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草苦笑,“我中了情蛊你又不是不知,若是动心,便早就要心痛死掉了,哪还好好地坐在这。”
甘草说罢把脑袋埋在膝盖中间,“就算再苦恼又有什麽用呢。你我都知道的,我不可能忤逆师父,便是要我亲手杀了我自己,我也不会手软,何况为了日後报仇,我哪里还有选择,更加卑鄙的事……也不止做了一回两回,他就算日後恨我,也不是没道理。”
“我如今,就连青楼女子的操守都不如。青楼女子尚且知道笑对自己的恩客,我却不得不做那反噬农夫的毒蛇。”
逐波心里难过,把她抱在怀里,“颜儿别这麽说……你这麽说我心里好难过。只有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她长叹了一声,“世间恩仇何其多,江湖本就身不由己。不要想太多,顺其自然吧。须得相信,车到山前必有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甘草黯然回笑,“师姐,真心对待我的人没有几个,你是我的好姐姐,我永远也不会对不起你,就算为了报仇也不会。”
她长吁了一口气,像是要坚定自己的决心,“或许我对小川还没有那麽深的感情吧,为了报仇……男人……是可以牺牲的吧……”
二人交叠了双手,肩头相互依偎,不再交谈,只剩下空旷的殿角叮铃的铃铛声不绝於耳。
决定了是一回事,如何做、做不做得来却是另一回事。
甘草既然决定了要这麽做,便想在下月初四之前见上岳小川一面,哪怕是偷偷的,看看他还好不好。
可到底是来同他了断,还是为了偷偷地看他,她恐怕才是最糊涂的那个。
给剑仙门下的战书或许还没来及送至,甘草却已经提早来了云台山,她此刻就在剑仙门所在的天水山庄,隐匿在岳小川院落的墙角假山後,偷偷地观看他打坐运气。
他看起来脸色还是苍白,人没有什麽大碍,但也看不出内功恢复了没有,内伤痊愈了没有。
甘草有些担忧,想要站出来跟他说话,又怕说什麽都是虚伪,就那麽静静地痴看了他两个时辰,想到要失去这个男人,心头就像空了一块。她眼神明了又暗,终於还是决定转身悄悄离开,浑然未觉原本要来做什麽“了断”──也或许,她明明记得,却仍想就这麽溜走,不用面对。
“你就这麽走了吗?”
岳小川睁开眼,不过一瞬就出现在面前,拦住她的去路。
“既然来了,为什麽不出来说话?既然关心我,又为什麽什麽都不问?”他好笑的为她拂落头顶的落花,“知不知道,为了怕你走掉,我硬是撑着傻坐了两个时辰?”
甘草脸红,只有在他面前,她才全无外强中干的气势,有的只是小女儿娇态。她介意他的想法,无关乎责任和愧疚。
“你的伤好了吗?”她终於问出一直想问的话,紧张的垂着头。
岳小川笑了笑,“都好了,我又不是纸扎的。你是专程来看我的吗?”
甘草点头,突然把头紧贴他的怀抱,忍不住喟叹,“我好想你……”不管是否喜欢他,她是真心眷恋这个怀抱。
她紧紧抱着他的腰,觉得此一刻无限美好,可惜很快就要打破。
他甚至不问她为何带着面纱。两人就这样拥抱着,好似可以不闻不问天荒地老。
岳小川声音有些嘶哑,“颜儿,今晚……别走了,我……求师傅为我们证婚,如何?”
甘草身子一震,侧过身去,未闻其声眼泪已经大颗夺眶而出,“我……今日来是要……同你……同你了断,我阴差阳错同郎氏的小族长阿里有了夫妻之实……我已经……爱上了他,今日来……来与你说个清楚。”
岳小川震惊的踉跄几步,“你说什麽?”他拽住甘草的肩膀,“你骗我!我等了你这麽多天!你就来同我说这个?”
甘草根本无法面对他说话,狠心挣脱开就要飞身离去,却不料他拽的死紧,怎麽都不放手。
“颜儿,你别开玩笑了,这一点都不好笑!”
甘草唯有“当断则断”,奋力挣脱他的钳制,“我说的是真,你别再让我困扰了。你该知道的,我们芙蕖门哪有贞女?你若是接受不了我别的男人,就不要拦着我离开!阿里从来也不会像你这麽对我粗鲁!”她一口气说下去,脑子早已懵掉,自己都完全不知自己在说些什麽了。
岳小川气的双目通红,使出浑身功夫来阻挠她,甘草一急,便跟他交起手来,两人你来我往,你挡我攻,岳小川眼看甘草要纵身跃上墙头,顾不得一把扭住甘草的肩臂,却被她一掌回马枪反拍在肩头,顿时身子仰倒,吐出的血迹刺眼无比,喷在胸前白色中衣上。
“阿川!”甘草惊呼出声,慌忙跪地扶起他,“你有没有事?”
岳小川仰头冷笑,“你既然已经有了新欢,何必还来管我这个旧爱的死活……咳咳……让我死了……你岂不是更方便……咳咳……”
甘草眼泪汹涌而出,打湿了面纱,“你别再说了……你这模样……我的心好疼……”
岳小川叹道,“做戏如你……也会有心吗?”
甘草茫然无助的看着他嘴角溢出那麽多血迹,“为什麽……怎麽会这样?你的武功明明比我好很多,怎麽可能……我那一掌根本就没用多少内力……”
岳小川道,“你也别难过了……咳咳……只是旧伤……还没好透……你要走……便走罢……”
“他不说,我来替他说。”
院子尽头突然落下一道白影,一名身姿飘逸的男子悄然莅临。
作家的话:
唉,我知道这里小川憋屈了点
不过如果甘草太早心里接受他的话,其他老公就没戏了,但我本意是不想写一对一的
所以先看他们慢慢磨合,彼此接受吧
其实我已经尽力把甘草写的心情纠结一些了
☆、(12鲜币)184。谪仙
他长发松散,用一根剔透的玉簪轻挽,一袭白衣胜雪,随风飞扬,玉容精致,剑眉星目,偏偏一张玉颜如同仙人面,不带一丝感情。
这真是一位仙人般出尘的人物,只那麽一眼,甘草就知道,她就是再修上三五年,也未必打得过他。
岳洛水本来并不怎麽关心徒弟的饮食起居,即便徒弟受伤,他也不会心慌意乱,只是路过园门口,看到那个白色纤影的时候,他心头泛起微微的涟漪,莫名熟悉,忍不住淌了进来。
“乖徒儿,怎麽不说实话呢,真叫为师心疼。”他话虽如是说,眼里却看不出一丝关切怜悯,倒更像含着一丝讥讽。
“你怎麽不告诉她,你是为了她的‘移花接木’丢了大半的内力,还为了她受了重伤,又在芙蕖殿外等了她一天一夜,最後落得一个人回到师门,龟缩在院子里,为亏损的元气心急如焚?”岳洛水冷淡的翘起嘴角,泛起冰冷的笑容,“你瞧,你做的再多,人家姑娘家也不领情呢。”
“阿川……怎麽会这样?怎麽会这样?”甘草全失了分寸,方寸大乱,她以为,自己在左右逢源地同男人周旋,可是看到他付出这麽多,她真的忍心伤害他麽?
岳小川伸手擦去她眼角的眼泪,“不要听他乱讲,师傅就是爱夸张,你去吧,刚才是我乱信了你的话,才被真气走岔了经脉,我见你这模样便知你还是关心我的,定然有什麽苦衷才来骗我,我这就知足了。”
岳洛水随手把玩一片花瓣,“我骗?小友,你用沈玉萝的偏门不择手段为求速成,别说已经害的我的乖徒儿沦落至此,便是你自己,要不了半年,也会因为经脉紊乱武功尽失,难保危急性命。你还真的认为世间有什麽不劳而获的速成修仙之法?任何邪术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甘草心中一凉跌坐在地,她相信,他绝不是在吓她。而她自己也有所察觉,心绪不宁躁动暴戾,似乎不是一天两天了。
岳小川也急的强撑坐起,“师傅……怎麽会是这样结果?原来我……竟然害了她?”
甘草心中一狠,已经做了决定,凉笑数声,“半年……原来我只有半年时间……呵呵,那又怎样?报仇已经足够!便是要逆天,要死掉,我也不後悔!”
她说罢,猛的起身,转身就走。
岳洛水一枚花枝钉在她的前脚,“站住。”
“好歹也是我可怜徒弟看上的女人。都怪这小徒儿最是死心眼,你要是死了他多半也要做一辈子鳏夫。你且过来,我为你好好诊筋断脉,或许我能传你一门心术,叫你枯木逢春。”
甘草心念一动,看着岳小川期待的眼神,心中片刻的矛盾也没有,保得一生平安,还是报得一时大仇,她根本选都不用选。
“不必了。”她头也不回绕道而行就要施展轻功。
“站住。”岳洛水的声音突然冷如腊月冰霜,仿佛刚才的客气都是错觉。
“把你的面纱揭下。”他的声音不带一丝波澜,却带着彻骨的命令意味。
岳小川脸色一白,咳嗽了一声,看向甘草,又垂下眼去。
甘草怎可将计划都葬送在此?她还要跟他决斗,还要杀死他,还要获得自由身去报仇……
她顿了一顿,微微侧脸,突然旋身飞出几米开外,已经向山下飞掠而去。
岳洛水面色未变,身影恍若浑然未动,却令人惊奇的变影,人已消失在墙边。
“颜儿……师傅!”
岳小川勉强站起,定定的看着院墙,擦去嘴角的血丝,或许,他担忧的事……这麽快就要来了?
甘草施展石燕飞轻,一身白色轻纱随着窈窕身姿飘逸轻盈,朦胧面纱映衬着秋水般的晶莹眼眸,反而更如同画中仙子。
岳洛水紧追不舍,却仿佛丝毫不费内力,身影如鬼魅般渐变紧追,紧紧逼近女子身後几米,却又未有将她拦下。
他仿佛一边跟随,一边观察她的身影轮廓,脸色越发的阴沈。
两人前後角逐,倒更似一对神仙眷侣一前一後,令人惊叹,早有剑仙门的小弟子扔了扫把,呆呆的观看。
甘草心念一动:这人实在难缠,今日恐怕难以善了,她回眸一顾:那人的眼睛,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剔透,坚定,淡漠,了然……他是绝不会让她不明不白的不知所踪。
她身影飞旋,便引路往山中人少处飞去。
事已至此,便在今日杀了他,总好过功败垂成。
人迹罕至,四顾无人。
甘草停住身形,立在远处。
“怎麽?不跑了?”岳洛水冷笑,眼角微挑,他拍拍衣角,向她慢慢走去,“我还以为,至少再跑上十圈八圈,直到,你脚脖子跑断。”
甘草避过他伸过来面颊的手,突然抽出弯刀,日光下一道闪亮的白芒,利刃出鞘。
岳洛水皱眉,眼睛半阖。
“好刀。”
他有心闲谈,她却无意停顿。
甘草趁着他分神,弯刀已经划了个十字,拦腰钩去。
岳洛水不知怎样侧了个身,已经灵巧躲过了那一刀,依然飘逸出尘。
连甘草都不得不承认:他实在无愧於千里逍遥的美名,那一刀若是换了任何人,只怕都要後空翻避开,哪里能闪避的如此优美淡定。
越是如此,他的淡定从容越是激起她的争斗之心,施展快刀手,横劈竖斩毫不留情。
不管她怎样更快更狠,他总是有办法在她刀刃近身前一秒神奇的避开,既不太快,也不太慢,还刚好可以挥舞一下衣袍,顺便理一下鬓角。
“你!──”甘草气苦,手段越发刁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