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好笑,“阿恒,你完了,你得罪逢单了。”
“得罪逢单会有什么后果?”
长歌叹气,“他那鞭子,会很不小心的时不时的来招呼你。”
段恒放松了身体,长倚在桌边,根本不担心的样子,“傻丫头,你以为每个人都是你?”
有些人,只会在特殊的人面前,才会变得脆弱,变得任性,变得无理取闹。
换了衣服,去吃饭,进了安阳城中最大的酒楼,段恒大摇大摆的上了二楼雅间,一看便知是熟客。
长歌伸手拉住了他,“阿恒,换个地方吧!”
“怎么,怕我触景伤情?”段恒跨步走了进去,笑得张扬,“长歌,能伤我的,不是景,是人。更何况,她现在也伤不了我了。”
席间,段恒开怀畅饮,看不出半丝伤感之色。
逢单心里倒是有了几分喜悦,虽然不知道这男子身上曾经发生过什么,但是这人的豁达心胸,对将军倒是大有益处的。
“你能和我们去安州吗?”逢单问他。
段恒愣了一愣,“去安州干什么?”
@奇@长歌却突然笑了起来,“阿恒,我原来还以为你把逢单得罪了呢,现在看来你还挺得他欢心的。逢单觉得你这人还不错,邀请你去我们家呢!”
@书@逢单也不解释,“你去吗?”
段恒笑了开来,“逢单,你是个好孩子,不过啊,我暂时还不能去。”
“那你什么时候才能去啊?”逢单追根究底。
“等到我老的时候吧。”
逢单于是默然,等你老了,我家将军也老了。
十年繁华
菜香酒醇,长歌观察了半天之后,笑出声来。
“怎么了?”段恒正和一只虾子奋战,听见长歌的笑声,抬起头来问她。
暮色沉沉,段恒的姿容,一如往昔光彩照人,长歌举起酒杯,“阿恒,恭喜你!”
这一刻,她是真的相信,阿恒已经走出过去的阴影,再无芥蒂。
段恒瞟了她一眼,嘴角有隐约的笑意,“吃饭吧你。”
他曾经用尽生命的去爱过,从青春年少,爱到风华正盛,他以为,他的一生,会和她紧紧的联系在一起,荣辱与共,生死不离。
可是,她牵了另外一个男子的手。
在她爱着自己的时候,牵了另外一个男子的手。
他不知道,什么叫做贤良淑德,什么叫做大度能容,他只知道,看着她对别人言笑晏晏的时候,他的心,瑟缩到不能呼吸。
她有她的责任,她有不能放弃的怜惜,所以他绝然转身,再不愿意一路同行。
他还很痛,可是相比一生漫长的疼痛和猜疑,他选择在最爱的时候,放手。让一次痛快的鲜血淋漓,斩断所有的纠结和不舍。
“长歌,如果你是她,你会怎么做?”虽然并不后悔,但是到底意有未甘,临别之时,段恒这样问她。
长歌站在他身边,轻抬起头来,侧影在朦胧的灯光里无声晕染开来,“阿恒,我不是她。”
段恒扭头看她,她微微一笑,“我绝不会让我爱的人受这撕心之苦。”
段恒深吸了一口气,胸腔里有淡淡冷意,“若是你爱上了两个人呢?”
对谁都怜,对谁都爱,如果那样,又该如何取舍?
温暖了这一个,就会有另外一个人独坐于黑暗里,看着月落天明。
长歌走上前一步,揽住了他的肩,没有说话。
段恒甩了甩头,笑出声来,抛掉了突如而来的奇怪的惆怅,“好了,我没事,我可能酒喝多了。”
有些东西,你以为已经遗忘,或者的确是已经忘了,却会在某个瞬间,突然冒出来,刺痛你心中最柔软的部分。
无关乎是否忘记,只关乎人心。
一路默然的走到飞月山庄,段恒才开口,“长歌,你是有事来找我的吧?明天我们再谈。”
长歌点点头,柔声道,“好,你早点休息。”
转过身,带着逢单往回处走去。
“长歌,”段恒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我知道,如果是你,断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你的心太小,只装得下一个人。”
长歌回头,向他招招手,两人相视而笑。
逢单选择了无视,再好有什么用,又不能跟着回安州。
回程的路上,逢单忽然抢前一步站在了长歌面前,警惕的看着前方。
长歌微眯了眼睛,看着一个人从黑暗里走了出来。
“长歌,好久不见!”来人打了个招呼。
长歌没有说话,逢单便“刷”地将鞭子抽了出来,虎视眈眈,“站住!”
女人停住了脚步,站在几步远的地方,安静的看着长歌。
两人对视了一会,长歌拍了拍逢单的肩膀,“逢单,站远一点。”
逢单俐落的收了鞭子,脚下一点,向旁飞去。
于此同时,长歌也动了,碧箫在手,如一道绿色流光冲向女人所在的地方。几乎是在眨眼之间,碧箫便已经抵上了对方的咽喉,女人纹风未动,甚至连眼睛都没闭一下。
时间在这一刻静止,长歌盯着她,眼里的萧瑟慢慢凝聚成杀意。
女人看着她,带着平静的微笑。
长歌慢慢摒住了呼吸,手指紧了又紧,终是放开了手,“你想死,我就偏不成全你。”
女人却顺势抓住了她的手,“长歌,你已经陪了他,现在,陪陪我吧!”
长歌将碧箫放回怀中,大踏步的离开,“没心情。”
“长歌!”女人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凄然,“我们埋下的桃花红,今年便是第十年了。”
长歌顿住了脚步,想起了十年前,欢声笑语,满天桃花飘飞。
桃林里,女人挖出一坛酒,递给长歌,脸上的汗水混着尘土,滴在雪白的衣领上。又抱起另外一坛跳了出来,一掌拍开,酒香扑鼻,醇厚醉人。
“昔日埋下这两坛酒我们成双成对,如今,却只有我们两人。”她苦笑,朝长歌举了举酒坛,仰头灌了一大口。
长歌也跟着喝了一口,“你们,毕竟曾经成双成对。”而她,却从未都只有自己。
她连喝了好几口,抹了抹嘴,才道,“曾经拥有过,才知道失去的苦。”
长歌放下了酒坛,终于看着她,“你后悔吗?”
她闭了眼睛,声音里满是涩然,“重来一次,我还是会作同样的选择,宇儿舍身救我,我怎么能置他于不顾!可是阿恒,”
她叹了一口气,“阿恒是我最爱的人!”
长歌慢慢的喝了一口,酒入喉咙,热热的烫到心底,她放松了身体,靠到树干上,望着天上月牙弯弯,像极了人的笑脸。
长歌没有说话,两人便一口接一口的喝酒。
直到,月儿隐去了解踪迹,那女人趴俯在地上,眼角有湿润的痕迹,“宇儿善良纯朴,阿恒也是洒脱之人,为何不能和平共处?我定然会对他们爱护有加,不会有失偏颇,为何不能都留在我身边?”
“挽朝,你说要对他们爱护有加,不会有失偏颇?”长歌笑了笑,终于叫了那女人的名字,“那么,你与纪宇春宵共度之时,要将阿恒放在那里?他是不是只能在黑暗里,守着一室凄清,想像隔壁的一切呵护缠绵?你与阿恒同踏水波,举剑齐舞的时候,纪宇是不是只能在岸边远远凝望,不能进入你的世界,只能看着自己的爱人,与别的男人心意相通,默契十足?”
不去管施挽朝满身凄怆的寂灭,长歌轻叹,“挽朝,一个人的怀抱太小,怎么能妄想能同时给两个人温暖?”
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滴滴都是毒,叫人肝肠寸断。
施挽朝醉了,或者从段恒毅然绝然毁了婚约开始,她就已经希望能醉在过去的梦里,再不用醒来。
“逢单,去通知恒远镖局的纪宇,来这里接她吧!”
长歌撑着发痛的额头,吩咐道。
逢单走过来,扶起她,抿紧的唇线里蹦出来一个字,“不。”
“怎么了?”长歌疑惑的问道。
“不喜欢!”他简单的回答。
长歌看了他一会儿,笑了,“好,我们逢单不喜欢,我们就不管她了,冻死活该!”
逢单扶着她,一步一步的走出桃林,一个男子抱着披风候在林外,一见他们出来,略略弯腰行礼,然后焦急的奔了进去。
长歌微闭了眼,情深不能负,爱情之中,究竟谁欠了谁,谁负了谁,又怎么能轻易道得明?
第二日再见段恒,仍旧是神采奕奕,不见半分哀伤的痕迹。
“我听说有个叫孟秋的人在找我,是你叫来的?”他一进门就问。
长歌正在洗脸,闻言笑道,“她动作倒快!”
段恒狐疑的视线扫来,“你反正都来了,干嘛还叫她来?”
长歌将毛巾拧干,慢条斯理的展开晾好,坐到逢单早已准备好的早餐旁,招招手,“一起吃早饭?”
段恒双手环胸,“我还等着你的回答呢!”
一口粥喝了下去,很是香甜,长歌赞叹了一句,“这粥很香,辛苦了,逢单。”
逢单跟着喝了一口,“是很香,可是是客栈老板准备的,不是我煮的,不辛苦。”
段恒走过来,打断了这两人自顾自的对话,“长歌!”
好像有点生气了啊,长歌放下碗,“我们的目的不一样,我想托你找些人,孟秋是想找你帮忙联络一些人。”
“哼!”段恒从鼻子里哼出来一声,“都是找人。”
“不一样的,”长歌笑眯眯的,向逢单使了个眼色。
逢单从怀里拿出一张早已经准备好的纸,铺到段恒面前,“这是我们想找的。”
段恒凑过去,越看脸色越凝重,到最后,连呼吸声都低不可闻。好一会儿,他才抬起头来,“这些人,流亡了世世代代,恐怕早已经忘了自己的国家,都是些亡命之徒,长歌,你确定?”
长歌脸色肃然,“就是因为都是些无国可归之人,所以才飘泊不定,无法维生。”
段恒沉吟了一会儿,问她,“你要了哪里?”
“甘南道。”
段恒将那纸张小心翼翼的折好,放入怀中,眼睛里透出些暖意来,“长歌,你能给他们一个归属,对吗?”
长歌微笑,为那不需要言语便能理解的懂得。
“我能找到一部分他们的聚居地,有消息,我会通知你。”他站起身来,想了想,又问道,“长歌,你有没有想过另外一个人也可以帮你?”
另外一个人?长歌有些迟疑,“你是说挽朝吗?她的镖局遍布天下,的确很有可能消息灵通。”
段恒摇头,脸上神色丝毫未变,似乎她提起的,不过是个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人,“不是他,我是说,秦子期,你的正君。”
“子期?”长歌睁大了眼睛,连逢单都感觉到几分诧异,齐齐向他望来。
捉狭的笑意明目张胆的露了出来,段恒肯定的点头,“你来找我,是因为我手里有幻海楼,对江湖上的信息了如指掌。当然,我也的确可以很骄傲的说,我们幻海楼是江湖中掌握消息最全的地方,可是,除了江湖,还有个朝廷,朝廷所掌的千机阁,与我们的能力不相上下。而秦子期,是当今皇上惟一同父同母的手足,千机阁是皇上的耳目,在朝中的地位举足轻重,昔日便是托付在这位长皇子的手中。比起我们,他们对这些流亡的势力更加注意,所以,他们绝对更为清楚这些人的所在,如果稍有异动,便能在最短的时间内采取行动。
千机阁,竟然是在秦子期的手中?长歌不知道怎么形容那一刻心里的震撼,她曾经为朝中重臣,当然更知道千机阁的重要性!
千机阁的阁主手掌朝中众臣的隐秘,又是皇家最为信任的所在,几乎可以决定人的荣升罢免,生死荣辱,势力之大,无人能及。
她一直以为是秦子霜,却不想,居然是秦子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