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星元乍听铁笔书生提起那句“闲话”,面色倏变,但只一瞬间,又自平和下来,沉吟道:“她现在怎么啦?”
果然不错,南星元仍是关怀史三娘的,铁笔书生见南星元闻语色变,心中又是诧然起来,这小子对那句闲话显然很是忌讳,莫非此人先人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
铁笔书生犹未答话,陡闻那丑女大声叫道:“什么话?南哥哥,请你告诉我,怎地弄得这般的糟,好端端地不和?”
南星元的脸色更难看,淡淡地瞧了那丑女一眼,说道:“不干你的事,且休管。唉,我倒忘了,让我给你们引见引见,来,这位是名震武林的铁笔书生,尤文辉老前辈!”一别头,望着铁笔书生,把指一伸,对他道:“这姑娘谅尤前辈必不知她的来历,她正是长白山阴阳门阴阳叟老前辈的高足单婵姑娘!”
不错,当前这丑女果是单婵。做书人以前屡有说过,单婵私恋南星元,终生不渝其志,她和南星元同在关外长大,南星元闯出万儿时,曾上长白山谒见阴阳魔宫主人,便在那时与单婵厮遇。一经邂逅,单婵这小妮子竟是一见倾心,千方百计向他亲近讨好,无奈神女有心,襄王无梦,一片深情,尽付流水。南星元虽对单无心,但碍着她是阴阳魔宫门人,有意无意迁就她,这一来就铸成了终生遗憾。直至南星元恋上阴阳妪之徒史三娘,单婵心知无望,兀是不肯就此罢休,竟至愿长随左右,为次为如,甚或乞为兄妹,只要一刻不分离也是甘愿。十余天前,南史二人瞒着别人,跑到关外,悄悄来至江南,关外武林中倒没人注意,连阴阳二怪也毫无所知。独单婵这小妮子,情之所钟,对两人却是处处留神,初时还以为他俩背师私奔。因她委实太爱南星元,爱屋及乌,连史三娘也不敢得罪,这种爱情,乃是至笃至诚,端的罕见,故没在师傅之前举发,只悄悄跟缀下来。却料不到南史两人,大胆若此,竟和师门仇人勾搭上。
单婵听得南星元引见之语,面上突现诧然之色,叫道:“南哥哥,你疯了不成?尤老儿是咱长白山……”
话犹未了,南星元低低一声轻叱道:“别胡扯,快给尤前辈施礼!”
单婵有不愿之意,又不忍拂逆心上人儿的话,师门仇敌,自家情爱,一时间情绪纷纭,不能取决,尴尬当地。南星元见单婵怔怔站着,不发一言,正待开言,铁笔书生已先抢发话:“单姑娘年事太轻了,老夫不怪你,只是凡事必当明大义,知善恶,老夫冒昧问姑娘一句,我们学武的人,是学来做甚么的?”
这句问话倒难为起单婵来。她自幼在魔宫长大,只知学得俊俏功夫,折下江湖高手,对于学武学来干吗,压根儿就没想过,一时不知怎样作答,恐怕答错了,惹南星元笑话。
南星元听了铁笔书生这一问话,暗里频频点头,笑道:“尤前辈说得不错,咱学武的人,在未学之前,先要明白,学这玩意来做甚?婵妹,你须知学武并非寻开心,或持技凌人,到江湖上去作恶。要是不先弄明白这个问题,浑浑噩噩做人,善恶不分,不但毫无意义,且易走入歧途,那倒不如不学为妙!”
单婵这小妮子,貌虽寝人,却聪颖得很,一听言语,心中豁然开朗,不由失声叫道:“南哥哥,我知道了,在长白之上,师傅虽不曾对我谈过这些事,但往日里在江湖上行走,就不时听人说过,我辈武林中人,应该敦品励行,仗义行侠,扶弱锄强乃份内事,尤前辈有此一问,谅必也是为此!”
她灵性一经空明,顿时改口称呼铁笔书生做前辈。
铁笔书生点了点头,缓缓道:“不错,老夫要问的正是这个。那么姑娘认为长白山阴阳魔宫二位主人平日所作所为,是否符合江湖道义?”
一语惊醒梦中人,阴阳二怪乖戾罪行,杀人如麻,惨戮天下有道之士等等劣行罪迹,单婵一时间历历如在眼前,不由大彻大悟。正待答铁笔书生的话。忽听南星元的声音又起:“婵妹,你可知史三娘至今还未能列入门墙之故?”不错,史三娘未列阴阳魔宫门墙,连阴阳妪的记名弟子也不是的事,作书人在第八集时已然说过,但何以随师习艺,却不被师傅认做正式门徒呢?
南星元问得好兀突,单婵愕然瞠目,茫然不知所答,她委实不明师娘何以一直不允正式收史三娘为徒之故?不由怔怔地反问道:“南哥哥,这事儿我实在不明白,究竟是怎地一回事?”
轻轻一声叹息,南星元喟然道:“这事还不是因史妹妹的为人。要知阴阳门乃邪恶之宫,他们要的是那些如龙蜃帮之类邪恶之徒,要是有点人性正义人物,断断不容在他门墙之内。史妹妹秉性侠义,二怪非是不知,只缘授艺在前,名份未定,到得发现她为人时,索性不允予以师徒名义,这就等于半个徒弟而已!”
铁笔书生惊叫道:“天下武林中岂有如此的怪规矩,未拜师先授艺,这是怎地搅的?”
南星元答道:“这也算是怪规矩吧。阴阳魔宫就是这么做法,先授艺然后再察看受艺这人行为是否值得收为徒弟,再作定夺,不过,这法子也不错,如果用在正派之门,可以杜绝出了败坏师门清誉的徒弟。只惜此法却出自邪门,当真可惜!”
单婵这时搭腔过来,说道:“南哥哥的话是当真的,我也是师傅先授七孔魔剑,只缘我做人浑浑噩噩,善恶不分,后来师傅看中了,才正式拜过祖师,列入门墙!”
这话说过,猛可里,南星元想起一事来,忙道:“尤前辈,你刚才的话还没说完哩,我走后,史妹妹怎样啦!”
铁笔书生脸容一敛,叹道:“你走后她伤心极了,一直流着泪。大哭嚎啕,唉,你也知老夫最怕人家哭泣,她一哭我便束手无策,迫得出来找你。看样子她气走了你,自觉悔恨交加,南老弟,你还是跟我回去,劝解劝解她一下,要不然,也许会出不幸的事儿!”
最后一句话许说得特别沉重,南星元怵然大惊,跌足道:“有这等事么?也罢,我们就赶回去瞧瞧她,婵妹,一起赶回去如何?”
单婵忸怩地嗫嚅道:“南哥哥,我一起去方便码?”这小妮子自卑得很,自知夹在人家情爱之间,实是不该,但又舍不得离开南星元。正自进退维谷之间,忽瞥南星元沉重的脸霎时变得轻松,朗朗笑道:“婵妹,你也太迂腐了,史妹妹哪不知我与你情止兄妹,怎会安着别的心眼儿,你放心好了!”
一阵不知是酸是苦的滋味泛上心头,单婵苦笑道:“既是这般,我就和你走此一遭!”
铁笔书生生平最怕那些唠唠叨叨的儿女私情,此际一闻南星元说要赶回去看觑史三娘,心下登时轻松起来,不待两人对话完毕,已然向前便闯。南星元单婵二人余话未罄,犹待再多说几句,一瞥铁笔书生身形疾掠,不由齐声叫道:“尤前辈,请等一等!”哪还留得住他,铁笔书生身如轻烟,已然没入昏黑的夜色中了。
二人无奈,跟着前奔。以三人身手,自是不消片刻,便已赶回镇内。铁笔书生在前,南星元单婵在后,兔起鹘落,只几晃便到店房之顶。南星元轻声道:“婵妹妹,你且慢现身,待我见了史妹妹,两下和解了再说!”他虽知史三娘性格爽朗,对儿女的事看得开,只缘方才吵过嘴,现在回来却带着单婵,诚恐他心上人误会,节外生枝,其实男女之间,最是难说。
两人低低细语之顷,在前面的铁笔书生忽回首对南星元招呼一声道:“南老弟,我在房顶等你,你自去见史姑娘,我最怕见了她又哭又闹的样子!”
单婵忽拦着两人说话,对南星元道:“这样吧,南哥哥,还是我下房去,瞧瞧情形如何你们再下地。我万里迢迢来自关外,忽然见到了她,她纵恨你,也不好意思对我发作,到那时我用言语劝她一劝,事情比较好办!”
南星元点点头,向铁笔书生摆手示意,身形缓了一缓,就让单婵行前。单婵问明铁笔书生所住房间方向,身形暴长,一式“雪崖投身”,头下脚上,往地面疾然直坠。到得半途忽一挫腰,翻身倒拔过来,双掌往屋檐一搭,又是一个跟斗,用了式“金钩倒挂”,双足竟悬在屋檐上,紧紧勾住,身躯便如水蛇儿般地挪近住房的窗子,拿眼光向房间里一瞧,不由大惊失色,尖声呼了“不好”二字,百忙中伸出玉臂往头上一掠,摸出一枝插在发髻上的金针儿来,托在掌里,只一扬,各人眼前一亮,一道金光已如电掣般飞向房里而去。
陡听房里面有重物坠地之声,跟着女子的声音,嘶暗的哭道:“唉,南星元你这冤家,害得我好苦了!”这不是史三娘还有谁来?
铁笔书生南星元二人初见单婵出手,各自吃了一惊,及听房里发出哭声,已是恍然。南星元低呼道:“是什么事?”单婵回答道:“她,她竟自寻短见了!”原来方才单婵俯身一瞥,见房中正梁一个人影在晃动着,看得真切时心下一震,这个人正在上吊,心里立刻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因此急拔下头上金针,陡然射出。单婵的手法倒也高明得紧,那金针不偏不倚,堪堪射中史三娘系起的红绫带,红绫带禁受不起金针一刺,登时断了下来,救回史三娘一命。
众人正错愕间,陡然间,房里史三娘暴喝一声:“何方小子,要你来多管姑娘闲事!”声到人也到,霎忽之间,已然闯上房顶,还没瞧清楚对方是什么人,已然如疯如狂,进招递式。单婵是站得最近,史三娘双掌倏发,势可摧山,已经打到她身上来。单婵身换步移,躲过来袭,正待开口招呼,昏暗中,但见史三娘忽咦了一声,戛然止步。单婵忙大声叫道:“史姊姊,是我!别打了。”
史三娘神志迷惘中见人便打,才出一招,心中忽地清醒过来,乍见当前那人是个女子,身段、步法却是出自长白山阴阳门一脉,不由愕然收招,只听了单婵呼叫之声,怔了一怔,呐呐说道:“原来是你,你到这儿做甚?”
欲知单婵与史三娘相见之下,怎样说话?欲知南星元含泪认母,乔装闯蛇岛,凶禽岛群英翻船,壮士潇洒闯龙潭,为复仇红颜假允亲,破斧沉舟勇拚一死,花妖逢旧俗,怪妪逞雌威,剑魔遇三娘,老侠别尘寰,秋娘破身,山神庙内苟且之欢,海市蜃楼,冤家相聚,三娘报大仇,长白老魔失手,同归于尽花妖殒命,宝岛群英聚会,第一次喊爹……,小侠方洪投海遗血书,奔雷小剑没有死!血刃魔头,娇娥、你在哪里?亲娘:我来了!等等,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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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