胃中一阵反酸,顿时转过身子呕吐起来,今天这场宴会除了酒水,根本什么也没碰,可怜他吐了半天,也只是吐了些酸水出来,等他好不容易吐干净转过身,那些奉命留下打扫战场的人早已转移地方,而他的脚下,原本的尸横遍地、血水直流已经被彻底打扫干净,连根线都没有,除了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儿证明这里曾经血战过外,一切就好似什么也未发生一样。
这就是他的实力?这就是他处事不留任何蛛丝马迹的习惯?
蔺沧凉抬眸望望天,突然觉得自己这些年白活了,他看不懂他,亦无法想象他而今强大的背后,到底有多少他们所不知道的事……
半个时辰后,等夏侯奎料理完手中的事查看府中伤亡情况时,却意外的发现,所有的尸体都凭空消失了,丫鬟、婆子、小厮、侍卫、隐卫、以及他所不知道的各路人马,所有的所有的尸体,统统不见了……
他被这个惊奇的发现震骇的半晌说不出一句话,直到宫中的人前来传旨,他才颤抖着双腿、踉跄着前去接旨,圣旨上说了什么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夏侯府的未来,堪忧……
上千条人命,就这么消失不见了?这背后的人,到底有多强大的力量?是他吗?是那个为他守护‘明月阁’的金面男子吗?
“老,老爷?您没事儿吧?进宫的马车已经准备好了,您,您还没换衣服呐?”管家王威在这场杀戮中左臂被砍伤,幸好没有生命危险,拖着伤残的手小心的提醒着夏侯奎。
夏侯奎经他这么一提醒,才意识到自己耽误太多的时间,赶忙接过王威命人取来的衣服,一边更衣一边了解府里的情况,说到最后,他手中的动作僵了下来:“伤亡如此惨重?”
王威想到那些人的可怕,不由寒毛直竖,刚刚点名的时候,除了受伤的,相府伤亡居然近半,几百条人命在旦夕间就被砍杀殆尽,究竟是什么人对相府下如此重的手?如果没有另一拨人,那么今天的丞相府,会不会惨遭灭族?想到这里,王威觉得自己的两条腿在打颤,今天能保下这条老命,算不算他命大?
“老爷,今天皇宫、肃王府、厉王府、武王府、以及各别几个大臣都受到不同程度的袭击,至于伤亡怎样,还未有消息传出,相府事发时,四周围均被敌人控制住,派出去送信的人,全都没有了音信。”失踪代表着什么,他们比谁都清楚,如今死去的人连一具尸体也找不到,夏侯奎面临的不仅仅只是一个‘交代’,还有更多值得他推敲的谜题……
比如他的夫人明月心,究竟是什么人?一个梅园,一个明月阁就能招来如此大的杀戮,看来这个问题,也唯有他知道了……
“肃王妃等王府可派人接走了?”
“三位王妃,两位长公主,还有世子、郡主都已被各府接走,现在还有不少家族陆陆续续的朝相府赶过来,但,但这其中有不少,是要,是要找相府讨说法的!”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没了,放在任何一个家族,都不会轻言放过,更何况今日请来的人,哪一个不是天京城的上流家族?这次他们丞相府,真的摊上大事了!
此时此刻的夏侯奎已经一身疲惫,沉重的按了按发胀的太阳xue,转身对王威吩咐:“来了就安排他们先等着,一切等我从宫里回来再说。”他们找他要说法,那他,应该找谁去要说法?
“对了,菲儿呢?菲儿怎么样了?”这样一场杀戮后,他到现在才想到夏侯菲,王威不由为他可怜的六小姐感到心寒,“回老爷,六小姐安好,如今已回了紫竹苑。”
夏侯奎原本提着的心,骤然归了位,又交代了几句,这才出了门。看着他的背影,王威忍不住轻轻的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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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侯奎走进御书房的时候,礼部侍郎、工部侍郎正满眼通红的往外走,看到夏侯奎的瞬间,他们先是怔愣了一下,而后眼睛瞬间爆红,就朝夏侯奎扑了过去,内侍太监们反应过来的时候,两个人已将夏侯奎扑倒在地,一边撕扯一边怒喊:“夏侯奎,你还我的夫人,还我的女儿。”
“夏侯奎,我就那么一个嫡子,你让我后半生可怎么活,怎么活啊!”
在今日的屠杀中,礼部侍郎的夫人与女儿双双遇难,而工部侍郎仅有的嫡子,也惨遭杀害,两人得知消息后直接进了宫,原以为能讨要个说法,没想到皇上以一句‘事情正在调查中’将他们请了出来。虽然他们明知道这件事事有蹊跷,也确实是个意外,可是人既然死在了夏侯府,总要得到一个说法吧?如今看到夏侯府的主人,焉能不恨?
都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可怜他们这些亲属,却连尸体都看不到,这样的结果,换谁能够接受?
夏侯奎自然理解他们的心情,也深深的自责,面对二人的推搡、震怒,他最终选择了沉默,任凭他们如何发泄,也不还手,最后若不是被侍卫强行拉走,指不定被人揍成什么样!
夏侯奎面无表情的将嘴角的血擦去,站在能印出人影的御书房,眉目一沉,现在他急需一个理由,而这个理由,只有坐在这里的那个人,才能给出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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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香袅袅中,一抹明黄色的身影负手而立,窗外的阳光洒落在他的身上,他眉头轻蹙,龙袍飘动间,浑身散发而出一股凛然的气质。夏侯奎进来的时候,他面朝窗外,头也不回的道:“你来了?”
“微臣夏侯奎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夏侯奎不语,直接磕头行礼,眉宇间带着淡淡的怨愤。
蔺天琊缓缓转过身,英挺俊逸的容颜上满是疲倦之色,较之夏侯奎似乎也好不到哪里去。
夏侯奎诧异的看着他:“皇上,您这是……*未眠?”
蔺天琊漠然的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坐吧,今天咱们无需君臣之礼,好好的谈一谈。”
夏侯奎凝立不语,略带深思的看着蔺天琊,良久,方听到他略显悠远的声音:“皇上,这么多年,您终于肯告诉微臣当年的真相了?”
“昨晚,天心阁发生火灾,朕赶过去时,又突然窜出数十个黑衣人……眼睁睁的看着天心阁化为灰烬,却无能为力。同时,当年但凡跟她稍有联络的人,甚至于讲过话的人,都无一避免的遭遇了袭击,状况虽然没有你丞相府惨然,却没有意外的都与她有关联。”蔺天琊目不转睛的望着御书房先皇亲自题写的字画,目光深远幽长,思绪早已通过眼前的字画,回到了二十年前……
“原因呢?总要有个原因吧?她到底是谁?这些人又是来找什么的?”这些话已经憋了他近二十年,今天,真的能给出一个答案吗?
蔺天琊一怔,心底一黯,终是无言的摇了摇头:“如果她有个身份,当年就不会嫁给你。”
“您不知道?这……怎么可能?”夏侯奎诧异的站起身,眼底满是对这个答案的深深质疑。
蔺天琊回首看着他,唇角露出一抹只有他能品味出的苦涩笑意:“失去她,是朕这一生的痛;眼睁睁的看着她嫁给你,是朕这一生的悔;她的死,朕难辞其咎,朕这些年心里有多疼你知道吗?”
“所以你才要加倍的对菲儿好吗?”夏侯奎冷笑一声,双手紧握成拳,“人都已经死了,你再弥补,也无事于补。”
“那你呢?这么多年来,你可曾正眼瞧过你的这个女儿?她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啊,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你对她不闻不问?朕有时候,朕有时候恨不能废了你,代替你好好的疼她,爱她,因为,她是心儿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血脉,唯一的啊!”此时此刻的蔺天琊满脸悔意,没有一丝一毫的帝王风范,在这一刻,他只是一个男人,一个曾经爱过并痛过的男人,一个因为走错一步,而忏悔一生的男人……
夏侯奎被他这一连番质问,怆然的垂下了眸,目光深邃的看着手中的白玉瓷杯,上好的碧色茶叶在清水中浮浮沉沉,青翠漂亮,一如她的清丽脱俗,一如她的雅致婉约,渐渐的,他湿了眼眶,无言的摇了摇头,连水带茶叶一口吞了下去,唇齿间弥漫的茶苦味儿,让他涩然一笑:“是啊,我怎配为她的父亲?怎配?怎配?”
蔺天琊转眸直直的望着他,若有所思:“你,是不是……。”
“那,袭击的人可查出来了?”很快,夏侯奎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刻意忽略掉蔺天琊的怀疑,一连正色的转首看着他。
“没有,对方身手敏捷,办事毫不拖泥带水,且武艺高强,皇宫侍卫与普通的侍卫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对手。朕现在怀疑的是他们这么做的目的,如此大费周折的行动,究竟有什么意义?”
夏侯奎听言,联想到夏侯府所遭重创,忽然冷笑,语气如利剑:“声东击西,他们的目标本身就是夏侯府,之所以同时对这些地方发难,无非是阻挠你们前去救援罢了。这次她生前所住的明月阁,以及她亲自设计的梅园,均伤亡惨重,尤其是梅园,几乎全部被毁,目的如此明确,可见早已打听好了。在此之前,这两个地方也曾受过攻击,但可惜,明月阁的阵法谁也破不了,至于梅园,内里乾坤,也并不是我能够参透的。她心思独特,想必真的在这两个地方掩藏了什么秘密。只是我好奇的是,这些人,又是怎么知道的?”
蔺天琊听言,诧异的抬眸:“还有这等事?你之前为什么不说?”
夏侯奎剑眉高挑:“皇上又何曾问过微臣?更何况,这一切也不过是捕风捉影的猜测,没有证据的断言,皇上信吗?”
蔺天琊被噎无语,骤然觉得自己今天真是对他太过容忍了,瞧,连他都敢顶撞了,这个夏侯奎,当真以为自己不敢动他吗?
夏侯奎凉凉的看着他,嘴角扯出一抹嗤笑:“皇上若想定微臣的罪,微臣绝不敢有半丝怨言。”曾经生死与共的兄弟,你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猜出对方的心思,这么多年来,大家的习惯都没变,变的,是那颗越走越远的心。
“你,你这是在怨朕?”当年太后亲自为她赐婚,远嫁边外,他又如何能舍得?千求万求这下,才求的她嫁与自己的好兄弟夏侯奎,原以为这样是对她好,却没想到最终酿成了无法弥补的憾,这些年,他们三个人,谁也不好过。
于她,从知道自己无路可走,嫁给自己不爱的人那一刻起,心碎了无痕……
于自己,心爱的女人明明近在眼前,却远在天边……
于他,明明知道她不爱他,明明知道她是谁的女人,却还要欢天喜地的迎她入府,他对她的爱,身为兄弟,怎能不知?如若不是因为夏侯奎爱她,他又怎会将她托付给她?可惜的是,他错了,他也错了,他们都错了,因为至始至终,没有人去问过她,她心中所想,他们都是自私的,她的死,他们……难辞其咎。
“人都已经死了,还有什么怨不怨的?只是连累那么多无辜的性命,即便她在九泉之下,也心难安。”夏侯奎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想到她连捏死一只蚂蚁的勇气都没有的菩萨心,不由皱了皱眉,这些无辜的生命,他该怎么向家属交代?
死者为大,入土为安,可惜如今,他连尸体都拿不出,就算真的想处理这些事,也要人家相信啊?这次,真的麻烦大了!
“这次救你们的,又是什么人?”蔺天琊的话,让夏侯奎猛然想起明月阁前那两人的对话,他霍地抬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