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过得半个时辰,但见那片红光,闪烁不定,摇摇曳曳,却是并无异状,南星元胆气一壮,缓缓前行,处处留神,待得走近,又是一声欢呼!这片红光,不是别的,全是珍珠玛瑙宝石等物,还有不少金银之类,凌凌乱乱堆满一地,原来这里是个宝藏,那条大蟒竟是看守宝藏的灵物。
欢呼一过,南星元看着这堆富可敌国的宝藏,显然是太高兴了。南星元想道:“这堆宝物是谁藏的,怎地没有人知?”
南星元蹲下身去,细细检视,只觉有一只箱子,形状甚怪,就如刚才那条大蟒般的,昂首吐舌,却是巧匠所雕,竟也栩栩若生。南星元心中不由一异,拿过一看,那蛇箱是檀木造成,香味浓馥,随手一启,只见里面一张清单,大概是列明这里所藏各物字样,南星元蓦然想起了一人。
这人是本岛以前的岛主李固本。南星元料道这批珍宝必是海上阎王所藏,因这人出身本是南方青蛇帮,是蛇帮里一个舵主,后来又与青蛇帮中人不和,杀人闯祸,带了一批宝物,逃避海外孤岛,想不到在这儿丧身自己手上,海上阎王既是青蛇帮出身,自然熟知蛇性,这条大蟒大抵就是他生前养下,为他看守宝物,至于埋藏宝物时,他手下必无所知,或者知道也给他杀了。
眼前事物,南星元一经贯串起来,心中不禁恍然,既知宝藏所在,以下起藏措置的事就易办了,当晚也不立即取出宝物,逗留一刻,退出洞外,堵塞好洞口,自回住处安歇,一宿无话。
待得翌日天亮,起身召集手下各人,深入石洞,搬出这批宝物,再分批运到中土发售。南星元意外得来财物,顿成巨富,此后乃锐意经营孤岛,把它建筑得美伦美奂,同时广置渔猎工具,并督促岛民,辛勤生产,不因有了大量财物,便弃置做活,流为懒惰之徒,每年间,南星元必有数次离岛,前赴中土做买卖,也就促成岛上欣欣向荣景象,经过这数年的经营,岛民个个丰衣足食,无王法之拘束,自由自在,好不逍遥,俨然成为一块世外桃源的地方。
方洪在彭水与他相遇,也正是南星元前赴中土做买卖之时。南星元未遇方洪之前,泊在彭水已有好几月时候,原来他有一椿心事未了。这天,南星元闲坐无聊,步出船头,欣赏峡口寒烟水景,但见滔滔江流,湍急回旋,时时在急转中冒出一支水柱,这种奇观,南星元早经见惯,本来不奇,但南星元似有无限心事,呆立当地,半晌没有言语,蓦地怦然心动,屈指一算日子,不由心下一惊,急忙回入舱内,收拾了一个小小包袱,也不告知秋娘,迳自离船。
南星元心念一动,一离船即攀高山,不管山路如何陡斜峭峻,展开轻功,风也似一路飞奔,以南星元内功之厚,轻功之高,一路奔来,自是风驰电掣,但见两旁树木,往后疾移,约走了三个时辰,已到一处所在,这儿正是乌江支流,循流所之,却有一座穷山,穷山里有这恶水,衔接乌江,乃乌江支流,水的尽头,是一个大大的湖泊,湖水奇寒,水流湍急,不时上掠,激起一道高达四丈之水柱,一如喷水池中的水银柱儿,那水柱不断往上涌,顶端之水便四散飞溅,一时银星点点,飞舞天际,蔚为奇观,这地正是方洪初逢桑龙姑的寒潭,寒潭之旁一片山地,已然站着一男一女,这两人乃是桑龙姑和她的长子南雍,桑龙姑手里捧着一个铁盒,南星元躲在一株大树后,定目偷窥,眼前佳儿,风范如昔,却是不好遽出相晤,不由一阵心酸。
不久南玲南浩和那天仙般的南芝已然自潭之那边,划舟而至,南雍桑龙姑上了船,南浩把舵,在水柱旁绕划半圈,这时水柱冲势渐弱,桑龙姑连连催促,驶舟迎前。南星元一看大急,潜身到得潭边,投入潭中,桑龙姑这当儿正是要将紫府秘芨投入潭眼之际。这情景,正是作书人第三集提到在寒潭中,有个白发老儿,在水里抓舟尾斗桑龙姑,那人正是南星元。当日南星元装了一个假面具,因此他那五个儿女全瞧不出,但身形手法却瞒不过桑龙姑,所以事后,桑龙姑舟上喃喃咒骂“老不死”,也正是这一缘故,南星元每次与桑龙姑或他的儿女相遇,总是带着假面具,故在彭水之役,采石矶之顷,南玲手斗亲爹,全不知觉。
南星元此来正为那本紫府秘芨,要知他与桑龙姑反目,竟至夫妻如同陌路,其中说来有段缘由,南星元长子南雍长成,此子潇洒绝俗,清逸可喜,宅心既敦厚至自,人又正派磊落,待他自己年事已高,养晦山中,目睹有此佳儿,老怀自是弥慰,回心一忖,自己生平作恶多端,如不及早回头,痛改前非,再干下去,不但人神所不容,抑也感染及此佳儿,似这璞玉般的儿子,怎忍心令他也学自己模样,一个人自有了寄托,到得老年,善念自然产生出来,于是去恶向善之志,由斯而兴,这也可说是受了南雍的影响。
及至南芝出世,这个像天使般的小泵娘,更是夺天地间毓秀钟灵而成,那仁慈性格,厚爱诚恳态度,连这双一向绝狠绝伦的双亲也受影响,桑龙姑一见佳儿乖女之面,邪恶顿敛,也正是这个缘故。
至此,南星元大悟前非,向善的心益切,这在南芝六岁生辰那日,南星元心有所感,乃对桑龙姑道:“过去咱们做的坏事太多,幸天爷不怪责,反赐南雍南芝这对佳儿女给我们,从今后,我们应知自爱,如再不悔改,即世人莫奈我们何,天心也是难容!”
南星元这番话,听得桑龙姑莫名其妙。
当下,桑龙姑惘然问道:“老头儿,你这话何来,世上能人都莫奈你何,则何惧于天,嘿嘿,我就不怕什么天心地心!”
南星元苦口婆心相劝,劝桑龙姑把紫府秘芨交出,遣人入西藏送还紫府掌门,了结这椿梁子,两下免伤和气,又劝她安心扶儿育女成人,勿再在江湖上惹甚是非,与赤城山主和解也是美事。
怎知桑龙姑不听犹可,一听怒从心上起,登时柳眉倒竖,面挟寒霜,高声大骂南星元这老不死,帮着外人,欺压自己,事情也就闹僵,桑龙姑气得几乎动武,幸此时的南星元善念已坚,又知一与桑龙姑交手,必至全家大小皆知,岂不闹出家庭笑话,更知桑龙姑这婆娘怙恶不悛,也无可奈何,只得由她去,当下,也不与计较,强捺这口恶气,自回修为之所。
第二天一早,南星元悄然离开天姥山,自往江湖闲荡,这一别竟是六年,南星元也找到他自己的归宿,计算起来,这年南芝刚好满十六岁,在这六年当中,南星元一直未睹此一对佳儿女。
南星元彭水作贾,私心何曾揣料到有如许变化,眇目老妇,方洪与秦九凝一行人等,在乌江穷山之中,寒潭之畔,和桑龙姑与她儿女一番纠缠,这老人自是尽收眼底,只可惜方洪身陷天姥,被史三娘迫落海底,以致玉箫郎君失足堕波等等,却未尝得知。
采石矶之事一了,南星元心悬岛上,乃扬航急驶,出得海来,计起路程,恰要绕过天姥山的北面,这儿说巧得巧,正是当年南星元与桑龙姑合力追迫史三娘,囚禁那怪妇的所在。
船在浩瀚的海上驶着,一片暮烟沉沉,天是青的,海是蓝的,寂寞中带着诗意。老人步出船舱,举目一顾,登时神怡心旷,人说登泰山可以养志,那么出大海可以养气了,一个胸襟狭隘的人,处身大海,会被这大自然所陶冶,所溶化。但这当儿,南星元已不是个气宇狭隘的小人。伫立在船首的南星元,他的内功修为是如何深厚,但见他伫立片晌,忽地咦了一声,只见远远有一黑点,随波逐流在海面飘飘荡荡,看来像是一个人,但又不像,因为在暮霭沉沉,远天迷茫之际,饶是南星元眼力锐利,要看得纤毫可见,已然不可能,何况那个黑点,并非站着,也不似坐着,只是蜷伏一团,浑身乌黑,合着夜空,更是难以瞧清。
南星元初看时吃了一惊,再定睛时,自忖道:“也许是海豹之类吧!”一念才歇,倏地面色大变,因为在这东海之滨,海豹这类动物,迄未尝见,但见那黑点迅如狂飙,疾如流星,一泄已然数十里,看看便要赶近南星元这艘船来,这时,南星元也瞧得清楚,海面之上,有一块木板,木板之上,蜷伏一团怪物,盘着两条腿,黑发茸茸披腰际,脸如青钢,一身黑衣裳。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南星元之弃妇,那武功高到顶点之怪妇,但见她蜷伏在木块上,驶气鼓浪,口喷黑灰色的浓烟,每一次呼吸,木板即向前急挺,如离弦之矢,一掠十数丈,如此一呼一吸,伴上她口里的黑烟,往船这边急赶。
南星元是何等人物,那有不知厉害,一瞥怪妇驶气登水之术?深明她口里黑烟,正是历十余年来苦练而成的三昧真烟,这是武林中所罕见,南星元焉得不惊,心下寻思:“这贱人在短短十九年光景,竟也练得这般能耐,他日相遇,自己和桑龙姑,恐怕非其敌手,但眼前已然逼近,看她那种鼓浪登水,倍迅舟行,非想方法应敌不可!”同时,南星元心中也觉凄然,要知这老人自痛改前非以后,心地变得仁慈极了,除了大恶难赦的人,他会偶然出手之外,素常里连蚁蛭之属,他也不忍伤其生命,一时间,竟也回朔起过去,和桑龙姑迫害史三娘之事来。
这一年距今已经一十九载,桑龙姑在江湖上以八大荒的武林高手,姘上紫府宫传人紫府魔君,事泄武林,紫府宫掌门大怒,连派十二高手,到中原来堵截收拾这对姘夫姘妇,清理门户。那年暮春,正是江南草长,到处花香鸟语时节,紫府魔君与桑龙姑泛舟西湖,欣赏湖光山色,闻警大惊,远下西蜀,在峨嵋山旁,遇到紫府宫派来高手两人,苦战之下,紫府魔君伏诛,桑龙姑幸得南星元之助,得脱身远走天姥,其实当时紫府宫中门人,只顾清理门户,不欲与中原武林结怨,也不知紫府秘芨落在外人手里,因是不加赶尽杀绝,由得她给南星元救去,当时紫府宫高手如要下毒手,也不容她活至今天,饶是如此,桑龙姑已身受重伤,到得天姥山后,才慢慢将息疗伤!从此更是绝迹江湖!
约摸过了一年光景,紫府宫秘芨被窃的事,才流传开去,也不知何故,紫府宫竟无暇派人前来追究,仅传书威镇武林的赤城山主,也正是方洪今日之祖师爷,那一身残废,不能动弹的枯瘦老儿。
赤城山主既是中土武林至尊,南星元桑龙姑两人虽属邪派,不是他的门下,但他与紫府宫掌门人有故,这下传书,实在不能推却,这只能说殄除武林败类,不能叫做清理门户。武林中向来有个规矩,乃先礼后兵老例,特别是武林辈份较尊的一派宗主,更是不可贸然出手。
这—天,赤城山主得了紫府宫传书,乃召徒儿女儿商量,他这个徒儿,就是后来江湖中人称剑魔的辛源鸣,辛源鸣当年刚与赤城山主的女儿结为夫妇不久,尚在师门学艺,年纪不过三十岁,赤城山主的女儿,此时也只得二十七八岁。闻召前来,赤城山主便将紫府宫传书一节一说,辛源鸣那时血气方刚,习艺虽未精纯,却是胆气过人,听罢便待替下师傅,行此一事。
当下,赤城山主摇头苦笑道:“辛儿功夫,尚未到家,闻说那妖妇犹不难敌,她的姘夫南星元,实乃武林怪杰,本来是个正人君子,一向侠义是尚,只为那妖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