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有一艘较大的红船,造得非常精致,看来不似普通客货航船,或者打鱼为生的水上人家居停之所。剑魔一坐下来便给这河上的景色吸引住了,不歇地放眼四顾,尽情浏览。
赤炼人魔似是满怀心事,不大注意身旁杂事,两双火红小眼,闪闪生光。和堂倌要过几式小菜,一壶陈年高粱,便和剑魔吃喝起来。
这刻两人都不讲话,只顾静默的喝着吃着,剑魔下了几箸,喝了一两口酒,便自朝窗外扫视一眼,赤炼人魔每当剑魔目光外移之时,垂下一手,尽在百宝囊中乱摸,像要取出什么东西,又怕给剑魔瞧见似的。
又过了半晌,剑魔的酒喝得越来越多,一壶不够,又添两壶,不知不觉已喝了五壶烈酒,剑魔内力浑厚,自是不会醉倒,却也酡然欲眠。
赤炼人魔酒杯频擎,却是沾唇即止。不敢大口的喝下去,神情很紧张,两双红色小眼,不断在剑魔脸上溜着,在察看剑魔的动静举止。
蓦地里,剑魔把朝窗外的脸别了回来,低低叹了一声。
道:“唉,又遇到这魔头,幸亏没给她瞧见,等会教她知我奔雷神剑的厉害。”
赤炼人魔一怔,随着身子凑近窗子,引首外望,但见河面上那双精致红船,在船头上,已影绰绰立着一个妇人,并不认识,心知必是剑魔的什么仇家到此,心中又是一喜?
剑魔又低低叹了声道:“桑龙姑,你害得我师傅好苦,今日大仇该报了。”
这话一出,赤炼人魔心中一震,他虽不识桑龙姑其人,但却闻名已久,在长白山畔的破庙中,他不是听过桑龙姑与阴阳妪的对话,和看过她亮了那手断蛇裂蝎的卓绝武功。
不由地喜上眉梢。
这当儿,剑魔面挟寒霜,两眸凶光毕呈,只呆呆地注视窗外,就在剑魔没有留神的这一刻间,赤炼人魔沉手一探,自百宝囊中掏出几粒乌色的似芝麻般大小丸子来,两指疾地一弹,弹到剑魔喝着的杯子里,这几粒小东西,见酒即消,不着颜色,只见杯子里酒波微晃,已然无形无迹。
赤炼人魔假惺惺道:“敢问前辈,刚才所说桑龙姑是不是八荒中人?”
剑魔别头瞥了赤炼人魔一眼,诧然道:“你怎知道她的来历,她是我师门仇人,我正要找她算帐,哈哈,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赤炼人魔诈作一惊,回道:“八荒中人,名满江湖,晚辈也曾听人说过!”
剑魔哼了一声,冷冷的道:“名满江湖,嘿嘿,今天便要教她见识见识我手中的奔雷神剑!”
赤炼人魔心中暗自好笑,却道:“既是前辈仇家,且尽此杯,结了帐下去与她算帐。”说着手里举起酒杯遨饮。
剑魔毫无防备之心,一倾即尽,忙不迭叫堂倌过来,结算酒钱,下楼到河面跟踪桑龙姑,好待今晚前去找她,了结师门过节。
猛可里,剑魔暴呼一声:“好歹毒的贼子,竟敢暗算我!”
跟着呼的一掌,已然向赤炼人魔身上打来。赤炼人魔早已暗作准备,身形一仰,闪了开去,哈哈一笑道:“剑魔小子,今番可着了老子的道儿,你知道吗,刚才服了我那六种剧毒药草的酒,看你还能耐到何时?”原来赤炼人魔未到秦家之前,已先到六合神掌秘芨上列明毒草的产地,已然采集到手,到秦家那半月中,竟借秦家地方,炼成丹丸,这段因果,剑魔如何得知,难怪着了他的道儿。
剑魔一掌落空,提气一跃,扑了过来,但觉那剧毒往上直冒,心脉跳动,气浮口渴,心知厉害,迫得将真元一压,硬生生把毒气压了下去,要知长白山阴阳叟秘芨中这六种毒草,服下之后,如非依照秘芨中法规,调元运气,以“抑药归元”真劲迫使毒气归位,势无生理。可幸剑魔内功火候极深,拚着一口真气,压下毒去,才觉稍微好过,心中怒火陡起,双掌一挥,哗喇喇一声响,已把楼上雅座,十之七八,打得稀烂。
赤炼人魔以为剑魔中了剧毒之后,必自死去,最少也是神智昏迷,任由宰割,谁料这刻尚如生龙活虎,得知此人武功已登峰造极,也自大惊失色,一怔之余,惨叫一声,已然着了剑魔一掌,危急中,拚死翻身向窗子往外一跃,跳落街上,口吐鲜血,朝着面河一带疾奔,口里大嚷道:“桑龙姑,你的仇家剑魔到了,还不早防。”
大河之上,红船中那妇人,乍闻有人呼她名字,心中大奇,她自打败赤城山主后,事过五年,闻得江湖上传言,说赤城山主在赤城山中静修,要练成一般绝世武功,准备二十年满后,着传人前去天姥山夺紫府秘芨,雪师门耻辱,心中也存戒惧,忽想起长白山阴阳叟来,乃悄悄前赴长白山,拟窃那老怪七十二种奇门武功秘芨,以备日后好应付,这就是赤炼人魔在那破庙中所见的故事,此刻正是自长白寻宝不成,空手归来之际,江湖上无人知晓,这当儿怎有人呼她名字?心中也自惊疑不定。
桑龙姑闻有人呼她名字,惊诧之下,乃急自船中跃到岸上来,她身形微微晃着,几个起落,已到街中,与赤炼人魔碰个正着,桑龙姑身形好快,一闪便被赤炼人魔扯住,喝问何故?
赤炼人魔挨了剑魔一掌,伤势不轻,但见他面色青白,气喘喘地指着后面,又叫了一遍:“他追来啦,奔雷剑的剑魔!”
桑龙姑正待喝问剑魔何人,这时辛源鸣已经赶到当地,桑龙姑一瞥,连连冷笑道:“我道是谁人来,原来是你这小子,你师傅那条老命,我已然手下留情,你这小子想来讨死么?”身形一晃,放开赤炼人魔,便将剑魔拦着。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剑魔怎按捺得住,刷地一响,太阿宝剑已然出手,宝剑才亮式,已隐闻雷声骤发。
桑龙姑咦了一声,把眼一扫,见剑魔身佩两口旷世奇珍之物,叫道:“放下两口剑,饶你不死。”要知剑魔误饮赤炼人魔那六种毒草的酒,非同小可,刚连运真气,才能压得下去,这刻动了真怒,中毒的人,最忌七情浮动,一动便支持不了,剑魔忽觉毒气往上直冲,百脉麻木,有瘫痪之势,不觉一惊,右臂一软,那口太阿剑竟拿它不牢,当的一声,掉到地上,桑龙姑冷冷一笑,左手一圈一引,呼的一声,地上太阿宝剑已到手来,口里叫道:“还有那一口剑,快甩下来!”
剑魔一剑已失,又运了口真气,强将毒气压下,腰间龙泉宝剑又出手,恨声不绝道:“我与你这臭婆娘拚了。”
桑龙姑却不动手,掉头叫道:“小子,替我把这晚辈擒下。”但定睛一看,赤炼人魔已不知去向,这时剑魔剑招已然递至,轰雷四起,势若决河之水奔到。桑龙姑微微一愣,身形再晃,剑魔此时已成强弩之末,如何当得住桑龙姑那绝世武功,只觉手腕一麻,那口龙泉宝剑又给夺去。
桑龙姑哈哈大笑,叫道:“好小子,还有没有?老娘一发把你收下?”
剑魔三番两次调运真元,把毒气硬压下去,次数一多真气大损,早已摇摇欲堕,已觉百脉俱阻,浑身疼痛,即欲拚命,似已不能。他自知无望,拚着最后一口气,破口大骂。
桑龙姑这才嘻嘻冷笑,乍见剑魔面如死灰,白中泛青,气浮步颠,不由大异,继而一想,已是恍然,知他必是受了那逃去无踪的红眼道人暗算,中了什么剧毒。桑龙姑这人,心肠最是歹毒,一怔过后,竟自冷嘲热讽,刺激剑魔,此刻见剑魔又临死也不服输,此强如昔,心中一愣,瞬即杏眼圆睁,娇叱道:“你这小子,死到临头,还敢骂你老娘。”身形一动,挟着一片寒光,手中太阿龙泉双剑,齐齐砸到。
剑魔把最后真气一提,盘龙绕步,侧身躲过,心念又是一动:师门之仇未报,十五年后还要践约,自己如今就死,岂不有负恩师一生心血,且这番私自下山,已违师门戒律,再丢了命,更对师傅妻子不起。一想到这里,咬了咬牙,两掌齐挥,虚晃一招,一提气,往外便闯。
桑龙姑乍见剑魔逃走,心中有气,手仗双剑,在后急赶,剑魔存心逃脱,自是拚命,赤城派轻功也不弱,施展起来,风驰电掣,这时是在白天,又在大街之内,路上行人,但见两人往来追逐,奔跑如风,都不自觉地伫立观看,啧啧称怪。
转眼间,两人已奔到河面,桑龙姑越追越近,距离剑魔不到几尺,看看便要给她擒着。桑龙姑早才见剑魔剑招一发,风雷骤发,又听那红眼道人大呼小叫,说什么奔雷剑,心下蓦然一动,那必是赤城山主老儿新创成功,对剑魔因也不骤下杀手,务要生擒来慢慢审诘,追究那路武功的底蕴,此也剑魔之幸,得以大难不死。
剑魔到得河面,前有大河阻挡,后有桑龙姑追来,不由大急,把心一横,噗通一声,便跳下河里,潜入水去。就在这时,忽听桑龙姑哎哟一声惊叫,身形反往后退,手中双剑,倏地不见。
那时剑魔潜入水中,反觉舒畅,要知他中了赤炼人魔六种剧毒异草,差幸自己内功浑厚,这才勉强支持得起,但已全身炙热难当,如焚如烤,故一投入河中,乍给凉水一浸,反觉好过。
剑魔在水里屏息潜划,对岸上桑龙姑双剑被人夺去,返身后退之事,全不知晓,还道她在岸上逡巡,兀是不敢漏出脸来,就这么地顺着水流,泅了下去。这条大河的水流颇为湍急,约过盏茶光景,剑魔已然泅出两里左右,乍觉气喘心促,料知在剧毒交攻下,既要运气抑毒,又要在水里屏息凝气,调换呼吸,委实难以抵受得下,乃悄悄探出头到水面来,抽吸一口新鲜空气,偷跟四窥,心中好生奇怪,但见两岸青翠碧绿,疏疏落落,栽着树木,又见阡陌万顷,一片麦田,金黄可爱,三三两两的庄稼人在田间做活,或散或聚,却不见桑龙姑追来,竟是不知去向。料这凶婆娘必然没有跟缀得上,心中才宽了一宽,急爬上岸,便在两旁树木中,找得一处僻静之所,歇憩一下。
一经坐下,那毒气又冒,在内脏乱窜,剑魔功力虽高,兀是不懂“抑药归元”的法门,一时间但觉头目晕眩,全身颤抖,中毒已深,心下一惊,冷汗夹背,难道二十年的功力,就平白地丧在今朝,百忙中探手入怀,取出二颗丸药来,往口里一塞,囫囵吞下,这才稍觉平静。剑魔取出的两颗丸药,正是他在邛崃山口送给吕雪梅的那种“九转活命金丹”的药丸。这种九转活命金丹,乃赤城山主经多年琢磨,亲自调配精炼而成的一种治疗伤残圣药,能解百毒,又能驱淤复元,确非凡品。
饶是那九转活命金丹为当地异宝,对这六种毒草炼成的东西,也只能克制一时,兀是无法使之消散。剑魔正待用自己功力,辅导药物,迫毒消失,乍闻远处有人声传至。
剑魔陡然一震,举目端详一下当前地形,心中益发不安,他深知桑龙姑这人,心狠手辣,那会就此罢休,不会跟寻而至,或因自己泅水时察觉不到,不知跑到这儿,或为他事所阻,料迟早必能寻至,一惊之下,寻思道:“这儿还不安全,要就找个穷山绝谷,先疗治一下,再行设法回赤城去,方不致遭那婆娘毒手。”猛地试将真气一提,但觉那毒气倏地下降,心中一喜,深信必有治好之日,精神陡地一振,身形骤起,便向远山方向疾扑而去。
路上走走歇歇,一面赶程,一面调息,过得两顿饭时刻,不知不觉已赶了百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