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脸藏入她的怀里,“长歌,一个月之后,你离开吧!”中了暗影浮香,一个月,是他生命的极限。而这一个月,她可以趁机养好伤,然后,然后,便是永远的分离了。
他只要这一个月,没有公子,没有主君,没有他深藏于心的绝望,只有他和她的一个月。
这样,他便可以微笑着踏上那黄泉路,或者还能有幸看到火红的彼岸花。
不奢求来世,他只要,这属于他的一个月。一个月之后,他就绝了这爱恋,永埋于灵魂的最深处,化身为魂,也不要带着爱她的印迹。
他不想他的爱恋,成为她的困扰。
长歌,我只爱你,这最后的三十天。
长歌的脚步停住了,审视的目光在他侧脸上移动。
逢单低声道,“这是,我的选择。”
因为是你,即便一天天迈向死亡,也甘之若怡。
长歌忽然笑了,“逢单,你知道么?我从来没有选择,每一次,我都只能走面前最近的那一条路。”
她的一生,何曾有过选择,生而为孟三喜之女,注定的族长继承人;
长蓝,是爹交到她手里,要她好好保护爱护的;
逢双逢单,是撞到她马蹄下,几乎奄奄一息的情况下被她救起的;
子期,是皇上下旨赐的,她还来不及有机会自己去选;
落风崖上,逢单掉下的那一刻,她哪里来得及去权衡利弊左右取舍,稍微的犹豫,都有可能抓不住他的衣角;
而此刻,她又能如何选,她现在能做的,便是救他。
她从不去想值不值得,能不能够,她只能抓住眼前最想抓住的,努力去做。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藏了满目纷乱,或许她曾经能选的,便是她的孩子。可惜,她可以选择她的诞生,却无法决定她的未来。
她将逢单放到床上,盖好被子,“逢单,我无路可选,你也一样。”
逢单望着她,使劲的摇头。
长歌伸手,点住了他的穴道,“你唯一能做的,便是活着。”
世间纵然没有两全法,却也并非都是绝人之路。
而此时都城内,皇宫里灯火通明。
秦子蓉坐在床榻之上,神色怔仲,“你是说,她跳下了落风崖?”
秦子霜跪在地上,不敢抬头,“是。”
“砰!”一卷奏章向她扔了过去,“朕说过的,不许伤她的人。”
秦子霜捂着额头,“对不起。”
秦子蓉走下榻来,推开殿门,天空中月牙弯弯,星辰闪耀。她站着,瘦削的身形在夜色里更添凄凉。
良久之后,她回头,“子期呢?”
“直接回清波殿了。”
秦子蓉闭了闭眼睛,双拳悄悄握紧,“如果他不生在皇家,会更幸福!”
子期对长歌,早已经情根深种,不能自拔,可是如今,却是他的亲人,逼死了长歌爱如已身的部下,算计了她的孩子,这让子期,情何以堪?
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她才道,“你的手臂,让太医看看还能不能治。我去看看子期。”
“皇姐!”秦子霜叫住了她,“你别去了,他不会和我们说话的。”从落风崖上下来,他便再也没有开口说过话,不言不语,不哭不笑,就这样一路沉默着回了宫。
一日三餐他还是照常吃着,唯一有的感情波动,便是他的手,抚在腹部上的时候。
“这个时候,你怎么能带他回来呢?”长歌生死未卜,他如何能在此刻回京?
秦子霜忍痛道,“是他自己要回来的,那个孩子,也是长歌默许了的。”
秦子蓉攥着身上的皇袍,指尖发白,她欠长歌和子期的,一生也还不清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的吐出一口气来,就算要欠,也希望能将伤害降到最低吧!
“子霜,你去叫孟秋来。”
“另外,你再去查一下蓝妃的事,子期说不是他,我们也确定只下了迷药,是不是还经手了第三方人马?”之前她们以为是子期下的手,她们便一直藏着掖着,子期也以为是她们,一直耿耿于怀却没有追根问底,谁想,这种阴差阳错居然导致了今日之祸。
第二日,子期一醒来,便看见了身着便服背对他坐着的秦子蓉。略略一怔之后,他又沉默着闭上了眼睛。
秦子蓉没有回头,耳听得那乱了一调的呼吸声,她开了口,“子期,为什么要选在这个时候回来?”
子期没有回答,一动不动的躺着,恍若熟睡。
秦子蓉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是害怕吗?害怕她再也不会出现,所以回皇宫来躲着,然后欺骗自己,她的不出现不是因为已经永远的离开,而是因为生你的气才一直没来见你?”
睫毛一颤,子期仍然闭着眼睛,只有那抿紧的唇线,显示着主人纷乱的心绪。
秦子蓉没有停顿,继续说着,“或者,是因为她义无反顾的为了救张逢单而跳了下去,你伤心了?”
眼泪涌了出来,顺着眼角,滑入发间。
秦子蓉终于转过身来,抚着他微湿的头发,“你不是最了解她的吗?她身上伤痕累累,无数次死里逃生,她怎么会这么容易就死了,而且,她向来护短,对她身边那几个更是珍爱非常,她对张逢单若此,对孟秋碧玉箫也一样,只不过今日凑巧张逢单是个男人罢了。”
“生死一线间,她如果还能冷静的思考谁可以放下,谁不可以放下,她就不是孟长歌了。”
秦子期伸出手来,声音沙哑,“皇姐!”
秦子蓉抱住了他,“对不起,都是我们的错。”
一路的伤心绝望,终于在此刻淋漓尽致的发泄出来,秦子期哭得撕心裂肺。
秦子蓉抚着他的背,放下心来,只要他肯哭出来,就好了。
很久之后,秦子期抬起头来,眼睛红肿,“皇姐,你说她一定会活着的,对不对?”
“对!”秦子蓉肯定的点头,指尖拂去他眼角的泪水。
“皇姐,她以为是我害了长蓝,她不相信我,她为了张逢单跳下崖去,没有想到我和宝宝,如果她还活着,我一定要告诉她,我不原谅她,我生气了,我不要她了。”
“好!”秦子蓉笑着,“如果她来,你就告诉她,你不要她了。”
秦子期的手捂上肚子,轻声道,“宝宝也不要她了。最后,把宝宝给皇姐,宝宝便不要我们两个了。”
秦子蓉的手一僵,问他,“孩子叫什么名字?”
秦子期的嘴角,弯成优美的弧度,“风栖于梧,她叫做孟栖梧。”
秦子蓉走后,子期才喃喃道,“皇姐,你说的都很对,可是还有第三点,你没有猜到。”
他曾说过,若有一日她有了倾心相许的恋人,他便不再纠缠,将她身边的位置还给她,从此青灯古佛,惟愿她能幸福一生。
她能毫不犹豫的随张逢单跳崖而去,足以证明他在她心中举足轻重的地位,或者她早已爱上他而不自知。
所以他回宫来,如果她死了,他便自欺欺人一辈子,想着她在某处因为不肯原谅而消失;若是她还活着,他便告诉她,他不要她了,给她追寻所爱的机会。
有女栖梧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子期再没有问过长歌的消息,甚至连千机阁的人,他都没有见过。
他只是看着孟秋日渐黯然的脸色,慢慢的沉默。
到后来,他几乎已经不怎么说话了。
若不是肚子里的孩子会时不时的动一动,秦子期的身上,几乎已经没有了生机。
秦子蓉和秦子霜每天都来看他,可是有些时候,人坐在她们面前,心思却已经不知道飘散到了哪里。
“子期,你别这样,长歌的武功,早已经登峰造极,不会有事的。”
子期茫然的抬起头来,手放在肚子上,若有似无的点头。
两人无奈,只得陪着他坐一会儿,再哄他吃点东西,才叹着气离开了。
秦子期的视线,穿过厚重的宫门,落在外面铺满阳光的空地上。
那个人的性格,他再了解不过,她如果还活着,孟家军绝对不可能一点消息都没有。眼里有些热,他缓慢的抬起手来,摸了一把,却干干的,一滴泪也没有。
他有一瞬间的惊愕,连眼泪,也掉不下来了么?
极轻极轻的笑了,他把手放到腹部,“栖梧,你快点出来吧!我,想你娘了。”
已经很想很想她了!
即使不要她了,也想,看见她。
只是想,看见她而已!
或许父女间天生的有心电感应,腹部的疼痛,一点一点蔓延开来。
子期弯了嘴角,这是她的女儿,所以如此乖巧听话。
“来人啊,来人啊!长皇子要生了。”
秦子期觉得自己的意识一直在飞,肚子很痛,痛得整个人动弹不得。
他闭着眼睛,周围一直有人吵嚷着让人睡不安稳,他皱着眉,嘴里喃喃的说着什么。
一个产公满头大汗的凑了过来,听到他嘴里的话,一愣,立马大声说道,“长皇子,你再加把劲,小郡主生出来,您就可以见到孟将军了。”
浮浮沉沉间,秦子期听到了这句话,疲惫的脸上平添了一丝笑意,是啊,只要栖梧生出来,他就,可以去见她了。
秦子蓉在门外,焦急的踱着步,脚下青砖都快被踏碎了,“怎么会这么久,那些产公怎么回事?”
孟秋沉默着站到一旁,也是一脸忧色,已经一天过去了,主君折腾了这么久,还是没有生下来。
耳听得里面的声音越来越小,急得外面的人团团转。
“长皇子!”忽然,里面几声惊呼,紧接着,一个奶公满手血迹的冲了出来,“皇上,不好了,孩子还没有出来,长皇子已经昏过去了。”
“没用的东西,给我拉下去砍了!”秦子蓉暴怒。
孟秋的身体,绷的直直的,只有那已经掐入门槛的手指,泄露了她的焦急和惶恐。
小姐已经是生死不明,若是此时再有何闪失,她有何面目再见孟家人?
一群产公进进出出,只是一直没有听到秦子期的声音。
秦子蓉颓然的坐到地上,攥紧了拳头。
果然,还是不行吗!
她为了江山,算计了今生唯一的朋友,现在,就要失去唯一的弟弟。她这么长时间来的谋划,终究要成空了!
果然,人算不如天算,人算不如天算啊!她喃喃的念着。
“小姐!”孟秋忽然跪了下去,声音里带着微微的颤抖。
什么?秦子蓉秦子霜震惊的抬起头来,就看见站在殿门前倚在阿箫身前的孟长歌。依然是素衣黑发,长歌淡淡的看了她们一眼,略略点了点头,只是转向孟秋的时候,才带上了浓浓暖色。
阿箫扶着她走过来,众人这才看出着她脚步虚浮不稳。
“小姐,你怎么了?”孟秋从地上一撑便跳了起来,跃了过去。
长歌轻轻摆手,“我没事,我进去看看他。”
“不,不行!这男人产子,将军如何能进去!”一个产公颤巍巍的跪在门口说道。
长歌轻轻的扫了他一眼,他便心肝一跳,自觉的缩到一边去了。
屋内有着浓浓的血腥味,长歌一走进去,便看见了那人群之中安静躺着的人。
发丝凌乱,容颜如纸,她的心中一痛,“子期!”伸手紧紧的握住了他的,“子期,子期!我是长歌,我没有死,我来找你了……。。。”
是她吗?真是是她来吗?秦子期在黑暗里挣扎着,他哭着笑着,她真的来了,他想要醒过来,告诉她,他不要她了。
可是无论他怎么努力,总是睁不开眼睛,心里一急,身体就下意识的使着劲。
“啊!快看,长皇子的眼睛在动!”一个声音大喊道。
一群人又开始忙碌起来,长歌松了一口气,拭去子期额头的汗珠,“子期,再努力,孩子都快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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