个穴位。
“……”
庸医啊,绝对是庸医,你见过哪里的医生下的诊断开的方子是“等会接个吻就没事了”“对了,这是具体怎么吻的办法跟步骤”…
沈冬现在砸了这家医馆的心都有,杜衡怎么能恍若无事,半点也不尴尬的说这些。
好像察觉到他的疑惑,杜衡一抬眼,很平静的问:“这不过是最简单的渡气同修法门,你怎么了?”
他整个人都不好了行吗?
“我最多也就是你的剑。”沈冬想咬牙,结果差点咬碎自己的牙,痛得一阵抽搐。
“是道。”
“……”这种一口血哽喉咙里吐不出来的感觉!
沈冬没好气的说:“咱们能说人话吗?”
“你我同修也有差不多五百年,这不过是小事,你为何如此在意?”杜衡看上去没什么异样,眸色却稍稍暗沉了些。
沈冬正在吐槽,什么五百年,剑修跟剑的那叫同修?
呃,好吧,勉强也算是,反正只不过是同修,又不是双…卧槽!
杜衡感兴趣的看着沈冬变来变去的表情,半晌,才低声问:
“你当时…为什么要去接那一道天雷?”
“还能有什么,很傻很天真。”
沈冬斜眼,他早就应该想到厉鬼培训班的八卦不是全部的真相,就好比这世间一切故事也有,传出来就难免走形,所以他不是被天雷劈飞的,根本就是自己犯傻挣脱出去——你说这得多傻才能干得出来,剑在人在,剑毁人亡,他们两个无论死了谁,另外一个也不能活,挡雷劈有啥意义,多蠢啊!
肯定是他当时只有意识,还没开灵智的缘故!
对,就是这样,不能要求一把剑懂太多。
不过杜衡的表情为什么有点不好呢,记得他是无论听到什么奇怪消息都不会表露出一点端倪啊——你都告诉他,你当初替他挡天劫是太傻太天真,谁能高兴得起来?
看着被直接放在床上的竹节杯,又听到杜衡离开房间,沈冬傻眼半天,才勉强意识到,杜衡这是在生闷气?多难得,想成仙的人也会生气。
沈冬无所谓的想,他现在最关心的就是怎么挪动自己的脖子,否则万一扛不住困意,脑袋往下点犯困的时候用力过猛,折断颈骨怎么办?
一只人参娃娃偷偷摸摸的从门后钻进来。
它身上的肉全部粉嘟嘟的,光着脚丫小心翼翼的靠近沈冬,以一种做贼的架势拿走竹节杯,又慌慌张张跑掉了。
人参惧怕带有煞气的兵器,这很正常的事情。
而对兵器来说,最正常的事情就是跟着人上战场,无论结果如何,存在的意义就是有它在,总不能看着杜衡遭殃。所以说起来,这也是死循环吧。
沈冬郁闷的看着毯子发呆。
“你想先死?”
沈冬被这一声惊得险些失控栽倒,这要是摔断骨头得多冤,杜衡这家伙走路都不带声,还有他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耶,不要小看想成仙的修真者智商水平。
杜衡直直的盯着他:“若你被劫雷劈毁,我也随即丧命,你打的是这个主意?”
嘴角抽了一下,沈冬立刻说:
“杜主管,兵器是用来做什么的?穷途末路的时候还可以用来横剑自刎,不管是被人用箭射还是被天雷劈,扛不住就只能像那只白狐一样,在地上生生爬出十几米,连续中箭最后没气,你又不肯干脆点死…那把剑就只好冲动了一下,谁知道结果会是这样,也许就叫置之死地而后生?”
——你为何物而存于世间?
——那个人。
59
59、感觉还行 。。。
换了谁在大庭广众围观下被人吻;背景音说不定都是“在一起”这种狗血式起哄;但是现在气氛非常严肃;屋子里排排坐了一群人参娃娃;因为害怕,它们都挨着墙角挤成一堆;神农谷这大夫说,百年人参灵气不错;拖到这里来就是天然的聚气阵。
——看这群小娃娃抖个不停的模样,沈冬连吐槽都找不到词。
留着八字胡的大夫还远远站着,不时用手推推玳瑁镜片;另外一只手平伸,五指张开,嘴里念念有词,做神棍至少要长得像展远吧,这架势去山村都没人信。
沈冬已经囧得连尴尬都没了。
也是,要是所有人都用做大手术的严肃表情围着你转了三天,在治病救人如此崇高的事业面前,所有想歪掉的念头都该被踩上一只脚。
而成仙,无疑是比这个更崇高的事业吧——沈冬想不淡定也不行,他生生被大夫念得犯困,这都是杜衡师父带来的坏习惯,被碎碎念的结果就是意识朦胧,也不知道过去多久,嘴唇上一暖,结果这边做梦梦到自己在吃牛肉面。
嗯,这汤有点凉了,不够热,温温的,牛肉炖得很烂很软。
奇怪怎么贴着嘴唇下不来?
沈冬不由自主的想伸舌头去舔,结果牙关刚启,就有温热的气流猛然滑入,从口腔到内腑都舒畅起来,这是哪家的牛肉面,太滑了吧还没咬断呢?
这一急,就想伸手去捞筷子抓面碗。
当然面碗没抓住,人醒了。
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还有微合的眼睫,那真是连颤都不颤一下,呼吸平稳,虽然仅仅是嘴唇贴合在一起,但杜衡就像完全不介怀自己在做的事,那种平静真让人有一拳过去的冲动。
“喂!”
沈冬本能反应将人推开后跳下床。
“哎呀,这不就好了,感觉怎么样,胳膊是胳膊腿是腿吧!”八字胡大夫笑眯眯走过来看沈冬,顺带吹嘘,“神农谷的招牌有几千年了,余昆就是想砸也没那么容易。”
杜衡没听他废话,收了盘膝的姿势,睁开眼睛直接问:
“感觉怎么样?”
沈冬脸都憋得有点发青,他想说堂堂男子汉被男人亲了还能有啥感觉,但关键问题是,他也知道杜衡不是问他这个。
更要命的是现在情况还真好得很,不能使唤的手脚都灵活了,稍微一动,就有一股气劲生生不息,眼神都变好了,连老旧房梁上的灰烬蜘蛛网都看得一清二楚,外加神清气爽,身体更是轻飘飘连走路半点不费劲。
换了从前他说不准还要直着脖子睁眼说几句瞎话,因为沈冬潜意识对这些变化还是很不满的,现在倒过头来想想,杜衡也忒倒霉了。出生时机遇就挺糟糕,能摆脱那悲催命运走上修真这条路算走运吧,偏偏又遇到那种奇葩师父,作为剑修实力在修真界已经没啥烦恼,到头来却遭遇了北邙山大战,好死不活赶在战场上渡天劫。
据说西天取经要过九九八十一难,沈冬现在觉得,没准自己化形对杜衡是一难。
谁家的剑要让剑修这么费神?
杜衡都已经够倒霉了,再说又是捆绑的命,沈冬觉得还是纠正一下态度,剑想过好日子当然不能跟剑修过不去。
于是他硬着头皮装若无其事:“感觉还行。”
“我也这么觉得。”
“……”
啥意思呢,到底是啥意思的你也这么觉得?
沈冬只能将自己瞬间跑歪的念头拉回来,顺带默念一百遍求医治病是正经事,求仙问道是崇高理想。
“住院与治疗费我会寄账单给余经理。”大夫笑眯眯拉开房门,人参娃娃忙不迭的往外奔,结果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