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衣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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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衣警察- 第2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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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听一听,看有没有我信上说的那些问题,指供啊,引供啊,这都是过去明文禁用的手段嘛。
我并不是为十七年翻案,可过去有些规章制度、工作经验,是在长期对敌斗争中总结积累起
来的,如果一概看成是九分反动一分无用的东西,是不是太简单了?我{rJ对封建社会的文
化遗产,还主张批判继承嘛……”
“段兴玉同志!”甘向前啥啥地敲起桌子来了,“我提醒你注意,对旧公检法的那一套办
案方针,我们的态度绝不是什么批判继承,而是彻底砸烂、彻底决裂!你不要越说越出格了!
公安部的同志下来,是为了帮助我们查清罪犯逃脱的原因,局党委也是有信心查清的。你今
天借题发挥,执意要扯出这些早有历史结论的大是大非问题,想干什么?是不是想逼着局党
委发动一场政治辩论!”
段科长大概完全没有料到甘向前会如此盛怒,怔了片刻,沉着脸一句话也不说了。一屋
子人大气不敢出,都把眼睛直勾勾地盯在自己面前的茶杯上,连公安部的几个人也默默无言,
脸上表情颇不自然。甘向前的声音略略放低了一挡,接着说:
“我前些天就已经向有些同志吹过风了,311案的问题恰恰反映了我们局的问题,说复
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关键就在于我们能不能抓住要害。当时我们是几十个人夹着徐邦
呈上山的嘛,为什么还给他逃了?根子在哪里?我看就在于我们公安队伍的严重不纯,内部
出了坏人,让周志明这样的异己分子混进侦察机关,还有不出错的!”
甘局长住了嘴,哗地打开扇子,呼啦呼啦地摇着,一副余恨未消的样子。屋里长时间地
沉默,好一会儿,公安部调查组那位领头儿的人才开口问道:
“纪处长说说吧,有什么意见,畅所欲言嘛。”
纪真打开笔记本,看了看,合上,喝了口水,又下意识地打开来看看,语气格外迟疑:
“呢——,我说说,我说说。我拥护公安部和局党委关于调查311案的决定,呢——,
311案的失败,我首先应当负责任,这个……
对周志明的事嘛,我也要负责任,也要负责任,这个,侦察队伍中出了这样的败类,是
我们全处的耻辱,全处的耻辱,特别是我,更应当认真吸取教训。但是……”他停顿了一下,
声音略略放开了一点,语气似乎也渐渐顺畅些了,“但是周志明在311案上是否有通敌纵敌的
问题,我看,我看……当然,也不排除,但要下结论,恐怕也不宜太草率,还要搞点扎实可
靠的证据出来才好服众,最好别单单地以一事推一事。呕,从形式逻辑上讲,在三大推理形
式中,类比推理是最不可靠的一种,这个这个,我也是个人看法,不成熟…·”
话虽说得婉转,但与甘局长的意见相抵触,却是十分昭著的。不过严君倒是觉得,纪处
长的话,使会议的气氛不再那么剑拔夸张了,大家似乎也都透了口气,因为他的话不仅转移
了一下甘局长的雷霆之怒,而且在甘局长和段科长激烈的两端之间,起了一种缓冲的作用。
那个叫人心惊肉跳的会,当然没法儿议出什么结果来,自然也不会再开第二次了。从星
期二到今天又是整整的四天。段科长天天被调查组叫到秘书科!临时腾出来的一间屋子里去
谈话,无话可谈时也得在那儿呆着,在严君看来,简直是被变相地办了“走读”学习班了。
前天,甘局长在全处干部大会上宣布:因为纪处长要把主要精力放在调查上,所以处里的日
常工作暂时移交;昨天,纪处长就送来了一张请假条,告病不朝;今天早上,局里任命的新
处长便走马上任了。
如果不算刚被降职“发配”到自新河劳改场去的马局长的话,纪处长便是全局唯一留在
处长职位上的“前朝遗老”了,前后才三天,终于被换下了台,而且简单得连一句交代都没
有。
按说,她这样的普通侦察员,毕业不满两年的大学生,在处里,人事关系既不深,业务
上也算不上骨干,本来是用木着为这些处科级头头儿们的起落荣枯操心费神的,可她偏偏老
是觉得,这些变动都是和自己的命运、事业、生活息息相关的,纪处长被撤职还倒罢了,她
怕的是段科长也呆不长,怕再冒出一个甘局长一类的人来当她的科长,如果整天在一个屋子
里办公,横竖都不对劲儿的话,那该多么别扭啊!
不过看上去,段科长反倒比她还要沉着似的,每天照样上班来,下班走;走道里迎面碰
见了,照样和人点头打招呼;在食堂打饭时,该说该笑,没事儿人一样。
昨天,她、大陈、小陆,分别被调查组“请”去谈话了。和她谈话的,除了两个调查组
的人以外,还有一个市局来的人和他们五处政治处的一个干部,那间小屋子被坐得满满的。
她进去的时候,一看到摆在这些人面前的那张预备给她坐的空凳子,心里先就不舒服,她想
起审讯徐邦呈的那间预审室来了。
“来,坐吧,坐吧。”公安部的一位同志最先招呼她,口气倒还亲热,“你叫什么名字呀?”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她有点反感,冷冷地答了一声:
“严君。”
“严君,严肃的严?”
“严肃的严,君臣的君。”
“畸,严肃的皇帝,哈哈哈。”
驴唇不对马嘴,真是拿肉麻当有趣。她心里发笑,在凳子上坐下来,眼神漠然,一副很
不合作的表情,“有什么问题,问吧。”
“咳,没事,咱们随便扯扯,随便扯扯。”那人有些尴尬,先是漫无边际地胡绕了几句,
然后很生硬地扯到正题上来了。
“311这个案子,你觉得问题出在哪儿?不用顾虑,大胆说,啊。”
“这我可说不出来。”
“你个人总有个看法嘛,说错了不要紧。”
这人的神态简直像是哄小孩似的,她心生厌恶,出言也就有点噎人。
“我算老几?侦察方案都是领导定的,我能有什么看法?”场面挺僵,冷了几分钟,一
位公安部的人忍不住突然问:
“311专案组离开南州去边境的时候,周志明是不是让你给他寄过一封信?”
“什么?”她皱起疑惑的眉头,“和这有什么关系?”
那人没回答,却接着问:“信是寄到什么地方的,寄给谁的,你能回忆一下吗?”
周志明托她给施肖蔚寄信的事,她当然记得清清楚楚,可她却拧着脾气,非要反问:“这
和311案有什么关系?”
市局的那个人终于忍不住了,沉下脸,用一种教训的口气说:“严君同志,你今天的态度
很不冷静,部里同志问你情况,是怎么回事就怎么说嘛,怎么这么费劲?”
她也瞪起眼来:“那当然,你们不解释清楚,我私人的事凭什么告诉你们?”
“什么,你私人的事?”对方一下子抓住了她的话柄,“周志明是什么人你知道不知道,
他和别人通信,怎么成了你私人的事了,啊?据我们了解,周志明平常从来没有什么通信关
系,偏偏在仙重山诱捕计划确定之后,临去边境之前,匆匆忙忙往外发信,难道不值得我们
打一个问号,啊?”稍停,对方又稍稍缓和了语气说:“严君同志,我们相信你是有觉悟的,
会积极配合我们调查的,周志明和什么人通信,究竟有没有问题,不查怎么能知道,你说对
不对?”
她的心情已经十分败坏,口气也越来越烦躁,“我忘了,早忘了那信是寄给谁的了!”
“时间并不久嘛,怎么能忘了呢?”
“三个月了,怎么就不能忘?”
“你再仔细回忆一下。”
这简直是在顶牛抬杠了,严君咬了咬牙站起来,“对不起,我要出去一下。”
“干什么?”
“上厕所。”
她并不需要上厕所,只是不能忍受这种无休止的纠缠,一出了那间小屋的门,她长长地
吐了一口气,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慢慢地进厕所,又慢慢地洗手,一个指头一个指头地洗,
然后再慢慢地走出来,听到旁边一个办公室里有打扑克的声音便走了进去。
四个男的,围着一张办公桌甩得正欢。她看了一把,没走,又看了一把……
“畸,怎么着,严君也不怕浪费青春啦?”
“哼,”她冷笑一下,“我没什么青春,无所谓浪费不浪费肝’
一连看了四把,直到政治处的干部领着市局的那个人气急败坏地挨门找到这儿,才算结
束。
“太不像话了,太不像话了!”市局的人脸红脖子粗,“我们好几个人都在等你,你什么
意思?”
严君恨得真想一扭身走开,可她却用了一种平静得近于戏德的口气,说:
“哟,又不是办我学习班,还不让人歇口气呀,我还以为你们早散了呢。”
倒是市局的那位,先给气走了,一边走一边气势汹汹地叫:“你们处长呢,你们处长呢?”
要找处长?找去吧,我一没辫子,二没把柄,怕谁!
大陈和小陆也被谈了话。虽然事前早做了“不准串联”的规定,但在办公室里没外人的
时候,小陆还是忍不住要说。
“哎,怎么跟你们谈的,问你们周志明的事没有?”
大陈没说话。她没好气地说:“周志明怎么啦,嗅,就因为有了胶卷的事,什么都想赖人
家呀!”
“听口气,他们好像还是有点什么根据似的。”小陆脸上略带着几分神秘,说:“让我回
忆周志明到边境以后都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别看咱们是干侦察的,当时还真没注意他,谁想
到他是那么个人呀。调查组怀疑他是不是受了什么人的收买,想查查他的社会关系。咱也不
了解他都有什么社会关系,好像有个女朋友,是不是?我反正没见过。”
大陈声音小小的,“唉,咱们尽力给部里的同志回忆吧,回忆不出来也没办法。况且调查
组现在也并没有肯定周志明准有纵敌问题,咱们千万别把有影没踪的事和那种定不了否不掉
的东西往外端,反而给部里的同志添乱。刚才他们也问我当时山上的情况来着,他们怀疑周
志明为什么早不开枪,偏等着徐邦呈跑了才开枪。我也只能照实说呀,周志明当时还和徐邦
呈打了两下呢,从开打到徐滚下去,总共几秒钟的事,根本就来不及出枪嘛,而且靠敌人的
那面坡很陡,往前一蹿就能滚下去。我还给他们画了一下。他们好像挺失望的,可事儿就是
这样子,我有什么办法。部里要是说这样就属于纵敌了,那部里走吧,咱们服从。”
“那当然,那当然。”小陆连连点头。
看来,无论是大陈的巧妙敷衍还是小陆的稀里糊涂,都没有和调查组搞僵,这就使严君
的顶撞更显得突出和孤立起来了。她暗暗做好了挨整的准备,这也许是她有生以来心情最灰
暗的时候。
报复果然来得快。今天上午,政治处通知她两天之内到城东区公安分局报到,虽然她早
就听说过处里要抽一个人长期支援分局加强一些信托商店的堵赃工作,但无论从哪方面说,
她都想木到会轮上她去,这时候到分局去,显然会给人一种犯错误下放的印象。她愣了半天,
索性也横了心,去就去!就是叫她改行搞一辈子社会治安,反刑事犯罪,她也心甘情愿了!
比起五处这块是非之地,分局,也许还算一块净土呢!
严君想着想着,思绪不由地又移到了周志明身上。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那些卑鄙的家
伙要把311案件的责任全部推到他身上,这不是落井下石,找替罪羊吗?唉,假如那个徐邦
呈被打死了该有多好,周志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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