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曜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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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曜引- 第6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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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诶……”朱夫人叫了半声,骤地呛咳起来。罗彻敏听到身后杜雪炽道:“阿娘,我前天拿去的那个方子好不好用?怎么还在咳呢?”
  “吃了两天,已经好很多了……”
  罗彻敏不由站了一站,心想,他怎么没有发觉朱夫人什么时侯有了咳嗽的毛病?
  “这辈子,我们只能指望雪炽来给我们尽点孝心了!”他进去时,薛妃瞪着他。
  罗彻敏面上一红,跪下去道:“母妃,我想知道他们是怎么回事?”
  “那是十五年前……”薛妃显然也不再有意瞒他。秦芳过来,给她在腰间垫上两只枕头,将几盏灯都熄了,只余下两只小烛,悄声退去。
  “那时枢北大战刚刚结束,我军大获全胜,四处追剿逃窜之贼。你父王攻下毓州后决定兵分两路,由昭威和罗嘉取越州,你父王和你大哥去取铄州。却没料到突然遭到魔刀天将尾袭,被困在曹原岭中,数日生死不知。”
  薛妃抬起手来,无力地捶了一下自己的肩。罗彻敏赶紧几步膝行上前,给她轻轻揉着。
  “当时我们没有搬到泷丘来,还住在冲州。冲州兵力微薄,谣言四起。我三日内连发九道快信去越州,让昭威和黄嘉去救你父王,然而却是毫无动静。”如此险恶局势,薛妃说来却也只是淡淡地。
  “我听说过,后来是赵节度使救了父王。”罗彻敏道。
  “是!赵德忠那时还只是一个府团练使,却已经十分精明强干,竟从青寇中杀出一条血路来,救了你父王出围。我与你阿娘抱着你连夜逃出冲州,一路混在难民中逃走。那几日遇上澍雨,我们泡在水里呆了三五日,我这肩头就受了潮,你阿娘惹上个咳嗽的病根儿……本是调养得好了,前些天她哭得厉害,就又犯了起来。”薛妃按住罗彻敏的手,凝望着他。
  “孩儿,孩儿不孝!”罗彻敏窘得无话可说。
  薛妃顿了一会,道:“你知道就好!”她又接着说下去,“我们总算遇到你父王突围而出,与他一同入泷丘。这时昭威突然回来了,他说黄嘉听说父王不测,有意在越州自行割据,他被黄嘉拖住,数日无法前来救援。你父王自然大怒,就要亲自去征讨黄嘉。然而在半路上,黄嘉却突然单骑前来,声称意欲在越州自立的人是昭威,他极力反对,被昭威所害,部属尽丧。”
  罗彻敏惊道:“那谁说得是真话?”
  “要是知道就好了!”薛妃合眼长叹道:“十几年来,这件事就一直没弄明白过。”
  “怎么会弄不明白?”罗彻敏疑惑地道:“那么多天,他们总有个驻扎的地方吧?既然他有意自立,想必会打正旗号,怎么会问不出来呢?”
  “他们驻军的那一带,两个小镇五个村庄,被血洗一一空,你父王探访数年,竟没能找到一个遗族。”薛妃的声音有些森然,罗彻敏禁不住寒战了一下,手都僵住了。
  “这事做得如此暴虐,让整个越州之民视我家为恶魔。他们推举了张臻出来,奋力抵抗。你父王几番进军都没能克服,又因为宸州那边威胁更大,终于放弃。”薛妃轻叹一声道:“若不然,越州本是我家囊中之物。”
  “后来就……一直没弄明白?”罗彻敏觉得不可思议。
  “昭威部下自然为昭威作证,可黄嘉的部属却流丧迨尽……黄嘉说他的部属是被昭威杀害了,昭威却说他是让张臻给打残了没奈何才回头向你父王乞怜。两边各持一词,你父王苦恼了许多日,终究还是多相信昭威一些。他却还是狠不下心黄嘉,然而自那以后,就再也没放他出去独当一面过。”薛妃说到这里,另有一些话,却就不方便说透,只看罗彻敏自己是否想得到那一层了。其时黄嘉只余得单身一人,罗昭威还有二三万大军,谁对毓王更有用处,是一目了然的事。
  “可这种事,竟可以马马虎虎过去么?”罗彻敏皱眉道。
  “唉!就算是当初真有一个生了叛心,这十几年来的汗马功劳也抵消了。”薛妃按住自己额头道:“前些天你来跟我说黄嘉的事,我就想趁这机缘,解了这个心结,只是……终究意与愿违,这也是他们两个的命!”
  第三十二章
  罗昭威走时动身绝早,罗彻敬送走他回来时,碎金似地阳光才刚刚撒到河边残雪之上。泷河河心,冰面己经呈现出深黛色泽,似乎是一条色彩斑阑的冻蟒,正挣扎着要舞动起来。他抚着略麻木的面孔,才突然意识到,昨日是正月十五,原来不知不觉间,春天已经怡然而至。因为毓王的丧事,泷丘人遗失了这个新年的炮仗和舞乐,于是似也遗忘了季节的更替。
  他漫步归家,坐内间小阁里,发了一会呆。丫头递上茶,他呷了一口,突然将茶盏在桌上狠狠一顿,沸水溅到手上,痛得他一抽。“这是谁煮的?”喝声吓得侍立的四名丫头都缩了缩颈,好一会才有一个吱唔道:“这茶是……是常先生煮的。”
  “什么?”罗彻敬骤地起身,手在身上拭了拭道:“你们让常先生煮茶?”
  “是先生自己要煮!”丫头们齐刷刷地跪下了,声音都发着颤。
  罗彻敬疑惑地道:“先生在那里?”
  “坠红泉。”
  坠红泉就在厅后游廊外西侧,罗彻敬拂开幌子向外探看了一眼,一团水雾裹在他鼻端,新雪般地气息直入肺腑。他自言自语道:“坠红泉边的山茶花可开了么?”
  他信步出了后厅,绕过几件开残了的老梅,山石孔窍之中,便有氲氤水气沾身,常舒的笑声亦随之传来:“你可别小看了这茶,是当年万朝城中,文武百官庆春时绝不可少之物!”
  “先生在万朝城中住过?”
  “是呀,有一年正月十五之夜,京城文士照例在城外冷疏亭设茶诗会,我当时奉陪未座……”
  “喔?”罗彻敬拢了拢袖子,朗声笑道:“那时先生年岁还小吧……”
  “将军回来了!”常舒将手中的小扇交给同坐炉边的崔女,站起身来。他今日没戴头巾,头发松松地束着,,双目含笑,云蒸雾缭中,显得格外清亮。月白色地两幅广袖拂动,盖上他脚边盈落水珠的红山茶,颇有儒雅风流之态。
  罗彻敬回想了一下初见他的样子,发觉自己都快记不得了,摇了一下头,笑道:“红袖执扇,先生好会享福……”他的眼光落在崔女身上,崔女颊上生晕,放下扇子要起身,他赶紧止住道:“坐、坐、煎你的茶!先生也坐!”
  宾主两人落座在泉畔,彻天冰雪中,这一汪温泉周围却是春意盎然,上百株茶花纷放,红白黄紫在水雾中浸湿,仿佛将要化掉,彼此差参交融起来。
  “我记得青寇犯万朝城时,冷疏亭便被烧为灰烬,数百珍品尽数被毁。二十年前,先生至多不过十三四岁吧,竟能恭逢盛会么?”罗彻敬略带疑惑地问。
  “喔?”常舒抚了抚眉上欲坠地一滴水珠,道:“世事沧桑,这些前朝故事,将军竟还晓得。”
  “也不过是偶尔看过一些诗词,题记中偶有数语罢了。”罗彻敬四下里看了看,道:“还是先生会享福,我这些日子忙碌着,竟不知何时这山茶花竟都开了。”
  “呵呵,将军是心中有事,因此才眼前无花呀?”常舒闲闲地挥了一下袖子。
  罗彻敬被常舒说中心情,却不愿当即认下,有意转了话题道:“这茶里放了什么作料?怎么……”
  “很麻?”常舒饶有深意地盯着他。
  “是,”罗彻敬略微有些不好意思,道:“没有喝过,觉得不惯。”
  “就是我这喝惯了的人,也会觉得口舌麻嗖嗖地不好受……好了!”常舒突然叫一声,崔女赶紧关了炉门,止沸分茶。
  “再尝一次吧!”常舒奉盏与罗彻敬,他疑惑着接了过来,细细一品,虽有准备,却还是忍不住咋了一下舌头。然而常舒温然看着他道:“再喝一口,再尝一小口试试?”
  他犹豫着再呷了一口,因为口中己经完全麻木了,便没了感觉。他看到常舒微合双目,似乎十分享受的样子,便又抿了一口。这时突然从舌尖的麻木上面,生出一丝甘甜来,细细淡淡,竟觉仿佛有一朵一朵晶莹剔透的花缓缓开发,清香袅袅,从肺腑深处升腾出来。
  “唉呀!”他不由一声惊叫,放盏细观那翠盏中丰润的汤沫道:“这茶叫什么?”
  “此茶名雪心萌,是将茶饼与茶花同熏而得。从前先辈让新进进士们饮此茶,无非是教导后生先耐得寂寞,方有所成就的道理。”常舒悠然道:“将军也是久战之身,竟连这个不曾悟透么?”
  罗彻敬微微怔了一下,深深地吸了口气,冷雾入喉,更觉身躯轻盈几欲飞去。他赶紧揖了一揖,道:“这几日是入了心障,有劳先生点拨了!”
  “将军是当局者迷呀!”常舒取了长勺在釜中搅着,道:“将军只看到新王对将军的冷遇,却不想一想,如今正是多事之秋,新王纵欲长锢将军,又岂能乎?又何必急于一时?”
  “先生的意思是……”罗彻敬骤然起身,盯着常舒。
  “前先将军欲就泷丘尹之职,此事我早料到不成。”常舒又掂起一块茶砖,崔女细细碾着,两人动作深相默契。
  “然而先生为何未曾阻止?”罗彻敬问道。
  常舒看了下炉火,向崔女道:“这边炭不多了,你去取一些来。”崔女将茶末倾入釜中,敛裙起身,默默退下。等她走得远了,常舒方抬起头来道:“你碰这一下壁,自有好处。这位新王,我见过他行事,是极任性的一个人,他驳你这么一下,心里便会舒服许多,日后再有所求,才会情愿考量。”
  “喔,”罗彻敬若有所悟,道:“先生说得也是,然而总是这么呆着,我……”
  “神秀关战事正紧,”常舒突然打断他,淡淡地道:“若是王上率军亲征,他将如何处置将军?”
  罗彻敬凝神一思,突然觉得,对于罗彻敏来说,如何安置他确实成了一个问题。留在他在泷丘,不会放心,而带他出征,又不敢放权。他迟疑着道:“也许是让我在他帐中待从吧!”
  “对!”常舒道:“他大约是这么打算,然而形势却只怕由不得他了。”
  “先生是说……”罗彻敬将茶盏从身前推开,倾了倾身子。常舒的手指在半温的茶里蘸了蘸,在桌上写了一个字。罗彻敬勿有所悟,道:“我明白了,可时机却未必如此之巧……”罗彻敬揉了揉下巴上的短须。
  “也不是那么难把握,”常舒颇有把握地道:“眼下公爷出使白衣别失,这三个月内,他决不会愿意离开泷丘。便是神秀关紧急,他也会调凌州兵马……”他又在桌上扣了几记,道:“怕就怕诸军协调起来,会有些问题,若是牵扯到这方面,就要早作打算。”
  罗彻敬再呷了一口茶,略有所思地道:“只不过看那边的情形,恐怕还在犹豫观望之中。”
  “那也难说,我们可以推上一推嘛……”常舒斜下眼盯着茶汤,浑不着意地说着。
  罗彻敬的眼角痉动了一下,手在袖中蜷了起来,他突然起身道:“我有事,不奉陪先生了!”
  常舒向他揖了一下,专注地搅着汤水,并未起身相送。
  罗彻敬快步走着,在穿过山石时,突然止步,抬袖默默地看了一眼。浓乳般的雾中骤然掺进了什么杂色,他骤然一惊,喝道:“谁?滚出来!”手腕一转,紧紧攥住了袖口。
  翟女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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