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的季丹不说话,藐姑射在天上也不说话。川穹便讲述起别后之事。季丹雒明静静地听着,一言不发。藐姑射一直望着他,他却不知在想什么。
川穹讲述完,季丹雒明却又似对这些事情全不关心,只是点了点头。
川穹望了望高空中的藐姑射,道:“师父好像很冷。”
季丹雒明道:“你的功力去到哪个地步了?嗯,能承受伊挚的紫气发动无底洞了,那大概也够了。”
川穹道:“师父的头发,被风吹得干枯了。”
季丹雒明道:“看来我和有穷的约定又要推迟了。”
川穹道:“师父在发抖。好像病了的样子。”
季丹雒明道:“现在主持九鼎宫的是江离?你确定他不是被都雄虺控制吗?嗯,其实被都雄虺控制还好对付一些。如果不是的话,只怕我要进九鼎宫没那么容易。”
川穹站了起来,大声道:“你不用说这些不知所谓的话了,我不想听!”
季丹雒明闭上了嘴。
川穹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师父?”
季丹雒明不说话。
川穹道:“师父其实很可怜的。为什么你就不能”
季丹雒明突然暴喝道:“够了!”
见一直对自己和颜悦色的季丹暴怒,川穹吓得全身发抖。
季丹雒明脸皮抽搐着,过了很久,才沉声道:“我们的事情,你不懂,最好也不要懂!”他举起了右手,眉毛突然粗了起来,整张脸都变了形,右掌上凝聚起一个暗黑的能量团,暗黑之中有几股闪电般的东西互相冲撞着——这个能量团,便如一个异度空间一般。
川穹心道:“这是什么东西。”他隐隐感到季丹掌心的那个东西和玄空术大有关系,却参不透其中的玄机。
当季丹雒明把这个内里不断爆裂的空间放到川穹眼前的时候,川穹仿佛感到这个空间仿佛是半个宇宙的力量压缩而成。
季丹雒明道:“拿着。”
川穹不敢拿。
“拿着,你应该承受得起的。”
川穹尝试着把右掌变成虚空,包住这个狭小的空间。季丹雒明一放手,他只觉一阵恶心直透咽喉,体内被某种压力压得几乎连心脏都要吐出来。他翻滚在地,挣扎着,翻滚着,季丹雒明却不管他,任他挣扎。这痛苦一直延续到太阳西下,他才停住了喘息,抬头道:“这是什么东西。”夕阳下看清了季丹雒明,大惊道:“你你怎么了?怎么这么憔悴?”
“放心。休息半年就好。”季丹雒明道:“如果你师父再要杀你,我又不在,你可以用这个保命。”
“我不要。”
“不要,为什么?”
川穹道:“你是不是要去做什么危险的事情?”
季丹雒明摇头道:“是,也不是。”
川穹道:“你要去找那个叫有穷的人决斗么?”
“嗯。不过你放心,我会等真力恢复了再去。”
“那个人很厉害,是吗?”
季丹雒明脸上浮现一丝骄傲:“当然!天底下最好的对手。”
“能不能不打?”
“当然不行。”季丹雒明道:“这一战已经拖了太久了。如果不是因为你,我本来连一刻也不愿意等的。”
说完这句话,他终于抬起了头,川穹心头大震,看他和藐姑射四目相交,藐姑射脸上的孤傲早已消失得干干净净,脸像凝固的石雕,眼睛却如荡漾的秋水。
但季丹雒明看着藐姑射,却像在看一个死人。他说话了,但声音也是冷冰冰的:“半年后,或者九个月后,我要和有穷决战,到时你别来搅和。”
“在哪里?”
季丹雒明沉默了一下,道:“不知道。”
“我来替你们安排吧。”
季丹雒明不开口。
藐姑射道:“那可能是你的坟墓,你连坟墓也不肯给我?”
季丹雒明的鼻息粗重起来,良久,才道:“好吧。”
藐姑射道:“暂时把川穹交给我,我有些话和他说。”
“不行。”
“你不相信我?”
季丹雒明道:“你能相信你自己么?”
藐姑射沉默中,川穹道:“我相信。”
季丹雒明道:“不行!”
但他却动摇不了川穹的坚持。
“好吧。”季丹雒明仿佛没有力量在支持下去,说完这句话就走了,走得不快,却走得绝决。
夜风中,川穹道:“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想知道?”
“我算了。”
天上一个人,地上一个人,一齐望着季丹雒明消失的方向。如果这时候有人远远望去,一定分不清楚谁是川穹,谁是藐姑射。
第六卷 王都 第三十五关 奇胎
眼见洞天派的事情无插手处,大夏三宗主便不再理会,商量好如何应对夏王盘问,各自归歇。
都雄虺察知日间和他对阵的乃是伊挚的分身而不是他本人,知道白白丧失了许多致胜良机,心中懊恼,回长生殿发了一通脾气,又向东南坊间而来。
他敲开了门,便一头闯了进去。阿茝在他身后道:“最近你怎么都这么晚了才来”都雄虺猛地回头,吓得她不敢说下去。
两人到了房中,阿茝不敢给他酒喝,煮了些苔菜服侍他喝下,(阿菩按,苔菜就是后世的茶,茶在夏商之际如何称呼待考,此处从《晏子春秋》,称苔菜。哪位读者知道的指点一二。)都雄虺这才心情转宁。鼻子动了动,说道:“怎么有点异味,你又招惹男人了?是不是叫你姐姐的那小子又来了?”
阿茝愠道:“你这说到哪里去了!什么又招惹男人了!唉,这一天里你不在,夏都乱糟糟的,隔壁那栋小楼竟无缘无故塌了,吓得我三魂无主,七魄无依”
都雄虺截口道:“行了行了!你怎么变得这么罗嗦!直截了当,这味道怎么回事?嗯,好像是药味。”
阿茝道:“是我从井里捞起一个人来,那人昏迷不醒,我一时好心,就给她上点药,保住她性命。”
都雄虺道:“男人女人?”
阿茝道:“女人。”
都雄虺挥手扇鼻道:“你救人怎么救到房里来了!这院子虽小,又不是没有客房!”
阿茝道:“谁说我把她放这屋子了?”
“那这里哪里来的味道?咦?”他往阿茝身上一嗅,皱眉道:“原来在你身上!快去快去,洗个澡再过来!”
阿茝不敢违拗,先取出些点心说道:“你先吃点东西,喝点苔汁。”都雄虺点头应了,阿茝这才出去。
阿茝出去后,都雄虺果然依她吩咐吃了些点心,喝了点苔汁,此刻的都雄虺,感觉上便如一个忙完公务回家休息的都城小吏一般,他自己似乎也很享受这种感觉。
吃喝毕,阿茝却还没洗浴完,嘟哝了一声:“女人动作就是慢!”四下无聊,便朝客房走来,要看看阿茝救了个什么人。一推门,好大一股血腥味,床上趴着一个女子,裸露的背上两片宽大的翅膀,翅膀半羽半肉,大部分已经腐烂。都雄虺眉头微皱,走过去抓住那女子的头发一提,看清了她的面目:竟然是日间胆敢发动昊天飓风阻拦自己的那个女子!
“啊,你怎么进来了!”阿茝穿着件宽松的便服,挽着头发走了进来。
都雄虺瞄了她一眼,说道:“你知道你救了什么人吗?”
“不知道。”阿茝说:“你干嘛用这种语气,莫非这女孩子曾冒犯过你不成?”
都雄虺冷笑道:“不错,若不是她阻我去路,我”但这事在他却有几分丢脸,便不说下去。
阿茝奇道:“难道她是被你伤了?”
“不是。”
阿茝点头道:“那就是了,若是你下的杀手,就是神仙也逃不掉性命。”
都雄虺微微一笑,心里有了三分得意。阿茝又道:“这么说来,这女孩子我倒是救对了。”
都雄虺一愣,随即不悦道:“你说什么!”
阿茝笑道:“天下间敢跟你作对的女子啊,我听你说只有一个,还是个积年的老妖怪。这女娃子这么点年纪就敢捋你虎须,别说女子,就是男人也没几个有她这种胆量。实在是我们女人中的豪杰!”
都雄虺一听笑道:“她再豪杰也比不上你。”
阿茝道:“我哪算什么豪杰?”
都雄虺笑道:“她最多只是捋捋我的虎须,你却经常把我骑在胯下,这不是比她还厉害?”
阿茝的脸一下子红了,喃喃道:“还不是你,喜欢那种下流姿势!”
都雄虺涎着脸道:“要不你喜欢什么姿势?我们试试。”
阿茝半羞半怒,一把推开了他,说道:“少给我老不正经的。”看了床上那少女一眼,问道:“她惹过你,你可知道她叫什么名字?是什么来历?”
都雄虺道:“好像叫什么燕其羽,是我那老头子做出来的一个人。”
“燕其羽好名字。老头子?你是说雠皇大人?啧啧,你们师徒可真厉害,人也做得出来。”
都雄虺笑道:“那有什么难。只要有你帮忙,造他十个八个人出来也没问题。”
阿茝骂道:“你少给我不正经了。”指着燕其羽道:“这女孩子我看着顺眼,决定要认她做妹妹了。你帮我救醒她吧。”
都雄虺不悦道:“救醒她?我救她干嘛?救醒她来继续跟我作对?”
阿茝道:“只要你愿意,这女孩子能有多大能耐!还不是随时就手到擒来!就是要把她收拾得服服帖帖,对你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
都雄虺道:“那说的也是。”
阿茝又道:“你平常总自夸有长生不老、起死回生的本事,现在让你救个女孩子就推推托托的,莫的让你以为你是在吹牛!”
都雄虺笑道:“你不用激我,我若没心救她,你用什么心计也没用。”
阿茝似乎被他看破,脸上有点尴尬,都雄虺十分喜欢她这模样,伸过手就要来调戏她。阿茝推了他一把说:“我知道你厉害,什么都被你看破,但你就不能偶尔假装上我的当么?”
都雄虺笑道:“怎么上当法?”
“那个啊,你自己想去!”推他到床边道:“先把她的血给止了吧。我上什么药都阻不住这对翅膀继续腐烂,弄得屋里臭臭的。”
都雄虺道:“嫌她臭,扔出去就是了。”
“不行!我说过了要救她,就得做到。我还要认她做妹妹呢。”
都雄虺笑道:“只怕你这个妹妹没那么好管教。”一伸手,把燕其羽两片翅膀撕了下来,阿茝吓得大叫,都雄虺笑道:“叫什么叫!”随手一抚,燕其羽背上那两道伤口便愈合了。
阿茝松了口气道:“你这人,治病疗伤也这么粗鲁!”
都雄虺道:“这不叫粗鲁,这叫直接。”手指往燕其羽天灵上一点,要激发她的生命之源。经他这一指,就是寿元已尽的垂死老人也能多活个三五年,哪知道燕其羽却半点动静也没有。
都雄虺愣了一下,扒开她的眼皮一看,心道:“糟糕,这下子在阿茝面前可丢脸丢大了。”
阿茝辨颜察色,追问道:“怎么?她的伤很重?”
都雄虺哼了一声道:“什么伤很重,她根本就已经死了!”
阿茝惊道:“那怎么会!她的呼吸脉搏可还好好的,就是有点紊乱而已。”
都雄虺道:“你不知道,这小妞是中了心宗的‘伤心诀’,早已魂飞魄散了。嗯,下手的多半就是妹喜那婆娘。”
“我不管是谁下手的啦,那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想替她报仇。总之她这伤你是治得好,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