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答应什么?”心提到嗓子眼,有些痛,有些冷,张逢单看着她,抿紧了嘴。还是不行吗?他纵情欢笑,灿然如朝阳的将军,还是不能回来吗?
长歌点点头,“我不能带你去听戏了。因为我打算现在就离开这里。所以很抱歉,逢单。”她的表情,非常之真诚,满是歉意。
然后,拉着子期,以比平常快一点的速度回了自己客房。
片刻之后,才听到张逢单的大喊,“将军,你去死!”
秦子期看着俯在桌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长歌,眼里,也有了笑意,“将军很高兴?”
“对啊!”长歌擦擦眼角的泪,“很难得能扳倒那小子一回,一般都是我们被他气得够呛。”
秦子期含笑看着,只觉得心里暖烘烘的,这样笑着的将军,真好!
“子期,你去收拾东西吧,我们马上启程。”长歌站起身来。
“好!”秦子期答道。
长歌到床上去收拾衣服,才发现秦子期答应完之后根本没动,她疑惑的转过头来,愣住,“子期,你哭了?”
秦子期吸了一口气,摇头,然后看着她,泪光闪闪,“知道吗,将军?这一次你没有准备让我自己离开。”
长歌没有说话,只是掉转了头继续收收拾东西。
秦子期揉了揉眼睛,走到另外一边,把一个包袱翻了出来,放到桌上,“将军,这个你别忘拿了。”
是她从渔村带走的包袱,里面的几件衣服,还是林春的衣服改的。
长歌抚摸着,眸中泛起几许柔色。
半响之后,她将包袱扎好,放在了最底层,在上面,又压上了其他的东西。
“将军,您不穿吗?”秦子期在身后问道。
长歌低着头收拾其他东西,一边回他,“有人告诉我,人生就是一出戏,悲苦也好,后悔也好,演过就完了。”
她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我不想把自己的人生,演成一出悲情大戏。”
于死者无益,于生者又有何欢?
她已经错过了她一生中曾经最想珍惜的风景,实在不想将其他的风景也错落成遗憾!比如生死相交的姐妹,比如忠心追随的部下,再比如,想要将戈壁变绿洲的抱负!
初回京城
尽管已经是深秋,京城边的淮河上,依然风景如画;
尽管前方战事吃紧,这里依然是丝竹声声,一片繁华。
河中央的一艘彩船上,灯火通明,霜芜一手持着酒杯,一手搂着个少年,双眼迷离,摇头晃脑的听着对座的两个艳装少年唱曲。
“人生得意须尽欢啊须尽欢!”唱到兴处,她又仰头喝了一杯酒,一边眯着眼在怀里少年的脸颊处亲了一下,“欢歌,来,给我倒酒。”
酒杯很快就满上,醇香扑鼻。
霜芜放到鼻子处,深深一嗅,“果然是美酒啊!”
又是一杯饮尽,向前一伸,“再来!”
这边厢,醇酒美人,说不尽的风流快活,霜芜斜靠在榻上,满脸迷离之意。
忽地,一阵箫声响起,打破了莺歌艳舞之声,极悠扬极婉转的飘来。
霜芜勉强睁开了眼,细细的聆听了一会儿,又摇了摇头闭上眼睛,嘴角隐约有自嘲的笑。
从来酒不醉人人自醉,白日所求尽入梦啊!
可是那箫声,并没有间断,霜芜的脸色,渐渐变了。
霍地睁开眼来,那眼里,不见了半分迷离,明亮得夺人心魄。
“大人?”欢歌吓了一跳,连忙跪过来,“可还要再添一杯酒?”
唇线绷得紧紧的,霜芜重重的将酒杯往案几上一放,搂过了他,“倒,当然要倒!人生,不就是这样过么,醉生梦死啊醉生梦死!”
箫声在夜色里,越来越清晰,欢歌低声问道,“大人,您听到了吗?不知道是哪家的哥哥吹出来的曲子,真好听呢!”
霜芜咽下了嘴里的酒,重重的打了一个嗝,眯着眼道,“是吗?没听到。”
“大人,您喝多了!”欢歌推了她一把。
霜芜用手撑着头,“难得一回醉啊!”
她继续一杯接一杯的喝着,箫声依旧不依不挠的响着。
“大人,您怎么了?”模糊中听到欢歌这样问她,霜芜摆摆手,“没什么,只是醉了。”
“啊!原来大人醉了会哭啊。”欢歌自言自语道,一边擦去她眼角不小心溢出的晶莹。
轻轻拂开欢歌偎过来的身子,霜芜撑起身来,摇摇晃晃的往甲板上走去,“靠岸!”
水流声在船行之时格外响亮,黑暗里,霜芜运起内力四处搜寻。河面上布满了三三两两的花船,可是她知道,她要找的人绝不会在那里。
视线顺着箫声飘来的方向看去,入目之处,尽是烟雾,什么也看不清楚。
她顿了顿,往相反方向一指,“往那边靠岸!”
等她歪歪斜斜的上了岸来,却愣在了原地。
一个女子手执玉箫,站在石头上,风吹起她的头发,丝丝飞扬。
霜芜握紧了拳头,又缓缓松开,艰难的移动脚步,走到她面前,有很多的话想说,有很多的愤怒与不甘,却有更多的悲伤和心痛,万千情绪,最终都化成一句,“将军!”
长歌放下了箫,看着她,露齿一笑,“美酒佳人,霜芜,可还快活?”
霜芜深深的看她一眼,“是将军从未体会过的快活,美人在怀,将军,你要不要也试试?”
长歌摆手,“美人之恩,我无福消失。霜芜,这一次是不是算我赢?”
霜芜面不改色,“恭喜将军的脑袋还没有生锈!”
长歌叹气,“原来还没解气啊!”所以明明刚才听到的箫声是从对面传来,却非要选相反的方向离开,若不是她算得准,怕这会是堵不住她了。
霜芜低下头去,“属下不敢。”
“属下?”长歌重复了这一个词,“我记得霜芜从来不是这般自谦的人。”
“属下不是自谦,而是终于认识到自己的身份,所以将军的命令,属下不敢不从。”霜芜终于抬起脸来,面沉若水,“所以将军可以自行离去,不去管他人心中有多担忧,有多焦急,只管自个儿走掉就行了。”
长歌噤了声,安静的看着她。
霜芜顿了顿,继续说,“一时伤心想要安静安静也就算了,可是将军居然藉隐卫之力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以为将军是要慨然赴死,英勇就义呢,为人属下的,当然只好听命行事,任将军自死自灭了。”
长歌看了她很久,终于开口,“我现在知道,逢单一定是跟着你学坏了的。”
霜芜也不答话,徐徐迈开步子,向她身后走去。
长歌没有说话,她也没有停留,就那样的,擦肩而过。
霜芜的背挺得直直的,步子迈得规规矩矩,没有一步特别大,也没有一步特别小,是小心丈量过的均匀。
“霜芜!”几步过后,长歌叫住了她。
霜芜没有回头,小心调匀呼吸后才开口道,“将军还有何命令,是为了末梢皇子,还是宫中蓝妃的遗物?”
身后没有反应,她继续说道,“难道属下说错了?将军的生命中,不是只有这两个人么?”
双拳握紧,她再一次向前走去。
“霜芜,甘南道下二十四州,你有没有兴趣与我同去?”
一句话,停住了她的脚步,猛然转身,呼吸急促的看向长歌。
长歌转过身来,正面对着她,“让我痛的伤的,我当然要千百倍的讨回。可是更重要的,我要先实现我们的梦想,变弋壁为绿洲,为像你们一样饱受战乱和流亡之苦的人,建一个真正身心俱宁的归宿。”
“将军!你,你真的已经想好了?”霜芜几步奔了过来,满是惊喜与激动。
长歌看着她,露出了笑容,“是啊,这一次想好了。”
虽然很不应该,可是这一刻,霜芜真的很想说,将军那位弟弟,其实可以死得再早点。
看见长歌和霜芜一起回来,张逢单打了个呵欠,“切,还以为能坚持多久呢,还不是这么快就拿下了。”
霜芜目不斜视,走过去就往他脚上踹,“总比某些自动送上门的家伙好。”
张逢单跳起来,躲过她的飞来一脚,“有些人更可怜,想去又不敢去,死要面子活受罪。”
霜芜呲着牙看他,“逢单小弟,我觉得我家将军缺个暖床的,你还不去张罗张罗?”
“霜芜,你去死!”一鞭子甩过去,飞起阵阵尘土。
长歌非常冷静的拉过秦子期,将门一关,任那两人在里面拼个够。
“长歌,他们没关系吧?”子期抿着嘴,有些好笑。
他从来不知道,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的霜大才子,见了张逢单居然是这个模样。
长歌抹抹汗,“这是他们表达友爱的方式。”
“那么?”秦子期看看她,“那个暖床是怎么回事?”
长歌的脸,终于不自然的红了一红,“没什么,重新找个房间,你早点休息吧。”
“哦!”秦子期拖长了声音,不停的看她。
夜色很深,烛光将秦子期的身影投在窗纸上,很长很长。
他将手指含在嘴里,看着手里的东西,几乎要看痴了。
将军!你会喜欢吗?
第二日清晨,长歌一开门,便看见了站在门口的秦子期。
“将军,”他看到她出来,脸上一喜,“您现在不比先前在渔村了,身上的衣服要换换吗?”
身上的衣衫,虽然很干净,但是这是林春的衣服改的,破旧不说,也实在是有些不合身。长歌看看自己,“是该换了。”
“那换这个吧。”秦子期将双手摊开,上面抱着的,是一件崭新的衣袍。月白丝料,浅蓝暗纹,长歌微愣,这是她喜欢的风格。
“好,谢谢!”长歌接了过来,回了房间。
将那衣服抖开来,手轻轻抚上,终是在心底暗叹一声,起身换上,然后从包袱里掏出一个瓶子来,握在手里。
打开门来,秦子期眼睛一亮,抿着嘴看她。
长歌被他看得不自在,低头扯了一下衣服,“怎么,不好看?”
“不,好看,很好看。”秦子期低声说道,红晕生两颊。
长歌上前一步,将手里的瓶子塞给他,“好好擦药吧!”
“将军?”秦子期愕然抬头。
长歌抓住他的手,将手指一一摊开,那指尖有明显的血点,“其实我不急着穿,你没有必要熬夜为我做衣服。”
“反正我也睡不着。”
“是吗?”长歌语气淡淡的,“经常熬夜会变老。”
秦子期下意识的摸摸脸,半响才说,“我知道了。”
“那就好,现在去休息吧!”将他的身体转了一个方向,轻声道。
等秦子期走开,霜芜才跳出来,“将军,走吧。”
长歌收回视线,点点头,两人相偕向大门走去。
“将军,你开始要接受主君了吗?”
长歌没吭声。
“其实就一个男人,没啥的,抱就抱了。”霜芜建议。一个眼神冷嗖嗖的飘来,她立马抖抖衣衫,“咳!今天天气还真好。”
“都快下雨了。”长歌接了一句。
此时,秦子期转过身来,看着她的身影,嘴角抿起。
她终于,穿上他做的衣服了。
从他成婚以来,为着妻主而做的衣服,终于有一件,穿在了她的身上。
“可是,那个暖床究竟是怎么回事呢?”他皱起眉,纠结不已,到底要不要再问她一次。
不问,实在是心里堵得慌啊。
暖床
飞雁山上留月寺,苍山翠柏,一派庄严肃穆之相。
伴随着晨钟声声,一个粉妆玉琢的小小少年,从厢房中走了出来,坐在院中的台阶上,撑着个脑袋,望着天空发呆。
一个侍卫装束的青年男子端了馒头和一些小菜出来,少年看也不看,就把头扭到一旁。
青年叹了一口气,“末梢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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