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作柏的训话,象一股清风,吹得官兵们心头凉爬爬的。全军立即分散,选择凉爽地势,就地宿营安歇,避开了酷热的午后。到晚上九点来钟,官兵们已经睡足喝饱,俞作柏一声令下,全军趁夜色凉爽,急起行军,一直走到次日上午十点来钟、行程一百四十余里,却并无一人掉队。待到中午天热难耐时,全军又开入傍水依林的凉爽地带宿营。如此行军,甚是神速,不数日便进入广东化县境内。敌军见桂军来势甚猛,忙占领合江圩进行抵抗。第三团团长李明瑞亲率所部第二、三营向敌冲击,将敌一击而溃,桂军攻入合江圩。合江乃是化县之屏障,合江既失、县城不守,李明瑞团即占领了化县县城。桂军初战告捷,士气旺盛,俞作柏即出告示安民,严令所部不得妄取百姓财物,给养皆使用银毫,不得强买。由于桂军运输,多用驮马装备,因此行李辎重不用临时雇拉挑夫。南路民众久受匪军的滋扰压迫,今见桂军纪律良好,无不表示热烈欢迎和合作。
化县既克,俞作柏挥师急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进击高州城。敌将陈起凤急令团长陈起龙率所部千余人到城西北高地占领阵地,以拒桂军攻城。俞作柏军前锋乃是李明瑞的第三团,李团长虎将之称名不虚传,他年方二十九岁,胖胖的圆脸,身材壮实,腰上扎根宽皮带,小腿上打着人字裹腿,英气勃勃,浑身透着一股虎劲。他走在第一营的前头,率领所部如急风骤雨般直扑高州城。刚抵城西北的那座高地下,便响起了一阵阵枪声,敌军已在高地上占领阵地,开枪阻击李明瑞团前进。李明瑞举起望远镜观察了一阵,只见山坡上临时掘了些土壕,敌兵蹲在土壕中胡乱向下打枪,阵地前沿,并未设置鹿砦、拒马、铁丝网等障碍。李明瑞仔细听了听,敌人发射的子弹“砰——啾”从头顶上很高的地方掠过,他判断敌军装备低劣,子弹大部分是翻装的,火力不强,且射击技术亦很拙劣。他忙将俞作豫,冯璜、钟毅三位营长找来,随即下达了进攻命令:
“第一、第二营正面展开,呈散兵队形攻击前进,第三营为预备队。”他又对俞作豫和冯璜命令道,“要节省弹药,没有命令,不准开枪!”
“是!”
俞作豫和冯璜答道,随即回去指挥部队攻山去了。李明瑞带着副官、卫士、通讯传令兵及号兵十数人,和攻击部队一道出发。山上敌兵见桂军来势凶猛,又喊又叫纷纷开枪射击。桂军以散兵队形作一线推进,并不开枪还击,只是沉着地往上前进。敌军见了吓得发懵,不知这是什么战术,他们为了壮胆,又胡乱地叫喊着,砰砰叭叭开枪乱射,偶有受伤的桂军士兵,即由人抬下去,全军仍不开枪还击,只是一股劲地上。抵达半山腰,已进入敌火死角。李明瑞命令全部号兵,一齐吹响冲锋号,桂军大喊一声:“杀!”号声、杀声,震得地动山摇,有如千军万马而来,不可阻遏,桂军士兵全部挺起刺刀,向山头猛勇冲击。敌军不曾见过这般阵势,吓得掉头便跑。桂军未发一弹,便攻占了高州城西北的高地,敌军则向高州城鼠窜而去。桂军衔尾穷追,一位排长率领十余名士兵,竟跟着敌军之后冲入高州城内,可惜后续部队尚在百余米外,敌军已将城门关闭,那排长和十余名桂军士兵寡不敌众,全部战死城内。李明瑞闻报,愤恨不已,但亦无可奈何。因高州系南路一重镇,前清时代为高州府,城池依山傍河,险固异常,桂军无重炮,又无炸药,敌军闭城固守,桂军只得望城兴叹。
指挥官俞作柏随后来到城下,将高州城四面观察了一番,知不可强攻,便传令将高州城四周围困起来,并立即动手构筑工事,以防城内守敌反击。因桂军行动神速,已兵临高州城下,而粤军第一路陈铭枢部现在何处,尚不得而知,俞作柏即派人去与粤军联络,待查明敌我在南路战场上的态势后,。再行决定攻城行动。黄昏后,忽接探报,敌师长苏廷有在进攻江门中,于单水口被粤军陈铭枢部击败,已退到距高州城约三十里的石鼓村,准备与高州守军陈起凤部夹击桂军,以解高州之围。俞作柏听了,直把那双大眼眨了十几下,高州城池险固,易守难攻,如苏廷有与陈起凤内外夹攻,桂军处境便相当危险。他把眼睛睁得老大,决定先发制人,派出精锐将苏廷有击溃,然后再图高州城。他匆匆赶到李明瑞的团部,却不见李明瑞,李的卫士报告:
“团长饮酒醉了,已经睡去。”
“快去把他唤醒!”俞作柏命令道。
不一会,卫士跑来报告道:“团长已醉得不省人事,无论怎么叫唤,也无法唤醒。”
“啊!”俞作柏一怔,忙走进里边房间去,只听斯声如雷,满屋酒气,李明瑞躺在床上,睡得呼呼作响。俞作柏过去摇着李明瑞,唤道:
“裕生①,裕生,快起,快起……”
①李明瑞字裕生。
俞作柏摇来唤去,李瑞明仍是箫声不绝,酣睡之中,便是落下一颗炸弹来也不会把他惊醒的。李明瑞个性豪放,但却并不酗酒,特别是在行军作战中,卫士虽总为他备着酒,但也不过是在仗打得苦的时候喝几口,或是打了胜仗的时候饮几杯,平时极少见他喝得烂醉的。因为在高州城下损兵折将,死了一排长和十余名士兵,而又差那么百十米远的距离被敌人闭城拒之门外,因而进不了高州城,现在又屯兵坚城之下,心情不免郁闷,晚饭时竟不断地喝起酒来,一时喝醉了。俞作柏见摇不醒李明瑞,忙命卫士将李明瑞扶坐起来。谁知那卫士费了好大劲,刚把李明瑞上半身扶起,稍一松手,他又歪倒床七去了,那壮实的身躯,仿佛被抽去了骨头,只剩下一堆皮肉了。俞作柏看了,急得直跺脚,那双老大的眼睛,一会儿看着嚓嚓走动的手表,一会儿又看着烂醉如泥的李明瑞。军情急迫,俞作柏忙令卫士去把李团的三位营长找来。不久,俞作豫、冯璜、钟毅三位营长奉命来刻。俞作柏对他们说道:
“我军围攻高州,急切难下,刚接探报,敌苏廷有部由单水口溃退下来,驻扎在离此地三十里的石鼓村,准备与高州守敌夹击我军。苏廷有乃八属联军的悍将,所部虽从单水口淡退下来,估计仍有数千之众,如苏军今夜采取行动,与陈起凤里应外合,则我军将处于极为不利之形势。为此,我决定派你们夜袭苏廷有,来个先发制人,以争取主动,可是,李团长又大醉不起,你们看怎么办?”
三位营长听了也都着急起来,忙过来到床边一齐摇着李明瑞,焦急地喊着:“团长!团长!”可是回答他们的却仍是那如雷的鼾声。俞作柏在室内来回踱步,又看了几次手表,时钟已指向夜里九点,他更为着急,因为李明瑞团是俞作柏部的精锐,团长李明瑞和三位营长又都是非常得力的指挥官,全团之战斗力,远非黄超武团可比,因此夜袭苏廷有,必得李明瑞亲率全团前去,方可操胜算。李团原是俞作柏带的基本部队,俞作柏当团长时,李明瑞、俞作豫等都是营、连长,俞作柏本可亲自指挥,但又对高州城放心不下,因此只得耐着性子等待李明瑞的清醒。他又看了一下手表,已是九点半钟,李明瑞还没有要醒的迹象,俞作柏觉得,不能再等下去了,便对三位营长道:
“军情急迫,你们马上回去集合部队,由我亲自指挥,夜袭石鼓村!
“是!”
三位营长齐声答道,正要出发,却听得李明瑞喊勤务兵:“给我拿茶来!”三位营长立即停住了脚步,俞作柏睁着一双大眼,望着躺在床上翻了个身的李明瑞。卫士把一杯凉凉的浓茶送到李明瑞嘴边,他一气将茶喝光,正要翻身再睡,俞作柏忙过去摇着他,说道:
“裕生,敌师长苏廷有率军进驻石鼓村,威胁我军侧背,我命你团立即出动,夜袭石鼓村,击溃苏廷有部!”
李明瑞到底是一员久经沙场的战将,虽酒未全醒,一听军令,急忙从床上翻身跳将起来,拍着胸膛对俞作柏道:
“表兄,你……你放心,不管他是苏……苏廷有,还是有……有廷苏,我都要……要打……打他个片甲不留!”
说完又命令卫士:“给我备马!”接着便踉踉跄跄地走出门外。迷朦的月光中,卫士已牵来了李明瑞的那匹黑马。他接过缰绳,那脚却总也伸不进马橙里去,急得他直骂卫士没纷他备好马鞍。卫士知他酒还没全醒,忙将他扶上马去。李明瑞上了马,将马抽了一鞭,那黑马便撒开四蹄,消失在黑夜之中。李明瑞的副官,卫士和通讯传令兵也都急忙上马,紧随而去。三位营长见团长带着七分醉意出征,更不敢怠慢,急急打马回营拉部队去了。只有俞作柏站在那里,听着远去的马蹄声,怀着三分高兴,七分担忧的心情,忙命身边的参谋骑马追上李明瑞,随时回报石鼓村的战况。
却说李明瑞带着七分醉意,骑在马上,率全团直奔石鼓村,走了几个钟头,忽见前面亮着一簇簇火光。李明瑞忙命部队停止前进,就地卧倒,准备迎战,他却跳下马来,带着副官、卫士和通讯传令兵摸到前边去,仔细观察了一阵,见那火光却并不移动,火光后边,是个黑糊糊的村庄的影子,依稀可见几株高大的树影和房子的轮廓。李明瑞看了一下表,正是凌晨三点钟,他忙命通讯传令兵去把三位营长找来。不一会,俞作豫、冯璜、钟毅来到李明瑞身旁。李明瑞指着前边的火光对三位营长道:
“据我观察判断,敌人正在埋锅造饭,饭后即向高州城夹击我军,我们马上以迅猛的打击出其不意将他消灭。”李明瑞又指着火光后边的黑影说道:“那是个村庄,看见了没有?敌人的指挥部肯定设在那里。我们的重点在消灭敌人的指挥部。”
三位营长点着头,李明瑞接着下达作战命令:“一营在中,二营在左,三营在右,向敌指挥部三路包抄围攻,行动要敏捷神速,接敌之前尽可能不要惊动敌人,团、营指挥官弃马步行前进,运输驮马全部留在后面。”
三位营长答了声:“是。”便分头指挥部队去了。
李明瑞带着副官、卫士和通讯传令兵等十余人,跟在第一营后面,利用暗夜的掩护,迅速运动接敌。爬过两道田塍之后,距离敌人只有一百余公尺了,果见敌兵正在开饭,李明瑞命令不要开枪,继续摸上去。刚运动了十几公尺,不知是谁发出一声咳嗽,敌哨兵随即喝问:
“什么人?”
俞作豫营长大喊一声:“冲!”全营几百人一个个直似猛虎扑羊一般,冲到敌军开饭的地方、一阵枪弹猛打,直打得那些正在端着饭碗的敌兵哇哇乱叫,丢下饭碗便跑。俞作豫也不去管他们,只顾带着部队直扑向前边那个村庄。这个村庄比一般的村子要大得多,俞作豫料想这便是石鼓村了,苏廷有的指挥部不知设在哪里。正在这时,只见从村里跑出几个人来,正好与俞作豫相遇,对面的人大声喝问道:
“为什么打枪?”
俞作豫从容答道:“我们是高州城陈起凤司令的部队,刚才与贵部发生了一点小小的误会。我们有重要军情,要面见苏师长,请你们给带路。”
对面的人便信以为真,答道:“好吧,你把部队留在村外,跟我去司令部。”
俞作豫见李明瑞在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