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霞盯着儿子半晌,欲言又止。
其实有太多话想说,却半句都没办法讲出口。
杜威从美国回来之后就一直浑浑噩噩的,此刻他生怕老妈问自己一点没办法回答的话,赶快匆匆的跑到衣柜面前翻牛仔裤,同时说道:“我约了我师父吃饭,晚上你自己解决吧,要不我给你打包带回来。”
白霞勉强笑了笑:“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午后的光让房间半明半暗的,杜威也弯起嘴角,露出的却是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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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羽在二萌的生命里,的确是亦师亦友的存在。
教他做新闻,也教他在外面该怎样为人处世。
但杜威却从未提起过自己的感情问题,平日里好像要说到这儿时,也会仓促带过。
所以当这个傍晚方羽忽然问:“你到美国没有和那个人和好啊?”
杜威径直被嘴里的酒呛到。
他咳嗽了半天,眼泪都迸出来,才费劲儿道:“和啥好?”
方羽扶了扶眼镜笑:“你说呢?”
“谁跟你讲的,我哥?”杜威翻了个白眼,满不在乎的摆手:“为啥要和好,都多久以前的事了?”
方羽没回答,只是有点走神的道:“能有机会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不管怎么样也不能放弃。”
杜威低头使劲儿吃菜。
方羽喝到微醺,仍然笑,却不再多言。
杜威过了好久,才忽然道:“他是跟我说和好来着,但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了,我觉得我们俩对对方都挺陌生的现在,再说我真不忍心再那么折磨我爸妈一遍,这两年我想起我家老头老太太,就特难受。”
方羽伸手拍他:“小孩子。”
“换个话题吧,嘿嘿。”杜威笑了笑:“师父,最近有啥活可以干?”
方羽想想道:“有个选题是去调查野生天鹅的生存现状,要去南方的。”
杜威立刻咋咋呼呼的说:“啊,那我也去吗,反正我最近也没事儿。”
方羽瞥了他一眼:“你不是得写毕业论文吗?”
杜威讨好的拍拍他的肩:“那不还得靠着师父辅导么,我出门你放心,保证是干活的一把好手。”
面对着这张和杜逸那样相似的脸,和完全不同的简单笑容,方羽总是讲不出拒绝的话来,只是不耐烦的摆了摆手,算是答应。
杜威空落落的心这才稍微沉稳了点儿。
他总是这样,一被感情困扰,就要找无数别的事来填满时间的空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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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还没等到过年,二萌就慌里慌张的收拾好行李要跟电视台的几个前辈走了。
说是为了以后工作铺路,白霞也没办法,终于在家做起了独居老人,守着空落落的大房子聊以度日。
这天她刚看着方羽把杜威接走没一会儿,家里电话就响了起来。
因为杜启生的工作关系,平时除了亲戚几乎没人会晓得这个号码。
白霞瞅着陌生的来电显示,疑惑的接起来说:“您好。”
半晌,电话那边就响起了个又陌生又让这位母亲刻骨铭心的声音:“阿姨,杜威在家吗,他的手机打不通,我找他有急事。”
白霞喉咙哽了半天,艰难地问:“郑洛莱?”
郑洛莱在那边轻声说:“是我。”
白霞问:“你回北京了?”
郑洛莱说:“是的。”
白霞又问:“以后还走吗?”
电话里沉默了很久很久,郑洛莱才回答:“这要看杜威的答案,他想让我留下我就留下,他想让我走我就永远离开。”
白霞并没有他想象中的勃然大怒,只是忽然冷笑了几声,没有表态。
郑洛莱接着说:“这次我只想听他的答案,除此之外谁的答案都不重要了,阿姨,不管您生气也好,恨我也好,我只想给他幸福,而不是让他继续痛苦,希望您以后能够理解我们,我。。。。。。”
白霞忽然打断他:“我帮你找找杜威,他出差了。”
话毕,这个母亲猛然间就挂了电话,特别难过的掩住脸,忍不住哽咽了起来。
她根本没办法接受杜威和一个男人有什么关系,这对于他们这个家庭来说是完全不可能的,可。。。。。。她不想看自己最爱的那个世界上最快乐的人,一点一点,变得没有能力能力快乐。
狼狈的擦着湿掉的眼睛,白霞拨下了二萌的电话,却只听得到不在服务区的声音。
最近经常这样。大约手机太旧了。信号总是出问题。
真不知该如何说,杜威这么个不知柴米贵的电子产品迷,竟然两三年没有换过新手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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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操,短信他妈的都发不出去。”
此刻,杜威也坐在方羽旁边抱怨着。
方羽把自己的电话赛到他手上。
杜威靠着座位:“算啦算啦,也没什么正经事儿,我眯一会儿,到机场叫我啊。”
话毕,他便开始做假寐状。
心里尽是此起彼伏的痛苦事。
杜威当然完全无法想象,那个男人再一次因为自己改变了生命轨迹。
他更无法预料,这次出行,会发生什么、
81、Chapter 9 。。。
冬日的鄱阳湖畔处处散发着清冷的气息,杜威一路跟方羽到达了九江的某个县里,不禁被南方特有的寒冷冻的全身发僵,他系紧了围巾,呼着白气问:“我们跟哪儿采访去啊,人生地不熟的。”
方羽带着摄像一路往水边的小屋去,说道:“那儿是林业局的值班室,先去看看吧。”
杜威哦了声,又带上帽子,默默的跟在后面。
开始实习的时候他的废话和问题还很多,但给师父无奈的惹了不烧麻烦之后,终于也老实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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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烟瘴气,光线昏暗。
方羽被迎面而来的剧烈烟味儿呛的直咳嗽,直向里屋坐成一圈打牌的男人们问道:“请问谁是这里的负责人?”
工作人员大概都在摸鱼,见到摄像机和电视台的台标赶紧一边阻止,一边仓促的把扑克牌收拾起来,打开陈旧的窗帘。
方羽说明的来意,一个男人赶快拿起了各陈旧的工作记录本,敷衍的谈到了他们对于过冬候鸟的保护情况,把自己说成了尽忠职守的优秀模范。
明明在来的路上杜威海看到水地里被农药种子毒死的天鹅,忍不住问道:“那为啥我还发现了毒杀天鹅的,我第一次来都能发现,你们发现不了?”
男人貌似无奈道:“这事儿利大,我们也防不住啊,早晨刚巡查完,这会儿那帮人又出来撒毒种子了,这水地几十公里都有人抓天鹅野鸭子,网也清理了好多。。。。。。。”
杜威最不爱听这种没意义的诉苦,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方羽瞥了他一眼,仍旧淡定的问了该问的情况,而后就带着大家出到外面。
极富正义感的杜威呸了句:“我看就是官民勾结,他们压根就拿了人家好处。”
方羽淡笑了下:“那你也不能这么咄咄相逼,把事实反映出去就够了,天鹅上千元一只,一晚上抓个数百只对这儿的人来说就是一笔巨款,从前也不是没导报过,但这儿很长时间以来都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鹅吃鹅,所以不是靠讲道理就有用的,懂吗?”
杜威哼哼:“那我们也录几段播一播就算完了?根本不能解决问题嘛。”
方羽反问:“谁告诉你做新闻是要亲自解决问题的?你以为你是皇帝微服私访?最重要的是要让公众知道事实。”
杜威欲言又止,不太服气的自己往路边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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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面积广大的淡水湖,鄱阳湖每年冬天都要迎接无数的候鸟在此栖息,仅仅美丽的天鹅就多达八万多只,可是近来年这里靠着捕杀候鸟为生的人越来越多,天鹅的生存环境也越来越恶劣,做了很多功课、信心满满的杜威到了这里,看到管理人员的失职,捕捉和食用天鹅的猖獗风气,心里很不是滋味,特别是方羽作为领导态度一直不冷不热,让他感觉非常失望。
这天他们气氛沉重的从不知第几个卖着天鹅肉的小饭店出来,有约好了个当地的动物保护志愿者,去到湖域拍摄臭名昭著的“天网,——因为湖边的浅水地域有很多小鱼小虾,天鹅很喜欢到这里来捕食休息,所以经常有人在这里竖起成片的密网,将飞起的天鹅缠在上面,定时赖收获网上受伤的鸟儿。
穿着大雨靴和防水服,杜威还是感觉冷的要命,但他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一路上都忙着帮人家砍断天网,累得气喘吁吁。
“我靠,都想钱想疯了,弄他妈这么多。”二萌吃力的拾起竹竿和网子,不干不净的骂道。
志愿者没办法的笑:“这一二十公里全是天网,砍都砍不光。”
方羽没搭腔,只是忽然指着不远处说:“看。”
杜威寻声望去,一只雪白的天鹅凄惨的挂在网上,翅膀以一种非常扭曲的姿态纠缠在一起,土色的水中,落着粘着血的羽毛。
他们赶紧随着摄像朝可怜的鸟儿走去,不料头顶传来阵阵凄厉的鸣叫。
是另外一只更大的天鹅,威胁着他们,却又不敢靠近。
人类在小动物的眼里,终究太强大了”
“可能是它的伴侣,哎。”志愿者似乎经常和这种情况打交道,他很熟练的将天鹅周围的网子砍断,把它轻轻的放在水中,叹息说:“不行了。”
杜威的孩子气在悲剧面前显露的特别明显,他满脸痛苦的盯了半晌,小声道:“那我们别打扰它们了。”
志愿者摇摇头:“很快就会有人来捡去卖的,另外一只总在这儿徘徊,也很危险。”
杜威无奈的看着他抱起奄奄一息的天鹅,变得有点垂头丧气。
这一行队伍的氛围似乎越变越沉重了。
又往前走了几里,在暮色中终于出现了两个小小的黑影打破了众人眼前绝望的网阵。
杜威拉着志愿者的胳膊问:“那干啥的?”
志愿者数:“好像是抓鸟的,上次他们把我车都砸了,追么?”
方羽估量了一下双方人数的差距,点头道:“拍一阵儿。”
显然猎鸟者也在静观其变,见状略有些慌张的便要扭头逃跑。
方羽的本意也是多拿到点素材,谁知道杜威跑的跟小狗一样飞快,而且体力奇好,即使在水里也没耽误他背着沉重的网堆死追那几个人。
偷天鹅的人也被吓坏了,竟然拿起气枪乱开了一枪。
方羽生怕二萌出什么意外,大喊了声:“杜威,你站住!”
可杜威八成刚才看到死天鹅受了刺激,什么也不怕的就拿砍刀要扑过去。
幸好摄影大哥在慌乱之中把摄影机给了同事,在水中猛的冲刺,揪住杜威喘息着说:“算了,别整出事儿来。”
方羽气个半死:“你疯了啊,你出事我怎么跟你哥说?”
“我。。。。。。”杜威顿时又失力了似的,垂下头,过了好半天才说:“天鹅是他最喜欢的动物,我不喜欢这样,看着烦。”
说完就转身朝着茫茫水色中走去了。
方羽没问这个他是谁,不问他也明白。
82、Chapter 10 。。。
杜威的破手机是在他出差了一个礼拜之后才在小店修好的,当初那么流行的款式,到现在早已经过时了。
原来东西也都和感情一样,是不可能永恒的。
他坐在小旅馆潮湿的床铺上,咳嗽着开了机,感觉自己大概是要感冒了。
没想到,开机动画刚过,就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