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兄弟!”有人开始破口大骂,可敌军逼近在即,大伙只有背靠着背,互相照应。
索性天无绝人之路,子弹虽然废了,可炸弹却是货真价实。得亏笙提醒,繁熙才想到如果计划失败宁拉鬼子一起陪葬,也不愿被生擒。愤怒的扯开军装,露出胸前捆绑两圈的炸药包。
那些原想生擒他们立头功的宪兵队也不由得大惊,身子猛向后大退步。
“放……放下……”一名军官训斥着,汉语发音不大准确,竟变得结结巴巴。
繁熙胸口一拍,将炸药包明摆给鬼子们看。
“爷爷是不怕死的!敢乱动一下就让你们一起陪葬!”他怒吼着,扯下腰间挂的一枚手榴弹,拔掉了保险丝。
“把枪放下!不然我丢了!”
他一比划,日本宪兵便知道他的意图,可仍对峙着,不愿轻放下手中的武器。
笙也准备了几根雷管,忙分给其余五名同志。现在他们七人就是活炸弹,谁还敢轻举妄动?
宪兵队再恨得牙痒,一时也奈何不得!
“1!”
“2!”
繁熙只管报数,第三声通牒未到,领头的宪兵队长忙暗示前一排的宪兵放下武器,而后一排的则故意动作缓慢,拖延时间寻机会。
繁熙紧盯住前方的敌人,头微靠向后,手心全是冷汗。如今僵局不会持续多久,他必须在还有条件谈判的情况下,让部分人逃生。
“放他们走!听见没有!”他扬起手,已经抱定与敌人同归于尽的打算。“放了他们!抓我一个就够了!否则,咱们都别指望活着出去!”
日军没有发话,繁熙一起的兄弟却奋声抗议。
“说什么废话!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怕个什么狗日的鬼子!大不了鱼死网破!”早在他们投身抗日战斗时,生死早已置之度外。只求无怨无悔,杀个痛快!
“没错!一起来的就得一起走!有这些小鬼子陪咱们走趟地府,多多益善!”
又是几个附和的,大家下定以身殉国的决心。惟独笙一言不发,只盯着前方。
与其他人激昂的情绪迥然不同,笙的脸上反多了一份淡定与平静。她没有发表激昂的宣言,也没有慷慨就义前的英雄姿态,她只是逐渐向繁熙靠拢,向大伙靠拢,哪怕只能是背对背的相触。
“笙!你走吧!小鬼子放多了不肯,放你一个应该可行!”繁熙重新跟日军摊牌,这样的条件鬼子九成不会拒绝,能逃一个是一个。至于那几个出生入死到现在的兄弟,估计是和他一样的主意:不成功,便成仁。
他们小心挪动身子,戒备的目光环伺着左右宪兵的举动。
鬼子们此刻也绞尽脑汁,只想能快点抓住这些亡命之徒。几番衡量,日军官妥协,放一人擒多数倒也划算。
可偏偏笙视而不见,只淡然道:
“我不走!”
一听这话,繁熙顿时失声喝道:
“你必须得走!不能再拖下去了!难道想寻死吗!”
“我们不是战友吗?生死一起有何出奇?让我也摊上烈士的名号吧!莫非你们还嫌弃,不肯让我相随?”
铁铮铮的话,头一次源于笙的固执。
霎时,谁也没有再吭声,就算日本鬼子悄悄举起枪,意图在炸弹爆炸前将他们击毙。繁熙等人也不再顾及。
他们沉默着,蓦地开始发笑,好不得意!笙也在笑,畅怀的笑。
“好!希望来世,咱们还做战友,生死与共!”繁熙爽朗笑着,泪在眸中流动,却不容溢出半分!
“行!阎王老子那里再见了!”大家豪壮的应声。
有这些一路走过的兄弟,一同并肩作战的战友,死又何惧?
抛头颅,洒热血,才是男儿本色!
繁熙手一抛,手榴弹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弯弯的弧线,转瞬便将在鬼子堆里炸出一朵火热的血莲花。在开花以前,他们纵身向鬼子们扑去,就算死也要完成这最后的任务!
一声巨响,紧接着又是一连串的爆炸,是库存的火药箱被引爆了。
刹那的光华,宛如绚烂开放的莲花,带着血的颜色。
一条从中呼啸冲天的‘火龙’,瞬间吞噬了整栋仓库。非但里面无人生还,就连徘徊在外的日本宪兵也被炸得血肉横飞,只有极少数人幸免遇难,然也伤势不轻。
烈日当空的正午,因为这场来势汹汹的怒火,变得愈发燥热。
挂在枝条上的知了疯狂嘶吼着,仿佛是在宣泄它们的恨。抑或是,哀号……
※ ※ ※ ※
日军需库被炸的消息很快传遍江城,老百姓无不拍手称快。告密的李仁也没有逃过出卖朋友的报应。因为独子被日军胁持,他逼不得已才为之。然而背叛了兄弟间的道义,他领回的却是儿子的尸体。突如其来的打击让他彻底发狂,当时就和那几个日本兵扭打起来,死状凄惨。
繁韵也是后来才得知李仁的死,以及哥哥被出卖的内幕。
可她无法接受哥哥已经身亡的事实,她绝不相信!
都深夜了,她依然固执的坐在大厅门槛上,等着院门开启。等着他们归来。只是越等,就越心寒。无助的冷意从骨子里透出来,席卷全身,冻结了唯一的希冀。
头顶的那片天,此刻也暗沉沉的,大有风雨欲来的架势。
繁韵揽紧小云,现在只有他,也只剩下他而已。
不能再失去了。再失去,她一定会活不下去的!
小云体会不到她的恐惧,只懒洋洋的倒在妈妈怀里,昂着小脑袋,一边数着星星,一边嘀咕:
“妈妈。为什么舅舅和笙阿姨还没有回来呢?星星都数完了。”
“再等等。舅舅他们……就快回了……”繁韵嗫嚅半天,总算回答了儿子。下意识抱得儿子更紧,可还是抵不住心寒。
无语,又是一阵沉寂……
小云熬不过瞌睡虫的骚扰,想睡了。
“妈妈……我想要舅舅陪我睡觉。还想听他讲打仗的故事,好多好多的好听故事……”小云疲倦的打着哈欠,头枕在繁韵手臂上昏昏欲睡。
他太想睡了,全然不知妈妈的身体在发抖,在背着他偷偷哭泣;也不会知道舅舅和笙阿姨,永远都不会再回来。
永远也不会……再回来了……
※ ※ ※ ※
因为军需库爆炸事件引发的大规模搜捕行动将近半月,扬言要报复的日本军还未在中国百姓身上找到发泄口,美国便分别在8月的6号和9号在广岛长崎投递了两枚原子弹。这无疑给已经身困险境的日本来了个雪上加霜。
宇田雅治这半个多月来,一直未曾睡过安稳觉。
连日来每天都要参加华中紧急会议,亢长而烦闷的内容,令不少高级将领们充满了悲观。现在国内的局势相当糟糕,老百姓怨声载道,哀鸿遍野。一些不满军阀执政的官员私地下也开始蠢蠢欲动,企图发动一场所谓护国的政变。
严峻的情势摆在面前,如今他们也只有寄希望于东北。那里有大日本帝国最精锐的王牌部队——关东军。
这最后的坚强后盾,一定能够打开目前不容乐观的局面,力挽狂澜!
尽管怀抱着不小的期盼,可晚上他依旧夜夜失眠。一闭上眼就能神经质的联想到被原子弹侵蚀的地界,死伤的子民,还有,日益陷入孤立无援的国际局势。
其中也有人议论过最后一步:有条件的投降。然而提议一经发表,立刻招致大多数官员的严厉斥责。
投降?他一个堂堂神国的少将怎能同战败国的联盟军低头认错,缴枪投降!
妄想!
翻身起床,摊开白纸,故作气定神闲的临摹王羲之的《兰亭序》。
《兰亭序》很长。他的军国路必定更长。
长长的卷纸,浓稠的黑墨,毛笔一挥,便是数行苍劲有力的大字。
他写的是字,更是在行述他的人生。
气氛突然被撞门声打破,山本慌慌张张的跑进来。如果不是出了大事,他不会坏了规矩。
宇田雅治深吸气,继续临摹,只是淡然问道:
“如此惊惶失措,是有什么最新情况吗?”
山本捏着电报的手在抖,眼睛也似在颤动,半天才憋出一句结结巴巴的话。
“少爷……大事不好了!关……”
猛一听见‘关’字,宇田雅治额头忽地冒出一股冷汗,后脊都在发寒。
“关东军在东北遭到苏联红军阻击,全线……全线溃败了!”
语毕,他人仿佛也矮了半截,本来就不高大的身形在灯光投射下,显得更加矮小。
而宇田雅治挥洒着的毛笔,也嘎然停顿。一滴浓墨悄然落在尚未完成的《兰亭序》上,将通篇整洁干净的文字毁于一旦,前功尽弃。这是否也意味着无论他怎样努力,终是徒劳无功?
关东军溃败了!这个打击来得实在太仓促,太沉重了!莫非……
“还有一封是老爷在东京发来的电报。已经译码。少爷……”
“念。”他沉住气,强忍着。毛笔仍悬空握紧,却一字也写不来。
“电报上说:经商讨。为了维护国家主权,维护天皇制度,天皇陛下决定……15日正式宣布……日本……无条件投降!大将盼少爷速回国……”
他最不愿面临的窘境,终于到来了。后天,就在后天。天皇一旦宣布无条件投降,那么他们这些舍弃家园,远赴中国誓死效忠的将士们的鲜血,便是白流了!
投降?这是死也不能接受的耻辱!
可是——关东军——日本国最优良的军队!几时变得如此不堪一击!难道真的是大势已去,无可扭转了吗?!
他不敢想下去,眼眶都似乎在发热。猛然冲上脑门的热血不停翻滚沸腾,已经快超过他的负荷。
咬着牙,强迫自己镇静!
“山本,帮我回电报给父亲。”抽气,凉得透心。“儿宁以血祭军魂,也决不屈降!望父善自珍重。儿恕难从命!”
“这……少爷!你可不能这样打算啊!”山本失魂般跌跑上前,见到的却是少爷铁青的面容,和那决不更改的坚定。
宇田雅治跳过山本的面孔,将目光切向远处,光线投射不到阴暗角落。
“将旅团几位大佐请来会议厅。”
“还有搜捕工作你不可耽误,必须尽心尽力办好。在去之前,投降的消息决不能走漏半点风声!拜托了!”
“少爷!您不可以这样啊!”
“拜托你了!”
他一再郑重的拜托山本,迫使这位老家臣有口难言,劝解都无法。良久,才悲伤的转过身,带着泪缓缓离去。
门一合上,强忍到现在的宇田雅治颓然倒坐。手里的毛笔也顺势掉下,横放在《兰亭序》正中。乌黑的墨点散落纸上,彻底破坏了他耗尽心神临摹的传世名作。抹不去,擦不净,如同扎了根;也像是在嘲笑他的咎由自取,讥诮他最终只能一败涂地!
他愤怒的一扫桌上的物品,飞坠的白纸不偏不倚正降落在打翻的砚台上,将那张雪白的宣纸,染得更黑了。
※ ※ ※ ※
午夜,使馆会议厅里灯火通明,全然不知已近凌晨。
端坐会议桌两边的官员人人面无表情,气死沉沉。
许久,宇田雅治方离座,缓缓起身,双掌重重按压在桌上。周围的官员也跟着少将一并站立,神情肃穆。
不知是否他多疑,平日觉得刺眼的吊灯今夜竟变得昏黄惨淡,亮也不过十步。
眉头一紧,语态异常凝重。
“想必在座各位已经获知最新战报。关东军在东北失利,元气大伤。”
闻言,几位大佐脑瓜不自觉下垂,显然已经知道了。
“深夜召各位来,并非为了讨论军情。而是想告诉大家,关于东京最新的决定。在此之前,请
容我问一句闲话。山崎大佐,令尊可曾授予过端云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