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才露出本来的面目。
期间,亲戚每天都会不时发来短信,提醒叮嘱“买些杀虫剂四处狠狠喷洒”“平时不太注意的门后角落要特别清洗”。诸如此类的突出强调,络绎不绝。
半个月后,亲戚回来了。搬家完毕,她也累得筋骨酸痛几近虚脱了。
乔迁的家常晚饭上,亲戚家喜气洋洋一片,厨房里煎煮烹炸,飘了满屋子的香味儿。她硬撑着站在水槽前打下手,闷热的天气和着炒菜的波波热浪罩着,她摇摇欲坠得几乎都要晕过去了。
“小麦,小白菜不能就这么随便洗洗的,要放点盐,好好搓上一搓,这样会洗得更干净,炒起来口味才会更脆口。”
“哦。”她梦呓一般轻应。弥漫滋滋爆炒声响的厨房里,她其实并没有听清楚亲戚说的是什么,隐约听到了个“盐”字,缓缓反应过来抓了撮盐洒在水里。不是不知道这种清洗方法,只是此刻的她真的是连多动一下手指头的意愿都没有,只求饭菜早早草草上桌,她动上两筷子意思意思,能够跟父母交差就回去了。
“不知道这些生活常识吧?”
“哦。”她都可以站着睡着了,哪还有精神彻耳分辨亲戚的话。
“也是,现在的年轻人哪会知道这些窍门,房子的地板,你是用水洗的吧?玄关那里,有几块地板往上拱起,看来是没用了。”亲戚笑眯眯地问。
尽管紧绷了神经还是没能听清楚,但她也不笨。这么多年察颜观色下来,什么叫微笑一刀,什么叫明试暗探,什么叫话里有话,她还是分得拎清的。无数经验教训告诉她,有些话是不能随便回应的,振作起精神,硬着头皮复又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亲戚无奈地笑了笑,拨动锅铲炒菜,说:“跟你说话真累。”然后,就再不搭腔了。
有一瞬间,她非常痛恨自己的耳朵,为什么必须听见的死活听不见,这不该听见的却又偏偏像毒蛇一样滑溜钻了进去。心,不是不疼的。倒不是因为亲戚说的跟她说话很累的事实,而是既然装了,为什么不再坚持一下装到最后,等她走了再说呢。
有时候,不管你愿不愿意,自然会有人把你分成三六九等区别对待。凭这位亲戚的说话技巧,明明可以把话说得很婉转回滑,让傻乎乎的她被骂了还当是被夸奖。可是,她没有婉转,偏偏采用了最直接的话语,当着她的面说得毫不掩饰。摆明了,就是觉得对利用过劳力后,不再具有其他价值的低下人,连掩饰一下都不耐烦了。
所有的菜肴上了桌,当着两桌客人的面,仿佛演戏似的,亲戚笑吟吟举杯跟她道了“辛苦”。
还拿出一条珍珠项链,亲热不容分说地帮她戴上,说:“看,这孩子打扮打扮还是挺漂亮的。”
后来又给刀子夹了一块烤鱼:“小麦,以后下班常常过来玩,我陪你说说话,听得多了,练得多了,听力自然就会好起来的。别总是一个人闷在出租屋里,空气不好,人也会越缩越没见识的,你这次是在我家,地板水洗了也就水洗了,没有关系的。但这要是在别人家,还不出大笑话了?……”
一番话,设身处地,谆谆教导,尽显慈爱长辈的心胸和风范。
她一口烤鱼含在嘴里,尤如鱼刺在喉,等到她从众人的说笑里抓到关键词,意识到自己被说了什么时,再分辩什么都为时已晚。
“我就洒了点茶水,用板刷刷了刷……半个平方,半个平方刷的,都有马上用抹布和拖把吸干水的。”
她想说的话很多,打扫这套到处污渍斑驳的老房子有多难,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只是,那个时候的她是内向怯懦的,是不擅言谈表达的,更不知道该如何有理有据,开玩笑一样在这种场合不失体面地反击回去。
脑子闪过的都是锋芒毕露最直接的反应:“有本事你买新房,贴新地板啊,一切都是簇新的,还洗什么洗。”“被你反咬一口还不够啊,我脑子锈透了,才会又跑去别人家干这种累死人不偿命的活”。当然,她不高的学历教养会牢牢控制住她,让这些话在腹腔汹涌澎湃一通,然后悄无声息随着气体默默排出。
亲戚和客人对她的分辩,表现得很宽容大度,无疑都是当她心虚,在喊“此地无银三百两”。
亲戚有些无奈地摊了摊手:“小麦,你可千万别误会,我这样说不是怪你,而是在教你。像这地板吧,要先用吸尘器吸一遍,再用专门的地擦和蜡打扫清理。你这茶水一水小心渗进去,会让地板霉烂的。我在外地有打电话和你妈说,这些日子真是辛苦你了,你妈倒是好说话,说大家都是自己人,有什么要紧的,让你锻炼锻炼学着收拾家计也好,所以我才全权放手让你去做的。没想到,南江乡下没地板,你就当成水泥地洗了……”
这么说来,她还得感恩戴德,剖腹谢罪不成?真是二手房里走出来的皇家贵族啊,有本事倒是给她买齐了吸尘器,专用地板擦和蜡再去外地啊?
此刻,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好多城市女大学生媳妇都会栽在农村老姑婆手里吃亏了,真是巧舌如簧,脸皮至厚则无敌啊。
亲戚这番声情并茂的话还是起到良好效果的,客人们纷纷点头称是,就差点恭维其“慈悲为怀”了,一时间,屋内每个人都摇身变成人生导师孜孜不倦给她上起了课,无论是谁,在一个失魂潦倒耳聋懦弱的女子面前,总是很容易找到几分优越感的。
那天晚上,她把牙根咬碎,再没有哼唧一声。说到底,有些客人也是心知肚明的,只不过他们断断不会为了一个穷困潦倒,丝毫看不到发展前景的女子去拗了主人的兴头,那个时候,她就是把喉咙喊破了,也是万万不会有人说句公道话的。
已经不记得,她是怎么回到出租屋的,只记得出了那门就再没有入过,而那串珍珠项链也是下了楼就抛进垃圾筒的。
而今,同样的打扫房子做饭,彭辰的态度却是“随便搞搞就好”“随便做做就好”,这让那些身上有几个铜板,却拼命得瑟抖得叮当响的伪富豪亲戚们情何以堪啊。
第217章 有客来临
“咔嚓”“咔嚓”几声轻响,打断了潜小麦的思绪。
抬头一看,彭辰正拿着个相机俯身冲她猛拍。见她回望过来,马上做出了“专业”的动作指导:“头再往下低点,睫毛半敛,咱们来个‘最是一低头的温柔’啊。”
潜小麦喷笑,低头个六月啊,温柔个鬼啊。她现在是蹲着身子用抹布擦家具底部,头再低一点,就得跟冷冰冰的地砖亲吻了。
“不行,还是缺点火候。”彭辰对她拒不配合,兀自继续擦家具表示不满。走到面前蹲下,不容分说,揽过她的脖子倏然就吻了上去。辗转流连,恣意纠缠,直吻得她喘不过气来,脸上深深泛起一层因为缺氧而升起的潮红。
潜小麦挣扎扭动,乌黑的抹布朝他脸上揩去,企图摆脱他如胶似漆的两片嘴唇,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被他伸手机灵挡住了,作为惩罚,水嫩红唇还悲催被咬了一口。略微吃痛,正准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彭辰倏然又放开了她,抓过身旁的相机,近距离对着她又一通狂拍。
“不错,不错,脸上红彤彤,心里想老公哈……”
潜小麦耳后根腾地爆红,水嫩嫩娇艳的红唇微张,保暖毛衫下的胸脯因为娇喘而微微起伏,尽管恼羞成怒,她在瞪着白眼,但看起来还是该死地无比惊心动魄的妩媚。
镜头的后面,彭辰看得痴了,放下相机,俯身又要朝她扑过来。
这一次,潜小麦有了戒备,岂会让他再次轻易得成。趁他猴急不留意,身子往右躲闪,暗暗伸脚使了个绊。彭辰收脚不及,身子摇摇晃晃惯性往前扑,加上手臂一记猛拖拽,就很从善如流地“摔倒”了。
潜小麦偷袭成功,迅速扯下头上的透纱发带,抓过他的双手捆了个严严实实。
彭辰并不挣扎,由着她折腾,不管怎么说,折腾总比她暗自发呆强吧。非常期待地问:“要玩SM?”
天雷滚滚啊!潜小麦眼里闪过一丝狡黠,双手形成猫爪状,樱唇微张,“喵”地一声就朝他的膝弯进攻了。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这是她掌握的他为数不多的弱点之一。
果然,彭辰抑制不住咯咯笑出声来,倦缩闪避着身子连连求饶:“老婆,别挠了,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
听了他的告饶,潜小麦非但没有手下留情,反而挠得更凶了:“晚了,你现在叫‘女皇’都没用了。”说罢,还重重掐了掐他憋笑到抽筋的脸颊,一并奉还韦小宝前辈的名言:“脸上笑嘻嘻,不是好东西。你不是好东西,你不是好东西……”
两人像顽童似的玩闹着,潜小麦正扬言要上大刑,灌辣椒水时,门铃很不合时宜的响了。跑过去一看,猫眼里出现的是个熟悉的陌生人。忙又跑回来替彭辰松开绑手,整整自己略显凌乱的头发,才又跑去开了门。
“Sunpnise!”苏建芬一脸惊喜雀跃地走进来,很是洋气潇洒地朝她挥了挥手,时尚大波浪的发卷,高档名贵的水貂皮衣,令她颇有了几分贵妇的派头。
潜小麦笑面迎人,把她让到客厅坐下。上了茶,指了指她身上的水貂皮衣,开玩笑道:“发大财了?”
可能是职业病,她总会第一时间留意别人身上的服装。凭她的专业眼光看,这件水貂质地良好,虽非上品和极品,但即便托关系得到内部价,也是怎么都逃不掉大万大洋的。
苏建芬欣然领会,咯咯笑得清脆响亮,翘起兰花指爱惜地掸了掸胸前的水貂毛。说:“这是我未婚夫家订婚时送的,一直压在箱底,入冬以后才拿出来穿。我也没要什么,除了三金和礼金,就多了这么一件水貂。穿着又暖和又轻柔,还省去了清洗的麻烦,贵就贵点,挺合算的。你若喜欢的话,让你男朋友也给你买一件。听说他蛮有钱的?”
苏建芬第1001次重复发言,然后笑眯眯地开始满脸八卦。
潜小麦淡然微笑,只略略回了她一句:“我的身高气质,不太适合穿水貂皮革之类的服装。”除了本性不太喜欢,也因为非常熟知服装行业的利润分配,对这类市面上喊价超高的名贵服饰,她还真的舍不得花钱去买。
看了看自己身上因为大扫除特意换上的衣服,大半天下来,上面不可避免沾了许多污渍和灰尘。在水貂皮衣光鲜名贵的比照下,顿时显得有些相形见绌。这样邋遢见客,多少有些不礼貌,于是站起来说:“你先坐会儿,我去换件衣服。”
苏建芬点点头,两只眼睛滴溜溜四处打转,暗自把潜小麦的这套住房与她未婚夫家的住房相比较,结果不得不承认,自己一如既往地又一次落了下尘,名贵水貂皮包裹下的心灵禁不住有些吃酸气馁。
潜小麦临进房间时才想起,还没来得及替彭辰和苏建芬作介绍。遂冲着小海的房间随意喊了一声:“彭辰,出来认识一下,我二姨家的表妹过来了。”
“哦,马上来。”里面随即响起轻应声。
苏建芬顿时来了兴趣,不难猜测,休息日可以允许呆在潜家屋里独处的异性,应该就是小麦的男朋友了。八卦细胞重新活跃,自来熟地朝潜小麦挥了挥手,示意她顾自进去换衣服,他们两个成年人会自己结识交谈的。
可是,等到潜小麦真的转身进了房间,看到客厅出现的那抹冷峻颀长的身影时,苏建芬到嘴的客气话销声匿迹,整个人完完全全呆住了。
时间倒流,十一月末的某个晚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