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很少讲话。后来,估模时间该到12点钟了,他们就在树影垂落的地方作了记号,开始挖起来。他们的希望开始涨潮,兴致越来越高,干劲越来越大,坑越挖越深。每次他们听到镐碰到什么东西的声响,心都激动得怦怦狂跳,可每次又都免不了失望。原来那不过是碰到了一块石头或是一块木头。汤姆终于开口道:
“这样干还是不行,哈克,咱们又搞错了。”
“哎,怎么会呢。咱们在树影落下的地方作的记号,一点没错。”
“我知道,不过还有一点。”
“是什么?”
“唉,咱们只是在估摸时间。也可能太早了或太迟了。”
哈克把铁锹往地上一扔。
“对,”他说,“问题就出在这儿。咱们别挖这个坑了。咱们根本搞不准时间,而且这事太可怕了,半夜三更的,在这么个鬼蜮横流的地方。我老觉得背后有什么东西盯着我。我简直不敢回头;前面说不定也有什么怪物在等着害咱们呢。自打来到这地方,我就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唉,我也差不多有同感,哈克。他们在树下埋财宝的时候,通常还埋上一个死人来作看守。”
“天啊!”
“是真的。我常听人家这么说。”
“汤姆,我不喜欢在有死人的地方闲荡。否则一定会遇上麻烦的,肯定会的。”
“我也不想打扰他们。说不定这儿会有个死人伸出脑袋,开口说话呢!”
“别说了,汤姆!真恐怖。”
“嘿,可不是。哈克,我也觉得不对劲儿。”
“喂,汤姆,咱们还是别在这儿挖了,再到别处碰碰运气。”
“好吧,就这么办。”
“再到哪儿去挖呢?”
汤姆思忖了一会,然后说:
“到那间闹鬼的屋子里去挖。对,就这么办!”
“妈的,我也不喜欢闹鬼的屋子,汤姆。唉,那里比死人还可怕。也许死人会说话,可是他们不会趁你不注意,披着寿衣悄悄溜过来,猛地从你背后探出身来,龇牙咧嘴;但他们就爱这么干。我可吃不住这份惊吓,汤姆——没人吃得住。”
“是呀。不过,哈克,鬼怪只是在夜间才出来。咱们白天到那儿去挖,他们不会碍事的。”
“对,这话不错。可是你知道,不管是白天,还是夜里,都没人去那间鬼屋。”
“噢,这大概是因为他们不喜欢到一个出过人命案的地方去——可是,除了夜里,那所房子周围倒没谁看见过什么——夜里,只有些蓝光在窗户那儿飘来荡去——不是总有鬼。”
“哦,汤姆,你看到蓝光飘忽的地方,那后面一准跟着一个鬼。这是有道理的,因为你知道,除了鬼怪,没有什么人点蓝色的火光。”
“是呀,这话没错。不过,既然他们白天不会出来,咱们还怕什么呢?”
“唉,好吧。既然你这么说,咱们就去探探那间鬼屋——不过,我想我们只是在碰运气。”
这时候,他们已经动身往山下走。在他们下面的山谷中间,那间“鬼屋”,孤零零地立在月光底下,围墙早就没有了,
遍地杂草丛生,台阶半掩,烟囱倾坍,窗框空空荡荡,屋顶一个犄角也塌掉了。两个孩子瞪大眼睛看了一会,想见一见窗户边有蓝幽幽的火光飘过;在这种特定的氛围里他们压低了嗓音说着话,一边尽量靠右边走,远远躲开那间鬼屋,穿过卡第夫山后的树林,一路走回家去。
第二十六章 真正的强盗找到了一箱金子
第二天大约在中午,这两个孩子到那棵枯树前来拿工具。汤姆急不可耐地要到那个闹鬼的屋子去;显然哈克也想去,可却突然说:“喂,我说汤姆,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汤姆脑子转了转,合计着日子,接着迅速地抬起眼睛,一副惊讶的表情。
“我的妈呀!哈克,我还没想到这一点呢!”
“哦,我也是的,不过,我刚才忽然想起今天是星期五。”(星期五是基督耶稣受难的日子,所以基督徒们认为它是个不吉利的日子。)
“真该死,哈克,得仔细点才行。我们在这个日子干这种事情,可能是自找麻烦。”
“你说可能。最好还是说一定!要是换成别的日子,说不定会有救,可是今天不成。”
“这连傻瓜都知道。不过,哈克,我想除你之外,还有别人明白这个理。”
“哼!我说过就我一人明白了吗?光星期五还不够。昨天夜里,我做了一个糟糕透顶的梦——梦见耗子了。”
“真是瞎胡闹!一准要倒霉了。它们打架了吗?”
“没有。”
“嗯,这还行。哈克,梦见耗子但没梦见它们打架,这说明要有麻烦事了。我们要特别、特别地小心,设法避开它就没事了,今天算了,去玩吧。哈克,你知道罗宾汉吗?”
“不知道。他是谁?”
“嘿,这你都不知道。他可是英国有史以来最伟大的人物之一,也是最好的一个。他是个强盗。”
“嗳哟,真了不起,我要也是就好了。他抢谁呢?”
“他劫富济贫,抢的都是郡长、主教、国王之类的富人。他不但不骚扰穷人,而且还跟他们平分抢来的东西。”
“嗯,他一定是个好汉。”
“那还用说,哈克。欧,他真了不起。我从来没见过这样高尚的人。我敢说现在没有这样的人了,我敢这么说。他一只手背在后面都能把任何人打倒。他要是拿起那把紫杉木弓,一英里半开外就能射中一角钱的分币,百发百中。”
“紫杉木弓是什么?”
“搞不清,就是一种弓吧。他如果没有打到十环的水平,那坐下来就哭——还要咒骂。
得了,我们来演罗宾汉吧,它好玩极了。我来教你。“
“好的。”
他俩玩了一下午的罗宾汉游戏,边玩边忍不住不时地朝那座闹鬼的房子看上一两眼,三言两语地议论着第二天到那里去会发生的情况。太阳西沉时,他俩顺着长长的树影往家走去,不久就消失在卡第夫山的树林中。
星期六中午刚过不久,两个孩子又来到那棵死树旁。他俩先在树荫下抽了一会烟,聊了几句,然后又在剩下的一个洞里继续挖了几锹。当然这样做并非出于抱有多大的希望,只是因为汤姆说过有许多回挖宝的人离宝只有六寸,结果还是让别的人一锹就给挖走了。不过,这一次他俩没那么幸运,于是他们就扛起工具走了,他们很看重财宝,而且就挖宝而言,他们已尽了最大的努力。
片刻之后,他俩熟悉了这个地方,不再像刚进来时那样害怕了。于是,他们仔仔细细地审视了一番,既惊奇又十分佩服自己的胆量。接着,他们想上楼看看,这似乎是有点背水一战的意味,他俩得相互壮胆,于是他们把手中的家伙扔到墙角就上了楼。楼上的情景与楼下的一样破落。他们很快发现墙角处有个壁橱,好像里面有点看头,可结果是一无所有。这时的他们胆子大多了,勇气十足。正当他俩准备下楼动手时——
“嘘!”汤姆说。
“怎么回事?”哈克脸色吓得发白,悄悄地问道。
“嘘!……那边……你听见了吗?”
“听见了!……哦,天啊!我们快逃吧!”
“安静!别动!他们正朝门这边走来。”
两个孩子趴在楼板上,眼睛盯着木节孔,在等着,恐惧得要命。
“他们停下了。……不——又过来了……来了。哈克,别再出声,天哪,我要是不在这里就好了!”
进来了两个男人,两个孩子都低低自语道:“一个是那个又聋又哑的西班牙老头,近来在镇上露过一两次面,另一个是陌生人。”
“另一个人”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脸上表情令人难受;西班牙老头披一条墨西哥花围巾,脸上长着密密麻麻的白色络腮胡,头戴宽边帽,长长的白发垂下,鼻子上架一副绿眼镜。进屋后,“另一个人”低声说着什么,两人面对门,背朝墙,坐在地板上,“另一个人”继续说着,神情也不太紧张了,
话也越来越清楚:“不行,”他说,“我反复琢磨,我还是不想干,这事太危险。”
“危险!”那又聋又哑的西班牙人咕哝着说,“没出息!”两个孩子见此大吃一惊。
这个声音吓得两个孩子喘不过气来,直发抖,是印第安·乔的声音!沉默了一会,乔说:“我们在上面干的事够危险,
可并没有出差错。“
“那可不一样,那是在河上面,离得又很远,附近没有人家,我们试了没干成,这不会有人知道。”
“再说,哪里还有比大白天来这儿更危险的事呢?——谁看见都会起疑心。”
“这我知道。可是干了那傻事后,没有比这更方便的地方了。我也要离开这烂房子。昨天就想走,可是那两个可恶的小子在山上玩,他们看这里一清二楚,想溜是不可能的。”
“那两个可恶的小子”一听就明白了,因此抖个不停;想到他们等到周六再行动,觉得真是幸运,心里想,就是已等了一年,也心甘情愿。
那两个男人拿出些食品作午饭,印第安·乔仔细沉思了许久,最后说:“喂,小伙子,你回到你该去的河上面那边去,
等我的消息。我要进一趟城,去探探风声。等我觉得平安无事时,我们再去干那件危险的事情。完事就一起到得克萨斯州去!“
这倒令人满意,两人随即打了个呵欠,印第安·乔说:
“我困得要命!该轮到你望风了。”
他蜷着身子躺在草上,不一会儿就打起鼾来,同伴推了他一两次,他就不打鼾了。不久望风的也打起瞌睡,头越来越低,俩人呼呼打起鼾来。
两个孩子深深地吸了口气,真是谢天谢地。汤姆低声说:
“机会来了——快点!”
哈克说:“不行,要是他们醒来,我非死不可。”
汤姆催他走——哈克老是不敢动。结果汤姆慢慢站起身,轻轻地一人往外走。可他一迈步,那摇摇晃晃的破楼板就吱吱作响,吓得他立即趴下,像死了一样,他不敢再动一下,两个孩子躺在那里一分一秒地数着时间,似有度日如年之感,最后他俩觉得日子终于熬到了头,看到日落西山,心中充满感激之情。
这时有一人鼾声停了。印第安·乔坐起来,朝四周张望。同伴头垂到膝上,他冷冷地笑笑,用脚把他踹醒,然后对他说:
“喂,你就是这样望风的,幸亏没发生什么意外。”
“天哪,我睡过去了吗?”
“伙计,差不多,差不多,该开路了,剩下的那点油水怎么办?”
“像以前那样,把它留下,等往南方去的时候再捎上它。背着六百五十块银元走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好,再来一次也没什么关系。”
“不,得像以前一样,最好晚上来。”
“对,不过,干那事可能要等很长时间,弄不好会出差错,这地方并不绝对保险,我们干脆把它埋起来——埋得深深的。”
“说得妙,”同伴说道。他走到屋对面,膝盖顶地,取下一块后面的炉边石头,掏出一袋叮当响的袋子,自己拿出二三十美元,又给印第安·乔拿了那么多,然后把袋子递给乔,他正跪在角落边,用猎刀在挖东西。
两个孩子此刻把恐惧和不幸全抛到九霄云外。他们按住内心的喜悦,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