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蕊脸一红:“婢子说的公道话!”
沈竹青道:“有什么稀罕?我的伤本来不重,不治我也不在乎!”
绿萼道:“羞、羞,是谁听见脸上凹凹凸凸要长花就大哭大嚷的?”
红蕊道:“反正不是你,也不是我。”
沈竹青嚷道:“咦,两个小蹄子竟敢编排起我来了,讨打是不是?”
红蕊道:“好威风!先前要人家治病时,怎么不威风啦?要不是我红蕊跪着向人家求情,只怕小姐脸上早开了花,好看得紧,也不需劳神打扮啦!”
绿萼也笑道:“要不是我绿萼,小姐要拔剑自刎呢!”
于是学着沈竹青的腔调,尖叫道:“拿剑来,我不如死了好。与其成个丑八怪,不如……”
她学得惟妙惟肖,把红蕊引得大笑。
沈竹青大骂道:“两个小蹄子,竟敢帮那个臭郎中,想是活腻了!”
她说着跃下床来,一手一个,捉住两个丫头,把她俩扔到床上,去掏她们的胳肢窝。三人又笑又闹,满床乱滚。正在不可开交时,忽听齐飞的声音在外问道:“小姐,李公子一家被东家接来了,请小姐下去见客!”
沈竹青一听,慌得滚下了床,问:“哪里来的李公子呀?”
齐飞道:“给小姐治病的李大夫啊。”
“什么时候郎中又变成了公子啦?”
“小姐。人不可貌相,李公子的父亲从前是位知府大人呢,令尊十五年前就与府台相识,算是故交,否则,恐怕还请不来呢。”
沈竹青嘴一翘:“好大架子。管他府台也好,公子也好,我才不想见呢!”
齐飞道:“令尊命我通知小姐,见与不见,小姐自拿主张吧。”
说完迳自去了。
绿萼问:“真的不去见李公子么?人家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呀?”
沈竹青嘟囔道:“治病本是郎中天职,治好了病,多给酬金就是,什么大恩人不大恩人,难听死。再说,一个半点武功都没有的郎中,见了又怎的,多无趣!”
红蕊道:“原来小姐喜欢的是大英雄大侠士。”
绿萼道:“当然啦,像南京虎威镖局的金陵秀士孟云天孟大少爷,不仅武艺超群。人也风流倜傥,和小姐倒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双呢!”
红蕊道:“错啦、错啦,人家南京武林名宿严大公子严鹤,江湖人称潇洒剑客,家传九九八十一式天玄剑法,罕逢敌手,和小姐才是龙凤成双呢!”
沈竹青一张粉脸通红,啐了一口,道:“不害臊,不怕姑奶奶撕烂你两个的嘴!”
两个丫环吃吃笑着,催她起来梳妆。
沈竹青懒懒地:“没那份心思。”
这时楼下人声喧哗,定是客人已到,沈竹青经不起两个丫头的催促,方才下床,略一整理云鬓,换了一袭白色衣裙,由两个丫头搀扶着下楼来。
只见楼下客室坐着两位中年男女,男的儒雅不俗,女的秀丽端庄,年岁和寒伧的衣着并未掩去他们的本色,气度仍是不凡。那个小郎中则站立在他们身后。
沉志远一见女儿。就叫她见过李家叔婶,并要她向李剑心拜谢救命之恩。
在沈竹青的眼中,达官贵人见得不少,莫说是个卸任落魄的知府,就是在任知府也没放在她眼里,故此她矜持而又礼貌地行了礼。对李剑心,她只淡淡地说道:“小女子谢过郎中,多亏郎中治好了伤。”
沉志远见女儿如此骄傲得不近人情,心中十分不悦,但当着许多人的面,又不好指责于她,可又担心李剑心多心,拂袖而去。
这时日听李剑心道:“小姐不必言谢,身为郎中,治病拿药是本份,自当尽力。”
李剑心知道沈竹青瞧不起自己,故而也说得轻描淡写,完全不当一回事。
沉志远急忙道:“李公子此言差矣,救命大恩岂同寻常,老夫没齿不忘,定要报此大恩,何况今后尚有借重公子之处,只盼公子鼎力相助。”
李崇白道:“沈翁休再提大恩二字,既蒙看重小儿。若有差遣,只管吩咐。只怕小儿歧黄之术不精,有负重托。”
沉志远赶忙抓住这句话,道:“有府台这句话,老夫就放心了。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说。依老夫愚见,李公子当世神医,不可埋没于此,不如举家随老夫上南京,悬壶济世。若愿在敝堂行医则最好。若想单独立门户开业,老夫一定鼎力相助不知府台意下如何?”
这话合情合理,颇合李夫人心意,但夫君未首肯之前,自己不便多嘴,只把一双妙目,盯在夫君脸上。
李剑心不愿依附于人,但双亲在座,不好随便开口。
李崇白略一沉吟,道:“此事待与拙荆、心儿商议后再定。但有言在先,无论心儿在贵堂谋事也好,单独挂牌行医也好,概不接受资助,还望沈翁见谅!”
这话使沈府诸人俱感一愣,没见过这么好强的穷书生。
沉志远知道金银不能使李家动心,但只要把人请到南京事情就好办,忙道:“好说、好说,一切均按府台钧旨行事,且请放心。
李崇白道:“沈翁,这府台二字休要再提,崇白已属一介平民,就请直呼贱名吧。”
沉志远灵机一动:“老夫当年对府台就甚为钦佩,只可惜风水流转,各自东西,未能深交。今又蒙公子救命之恩,这情谊已非一般,若是府台不嫌弃老夫,彼此就以兄弟相称如何?只是怕委屈府台了。”
如此曲意逢迎,沈府诸人还未见过,沈竹青更是气得在心中直骂,这样一来,岂不让那个臭郎中更加得意了么?真是气死人了。
只听李崇白道:“沈翁不必客气,小弟就尊称一声兄长吧。”
沉志远大喜,命下人上席,欢聚一厢。
席间,老一辈的人谈谈说说,倒也融洽,李剑心与沈竹青则一声不出,各有心事。
当晚,李家在客舍安歇。
睡前,商量了去南京的事。
李夫人道:“乡居虽说清静,但夫君不能耕作,心儿若是远出,事事就得请人代劳,实在不是长久之计。不如到城中安居,诸事方便。心儿挂牌行医,生活自不必愁,何用仰人鼻息?不知夫君以为如何?”
李崇白觉得夫人言之有理,便征询剑心意见。剑心听了母亲之言,心中大感惭愧。母亲本也是书香人家出身。这些年来,家事全凭她一手操劳,自己若甩手一走,母亲之劳何堪?自己怎未想到,只顾远行,要是将双亲接到城中,凭自己歧黄之术赡养双亲,又有何不当?当下欣然同意。
是夜,李剑心独坐调息,三更刚过,就听见园中有人到来,便凝神谛听,发觉来人身手极高,正往小楼潜进。他刚想外出观察,猛觉有人就在三丈外朝客室走来,不觉一惊。此人在如此近的距离才让他发现。可见轻功已达上乘境界,否则,十丈内的飞花落叶,决瞒不过他。
俄顷,来人声息全无,想已站往。接着小楼那边有人发话,声音宏亮是任继发的声音:“哪路朋友?夤夜光临,不知有何见教,请现身说话!”
李剑心心想,原来沈府有了戒备。
只听一声冷笑,令人心寒,接著有人道:“任继发,你这个叛徒,快叫沉志远、史敬一同出来领死!”
李剑心不再犹豫,从后窗跃出,掠到屋脊上偷窥,只见小楼灯火通明,任继发站在厅前石阶上,沉志远、史敬、齐飞、沈竹青主婢三人,相继从厅内出来。与任继发相对四丈外,并肩立着两人,借着灯光,只见一人豹头环眼,五十来岁,一个尖嘴猴腮,五旬上下。
沉志远看清两人,心中大惊,但旋即镇定下来,哈哈一笑:“我道是谁,原来是飞云豹梁师兄,毒爪猴罗师弟,二十年不见,不知闵师伯可安好?”
李剑心听见如是说,心想,原来他们是一个门派的师兄弟,怎的变成仇人了?
只听飞云豹冷声道:“沉志远,休要虚情假意,欺师灭祖的大罪,就想一躲了之么?”
沉志远道:“二位有话,不妨请进来说。”
毒爪猴怒道:“谁有闲情与你们这班叛徒说话?还不快快跪下自戕,难道还要二爷动手不成?到时只怕会死得更惨!”
沈竹青早已听不下去,娇叱道:“住嘴!你这瘦猴口气好大,竟敢到沈府撒野……”
“青儿住口,不干你事!”沉志远喝道:“此事自有为父了结,你还不快回楼上去!”
沈竹青哪里受得了这个,赌气退到后边两步,手按剑把,却不肯上楼。
沉志远接着对来人道:“师兄,当年我等随恩师离开五梅门,也并未做对不起五梅门的事,这叛徒二字又从何而来?”
飞云豹冷笑道:“你们师兄弟三人跟随你那老鬼师傅,背叛门主,勾结恒山、五台、华山、少林四派,围剿五梅门,以致门主受伤,门下弟子死伤惨重,五梅门从此在江湖除名,这么大的罪孽你还嫌不够么?就以昨夜而论,你们明明见到了五梅追魂令,还敢妄自逞强,震伤老夫与罗师弟的徒弟,这足以证明你等再三与五梅门为敌,今日任你有巧簧之舌,也辩不了种种罪行!”
沉志远一改声调,抬声道:“恒山等派围剿五梅门,那是我等跟随恩师走后的事,你梁平山有何证据,说我们勾结四派?要是重提当年事,我沈某师兄弟三人也有债要算。当年,你那师傅心肠狠毒无比,恩师身为师弟,与他意见相悖,处于同门,经常好言相劝,不可挟技凌人,不可滥杀无辜,无奈你那老鬼师傅不但不听,反向自己的师弟暗下毒手,使恩师在饮食间中了毒。恩师发觉后,领我师兄弟三人逃离五梅门,不久便含愤辞世。临终,老人家还命我等不要记仇,从此不再涉足江湖。我师兄弟三人谨遵恩师遗命,从此退出江湖。改行行商,再不涉及江湖恩怨。昨夜你那两个徒弟潜入本府,不问青红皂白就毙了两个护院,又欲伤我女儿,老夫这才出手相救,却又中了他二人的五梅阴阳掌毒,要不是一位神医相救,我父女早已一命归阴。梁平山,你师徒当年横行无忌,作恶多端,才遭四大门派围剿,想不到蛰居二十年,一个个练成了五梅阴阳掌,如今要出世报仇了?就连我们几个亡命天涯的子弟也不放过,真是何其歹毒!梁平山,当年灭顶之灾不可忘,倒行逆施必遭报应。今日里我师兄弟三人决不屈于你师徒淫威之下,誓和尔等拼个鱼死网破!”
说完,抽出一对金光闪闪的判官笔,对齐飞道:“齐兄弟速带小女离开,一切拜托!”
齐飞知道事态严重,东家有托孤之意,忙回答道:“谨遵台命,齐飞定保小姐平安!”
沈竹青一听,娇呼道:“我才不走呢,誓与贼人决一雌雄!”说着抽出肩上长剑。
沉志远喝道:“青儿听话,速退!”
梁平山桀桀怪笑:“沉志远,想让你女儿逃命么?那是做梦!今日此地,就是你沈家满门抄斩之时!”
史敬吼道:“老子与你们拼了!”
他舞起一双铁笔,一个泰山压顶身子前跃,双笔分砸梁罗二人。
梁罗轻轻闪过。
梁平山道:“慢,有你史敬挺尸的时间,把那个为沉志远治伤的郎中交出来!”
沉志远心中一动,忙令史敬不要动手,问道:“你要见郎中何意?”
“剥皮抽筋!”
“郎中与你何仇?竟如此狠毒!”
“他竟敢伸手管五梅门的事!”
“郎中并非江湖中人。”
“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