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邦平随即说道:“滇军和桂军进入广州之后,包烟聚赌,占驻机关民房店铺,弄得省城乌烟瘴气,广州市民,无不侧目而视,邦平身为粤人,对此深感不安,恳请各军停止开放赌禁,并将所占之机关房屋和店铺民房腾让出来,以平民愤。”
“咚”地一声,李易标一拳擂在桌上,指着魏邦平骂道:
“丢他妈,我地抽收赌捐维持伙食,有何不可?你个兵要食饭,我个兵就无要食饭吗?”
魏邦平见李易标竟当众开口骂人,以自己的身份又不便和他争吵,只得强忍着火气,说道:
“李军长,你也是粤人,应当多为粤中父老着想,何必……”
“咚”地一声,李易标又一拳擂在桌上,打断魏邦平的话:
“丢那妈,你魏邦平是个什么人?敢来教训我!”
说罢“嗖”地从腰上拔出手枪来,对着魏邦平“砰”地便是一枪,魏邦平立即跌倒在地上,随即钻到桌子底下去了。你道李易标这么近开枪,为何伤不着魏邦平?原来李易标掏枪要射时,站在他旁边的滇军参谋长夏声忙将李易标的胳膊往上一托,那一枪只击穿了会议厅的天花板,夏声忙道:
“李军长,今天是商讨防区分配问题,休得动武伤人,伤了和气,杨、沈两总司令会面子上不好交待。”
李易标已得沈鸿英的将令,务要取魏邦平之首级,还要拿下刘震寰等人的脑袋,他如何肯听夏声之言?只见他“嗨”地一声,一脚踢翻前面的桌子,正要开枪,恰在这时,会议厅两侧的房门突然打开,滇军旅长杨如轩亲率数十名精壮卫士,一拥过来,将李易标围住,李易标见开枪已经不行,遂将手枪一掷,随手抓起一把椅子,舞得飞转,那几十名滇军卫士竟无人敢近。可是刘震寰、胡汉民、陈策等人却趁混乱之机,早已逃出会议厅,潜往沙面日本领事署避难去了。只有魏邦平被滇军卫士捆了起来,押到里屋去了。李易标见自己一无所获,气得将手中那把渝子摔的粉碎,他随即向夏声要魏邦平,夏声却圆滑地笑道:
“李军长,魏邦平欲以粤军对抗我们,又煽动粤人仇恨我滇、桂军,真是罪该万死!但此事关系重大,你我皆无权处置,因此需将魏邦平先行拘禁,听候杨、沈两总司令发落。”
李易标见滇军卫士都持枪盯着他,知道寡不敌众,英雄无用武之地,只得忍气吞声离开了会议厅。……
却说沈鸿英在李易标走了之后,独自靠在他那虎皮交椅上,越想越开心,这出戏真是太妙了,杀了魏邦平和刘震寰等人,既除去了心腹之患,又可将刘震寰部的桂军收编过来,他的实力和地盘都大大扩张,特别是杀了魏邦平,便可镇住粤军和粤中人士的反抗,他在广州就能坐稳了。他杀了人,却又可不负任何责任,不受任何一方指责,因为这一切都是发生在滇军旅长杨如轩旅部的,一切责任皆由滇军来负。再者,杀魏邦平之人乃是粤人李易标,与他无涉,李虽是他的部下,但是在开会时双方发生口角乃至动起手来,说到头还是广东人内部的事,与他广西人何干?
“树上的鸟儿喳喳地叫呀,园中的小姐嘻嘻地笑呀,哎呀呀哟嗨……”
沈鸿英越想越得意,便又拿起胡琴自拉自唱起来,这是他惯常爱哼的那《王三打鸟》中的调子,说的是穷汉王三,背着鸟枪出门打鸟,路过一员外花园旁边,只见园中正在赏花的小姐看着他笑,王三欲进花园中去和那小姐相会,但却被院墙挡着,无法进去,园中桂树上的鸟雀喳喳地叫唤,王三顿时心生一计,一枪将树上的鸟打落,便央求那小姐的丫环开门让他进去拾取鸟雀,丫环便打开了花园的后门,把王三放了进来……
“报……报告,总……总司令……”
沈鸿英抬头看时,只见李易标神色颓然地站在他的面前,两手空空,并没提着一串血淋淋的首级来让他点验。他愣了愣,忙停下手中正拉着的胡琴,急问:
“你回来了?”
“魏邦平被滇军抢走了,刘震寰、胡汉民、陈策逃跑了,总司令,我对不起你,现在,我只有把我的头交给你了!”
李易标说着拔出刀来,便要朝颈脖上拉,沈鸿英赶忙跳下虎皮椅,将李易标的手抓住:
“魏邦平的头何能抵我一员虎将!易标休得寻短见!”
李易标见沈鸿英如此器重他,立时“噗”地一声跪下。
“总司令之恩,我以死相报!”
沈鸿英将李易标拉起,正用好言抚慰一番,此时一名参谋忽来报告:
“总司令,不好了,本军第四军军长黄鸿猷和第五军军长刘达庆,同乘汽车误入长堤,被伏兵开枪射杀!”
“啊!”沈鸿英一时说不出话来。原来,沈鸿英布下“鸿门宴”之后,估计广州会有些动乱,便命驻四会和佛山的第四军长军黄鸿猷和第五军军长刘达庆速来广州总司令部开会,不想黄、刘两军长并不知长堤布有桂军伏兵,便驱车而过,那些奉了沈鸿英之命正待阻击魏邦平、刘震寰等人的桂军伏兵,见前方有汽车驶来,只当是魏邦平和刘震寰等人的汽车经过,一阵猛射,不料却打死了自己人!
“哈哈!”
沈鸿英一阵狂笑,忙又抓过那把胡琴拉了起来,琴上两根弦颤抖着,哧啦哧啦乱叫,已经不成调了……
第十三回 风过浪平 马晓军容县索老本 投靠革命 白崇禧晋谒孙中山
却说黄绍竑率那四百余人的残兵投靠李宗仁之后,被任命为李部的第三支队司令,部队驻扎在广西容县、岑溪两处地方。容县是黄绍竑的老家,这里素以匪患闻名,全县约有半数地方被土匪控制,黄绍竑驻军容县,肩负剿匪任务。
容县城里有座颇为宽敞的陈家祠堂,黄绍竑占作自己的司令部。司令部门口的青石阶上站着一个岗兵,祠堂的房檐下,斜挂着一面白底红心中书一个“黄”字的姓字旗。司令部的大厅上,一张黑漆发亮的八仙桌旁,营长夏威、陆炎、韦云淞和参谋陈雄等人正在搓麻将。黄绍竑则独自躺在鸦片烟榻上,对着烛灯,正在吞云吐雾。他腮上仍蓄着长长的胡须,两只眼睛虽被鸦片烟刺激得亢奋发亮,但却充满虚幻和迷惘,很难使人相信,他不久前曾率领千余人的部队,由恩隆至灵山转战千里,大小数十仗,在血与火中幸存。
“司令,我的手气不行,还是你来一局吧!”陆炎扭头对黄绍竑说道。
“手气?手气不如运气!”黄绍竑仍躺在烟榻上不动,吐了一口悠悠的白烟,答非所问地说道。看得出,他好象有什么心事。
“司令,我看你运气还不错,这一盘准是你赢了!”参谋陈雄意味深长地说道。
黄绍竑又吸了口烟,不再说话,微微地闭上了那双被鸦片烟刺激得发亮的眼睛,似乎他的灵魂也已随着飘渺而逝的烟霭,升到那虚无的极乐世界里去了。八仙桌上的麻将又开始一局。
黄绍竑这两天来,确是心绪不宁,因为马晓军从广州来信,近日他将回容县重返部队视事。马晓军也是容县人,他在县城里的住宅称为“马馆”,他的家在县里也算得上是名门望族。马晓军在北海和陈雄分别后,搭船到了广州,他不敢去见陈炯明,在广州呆了几个月后,探听得黄绍竑已将部队拉回容县驻防,惊涛骇浪过后,已经风平浪静,马晓军便决定返回部队当他的司令,他仍象以往那样,认为黄绍竑等人照旧会拥戴他。黄绍竑得到马晓军将回来的消息,心里十分不安,因为这支部队,毕竟是马晓军创立的,他也当了五、六年的长官,从恩隆出发后,这支部队虽经长途转战,大量减员,但部队中的主要军官包括黄绍竑本人及夏威、陆炎、韦云淞、陈雄等人,都是马晓军多年的部下,士兵也大多是马晓军招募来的,现时部队又驻在容县,黄绍竑家虽是容县的名门大族,但马家在容县也很有势力。马晓军此次回来,必定要向黄绍竑索回部队。因此,黄绍竑几天来一直躺在烟榻之上,冥思苦索,寻找对策。他知道,这支部队虽是马晓军创立的,但马在部队中没有威信,而且夏威、韦云淞、陆炎、陈雄等人又是拥黄而非拥马,这支部队千里转战,九死一生,全靠黄绍竑的智勇,现在已归编了李宗仁,黄绍竑总算从名义到事实上掌握了这支部队,怎能轻易将大权再交回马晓军?黄绍竑本是个志大心高才气横溢的青年军人,带兵打仗,抢占地盘,横行天下,为所欲为,他何能甘居人下?这年头,枪杆子抓在手里便是铁的本钱,金的世界,个人的进退荣辱,显贵沉沦,都离不开枪杆子,黄绍竑不但不能放手,而且还要更加紧紧地抓住它。对马晓军的回来,黄绍竑采取了严密的防范措施。为了抓住部队,他这几天特地把三位营长从防区请来司令部里喝酒打牌抽烟,对他们严加控制,以防马晓军暗中将部队拉走。玉林那边,他又向李宗仁通报了情况,李宗仁早已了解马晓军其人,当然是支持黄绍竑的。黄绍竑作了这一番布置之后,便在陈家祠堂司令部里的烟榻上躺着,等着马晓军的到来。
“马司令到!”
随着一声传呼,马晓军走进了陈家祠堂。其实,这一声传呼,既不是黄绍竑派在祠堂门口的岗兵所呼,亦非黄绍竑布在祠堂走廊上的卫士所唤,那是马晓军从他的“马馆”里临时带来的一名护兵,见马晓军进得门来,无人答理,为了给马壮声势而吆喝的一声。但是,散在祠堂二门外的黄绍竑的那些卫士,对马晓军的到来,既不立正敬礼,也未加阻挡。马晓军来到大厅之上,正在打麻将的几位营长似乎没有发现他的到来,仍在继续打他们的麻将。烟榻上躺着的黄绍竑,在青烟缭绕之中,面目模糊不清。
“马司令到!”
那“马馆”中的护兵见这些人仍无动于衷,又提高嗓门猛呼了一声。马晓军也咳了一声,表示上官的咸严,又整了整他那刚穿上不久的少将军服。但是,大厅上除了麻将牌碰击的声音外,对他的到来,仍毫无反应。
马晓军这才觉得气氛不对,因为过去部下们无论是在打牌还是在抽鸦片,只要他马司令到,他们不管玩得如何兴浓,总是要站起来向他打招呼的。可是今天,他们眼里根本就没有他!对部属们的冷漠无礼,马晓军不禁大怒,他几步奔到烟榻前,指着黄绍竑,怒喝道:
“季宽,你给我起来!”
“啊?”黄绍竑从“云雾”中探出头来,他的灵魂,也似乎才从那幻虚的极乐世界返回。
“你来了,请坐。”黄绍竑却并没起来,他只是用烟枪指着烟榻旁边专为随从给他装烟烧斗而摆设的一张板凳,随便对马晓军说道。
“混蛋!”马晓军气得一脚把那板凳踢翻了。
黄绍竑又抽了一口烟,微微地闭上眼睛,他的灵魂,又似乎随着那飘渺的烟霭重又回到幻虚的极乐世界里去了。马晓军见黄绍竑不理睬他,又奔到牌桌前,一拳擂在那八仙桌上,喝道:
“煦苍、世栋、杰夫,我回来了,你们难道都没长眼睛吗?”
夏威、韦云淞、陈雄等人这才扔掉手中的麻将牌,故作惊讶地齐声问道:
“老长官何时归来?”
马晓军一听他们竟把自己称作“老长官”,更是气得火上加油,连喝带骂地命令道:
“什么老长官!我是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