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怔,沉默半晌,忽的脱了力一般靠在我身上,抱着我,下巴枕着我肩膀,低喃道:“或许吧……越和你在一起,越不想放开你,明明不是爱的,明明知道即使俩个人靠着也不能互相取暖,可是一想到你要离开我,不再对我笑,而是到那人身边,被他抱在怀里,我就生气呢。”他在我耳后轻轻一吻,抬起脸来,捋了捋我散在胸前的长发,柔声道:“所以呢,你就暂时先留在我身边吧。”
“而且,我会医好你的。”他在我额头轻吻,坚定地道。我抬眼看他,沉默不语。
两人满腹心事,在那梧桐树下立了片刻,权清流怕我风寒,说山下比不得山上,夜里风太凉,便不由分说的抱起我,回客房去了。
我头痛的厉害,心里亦闷得有些喘不过气,一想到宁出尘就近在眼前,温柔却已然云烟,便手脚冰凉,心跳似是停了,又似是飞快,水火煎熬间,迷迷蒙蒙的,只得起身让躺在身边的权清流将平日里那香燃了,直至淡淡的清香在黑夜里沉浮,才又辗转了许久,朦胧睡去。
迷糊间头还在隐隐作痛,心下想着,我虽擅长那催眠之术,却不知为何不能自我催眠,如果能自我催眠,也不用受这般苦楚了。
只是,如果真的让我忘了那人,我怕是也舍不得罢……
醒来之时,却还是夜色黑沉,屋外秋风低声呜咽,甚是诡异,身边,却已是空空如也。
起身在床上凝神思忖,这权清流莫不是去寻那宁出尘去了?心下急躁,想下床出去看看,无奈身上又无甚力气,正着急间,却听得寂静中门外有极细微的窸窸窣窣的声音,我屏了呼吸,悄无声息的从枕下摸出那黑石匕首,握在手里,隐在床帘幔后。
一人闪身进来,熟悉的身形和气息让我松了口气。权清流也不点灯,只是疾步走到我床边,扯了袍子裹在我身上,压低声音凑到我耳边,轻声道:“你醒了?我们这便走。”
我一惊,正要问他为何这样匆忙,他方才去了何处,却被他捂住了嘴,示意我不要出声。黑暗中他的眼神晶亮,摸黑收拾了行李,抱起我从那窗口纵身跃出,一路急行到后院,放轻了脚步,牵了马车,驾着马一路狂奔而去。
“发生了什么?你方才去哪了?”待到那马一路出了镇子,在黑漆漆的林间道路上飞驰,我才掀开布帘,向权清流问道。夜黑的似是浓的化不开,伸手不见五指,看那天边,一颗启明星在黑色的夜幕上灼灼发光,这竟是黎明前的黑暗了。
权清流停了那狂抽着马的鞭子,侧了身看着我,夜风吹散了他的声音,琢磨不透里面的情绪,“如果我骗了你,你也不会恨我吗?”
我皱眉,看着那黑暗中模糊不清的面容,沉声道:“到底怎么了?”
他沉默着,马车依旧在黑暗中急速飞驰,哒哒的马蹄声尖锐的划破这黎明前的沉寂。我心下不安,正欲追问,却听得身后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似是朝我们的方向靠近。心头微颤,一把捉住权清流的衣襟,咬了咬唇,低声道:“可是宁出尘追来了?你方才说骗我,是什么意思?”
他吃吃一笑,抬手扬鞭,清脆的响声分外刺耳。冷风吹起他的长发,拂过脸颊,凉凉的。
“竟真是追来了……”他喃喃自语,将那马车赶得飞快。心似是吊在了嗓子眼,浑身都似在抖着,再也说不出话来。
天边微凉,淡淡的蓝色顶着一层白光在远方微微升起,这黑沉的夜被那一丝光线打破了一角,似是可以感觉到那冷冷的一丝蓝光下蕴藏着的蓬勃待发的极大力量。黎明就要来了。那是,太阳。
身后那急促的马蹄声渐渐的分外清晰,感觉到那声音在夜空里回荡,每一点靠近,都让人心跳猛地一听,指尖深深的陷进手心里,钻心的痛,却还是难掩心头那排山倒海而来的慌乱和紧张。
他……追来了!他来找我了……他为什么会来?他是不是还记得我?我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他?他又会如何面对我?两年,不算长也不算短的时间,却可以沧海桑田,物是人非,我和他,已经变成了何种模样?
黎明,不要来……因为,只有在这沉沉夜色中,我或许还有那个勇气,不让他看到我狼狈哭泣的脸……
我心乱如麻,不知何处痛的厉害,只能紧抓着那马车的门框,咬着唇,紧张的喘不过气来。
却听得身后马蹄声、扬鞭声都逐渐清晰入耳,转眼间便有三五匹马从马车旁疾驰而过,在不远处的前方小路上勒了马,将我和权清流的马车截了下来。
权清流亦停了马车,似笑非笑的看着前方为首的马上那人,一把揽过我的腰,高声笑道:“不知阁下有何贵干?”
我看着那人高大的身形,他身后的天空慢慢的变成鱼肚白,浅浅的蓝色,万丈光辉,耀眼的让人不敢直视。垂下眼,想要睁开权清流的胳膊,却动弹不得,抬眼看他,却看到他灼灼发亮的眼睛,此刻竟是分外坚决,不由得愣住了。
“将他还我。”熟悉的声音,许久没有听到,依旧清冷低沉,随风卷来,让人恍然如梦。他?他是谁?叫我,像以往一样,叫我,只有你才能叫的名字,叫我重华啊。只有那样,我才能确定……
权清流低笑,忽的欺身上前,我未反应过来,便觉得唇上一片柔软温热,脑中嗡的一声,急急的想要推开他,却被他捉住双手,揽在怀里。
轻轻浅浅的一吻,带着些温柔和不容怀疑的坚决,我却觉得似是过了许久。权清流放开我,指腹轻轻摩挲着我的唇,凑到我耳边,却朝着那宁出尘,笑道:“你确定?”
那边宁出尘高坐在马上,沉默良久,黑暗中似是一尊年代久远的石像,冰冷而遥远。
心随着那似是漫无边际的沉默一点一点的沉了下去,渐渐变冷,似是将语言都冻住了。
伶之曾对我说过,心死的感觉,就是你觉得想要不顾一切的放声大哭,却发现,已经无力去哭泣了;觉得应该已经痛得浑身都在流血,却发现即便是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也木木的,感觉不到任何痛了。
抬手摸摸胸口,一下一下钝钝的的心跳,扯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它怎么还在跳?它不是在方才,就已经死了么?
瞧,你不说一句话,就已经让我这样了。
在你面前,我总是脆弱的不堪一击,真是狼狈……
三十五
秋风沁凉,晨光熹微。天高星淡,树欲静而风不止。
我木然的垂着眼,将头埋在权清流的胸前,想要说话,却发现根本连张口的力气都没有了。
不过是几分钟的时间,为何却觉得世界都崩塌了?好累……这一场反反复复,痴痴缠缠,分分合合,快要结束了吧?宁罂,好像是……我输了呢……
脑中似有几千只钟同时敲着,嗡嗡的响声震得耳朵都麻了。我痛的发抖,低喘一声,拼了力抬眼看去,那人依旧在马上一动不动,黎明的晨光在他身后将那遥远的墨蓝色天空映得发白,分外温柔,却将他的面容隐在黑暗中。眯着眼想要看清楚,一股腥甜自喉中涌出,唇齿间满是血腥味儿,想要咽下去,却仍是顺着齿缝沿着嘴角慢慢的溢出来,粘稠的血滴在权清流月白的袍子上,模糊晨光中,分外妖艳。
想睡了……好累……可是,直到如今,我依然……爱你……
意识一点点模糊,涣散,耳边似是听到一人在低声呼唤,熟悉的温柔,让人似在梦中,风光旖旎,月色轻柔,树影横斜,那人仍似当初,翩然似出尘仙子,却对我分外温柔的笑着,在那一贯冷漠的容颜上悄然绽放,最是动人。
我还……不想走……
思想荡荡悠悠,载着几多悲喜,却又似飘到了许多年前的那个午后,画面泛着陈旧的黄色,像是一副老照片。阳光从五彩琉璃窗照进来,分外圣洁。我立在林老爷子身后,台上那华服盛装的女子,胭脂色,粉钗妆,水袖轻甩,柳腰柔转,唇红齿白,眼波涟冼,咿咿呀呀的唱着。
“爱他时似爱初生月,
喜他时似喜梅梢月,
想他时道几首西江月,
盼他时似盼辰钩月。
当初意儿别,
今日相抛撇,
噫!要相逢却似水底捞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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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清醒之时,那撕心裂肺的痛感让我不由得一愣,想要睁开眼睛,全身的力气似是被抽光了一般,光是呼吸便觉得十分疲累,空气中淡淡的清香沉沉浮浮,让人分外心安。
我竟是……还在?方才那种感觉,分明便是上次被宁罂压制沉睡时候一般无二的,为何今次……正茫然间却听得身边有人喃喃低语,熟悉的声音,让心跳瞬间失了节奏,急速的跳着。
“为何还是不醒?都已经两天了……”
“我亦不知,以往从未有过这种情况。”听这声音竟是权清流,我心中愈发迷惑焦急,他二人向来水火不容,如今怎会在一室之内?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果他有分毫闪失,我管他皇帝还是丞相,定要取你性命……”说话间一股清凉的水顺着齿缝慢慢的润湿了我干涩的喉咙,缓了缓气,力气恢复了些,我挣扎着睁开眼,昏黄的灯光下,却见那人坐在床边,拉着我的手,正凝神看着我,眉头紧皱,一身白衣胜雪,不是宁出尘是谁?
他见我睁眼愣愣的看着他,似是极为紧张,只是僵了身形,一动不动,握着我的手的一只手,冷的吓人,微微的颤抖着。我有些恍然,伸出一只手轻抚上那人昏黄的灯光下分外温柔的脸颊,喃喃低语:“我真的还在?不是做梦吗?是你么……”
他轻轻的捉着我的手,放到唇边轻吻,俯身将我抱在怀里,脸埋在我肩窝,却是低声道:“是我,重华……”叹息一般的声音,悠悠远远,似是隔了许久才飘然入耳。我心头一紧,却觉得肩上的衣服有些湿了。
“你……记得我?”头昏昏沉沉的,乱作一团,到底怎么回事?
宁出尘抬起脸来,凝神看着我,眼中有些晶亮,温柔的闪着光。心里似有什么东西堵着,千言万语,此时竟一句也说不出口。
“我找了你一年多……一直在找你,每天都在怕你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悄悄地就走了,怕你爱上别人然后将我忘了,我想你想的都快疯了……为什么你就那样忍心,将我一个人丢下?你说过,会一直在我身边,为什么……方才我心跳都要停了,深恐那醒来的不是你……你真是……太残忍了……”他的声音低沉嘶哑,微微的颤抖着,冰冷的唇在我脸上轻吻。几许缠绵温柔,似是雪花一般,将心都融化了。
我心里难过,反手轻轻抱住他,咬了咬唇,却见那门口处一人长身而立,悄无声息的隐在灯光不到之处,却是权清流。我怔怔的看着他,却见他定定的看着我,无声的张口说了句话,便径自转身离去了。
“对不起,骗了你……”
骗了我?我心下烦乱,看着权清流离去的门口有些发呆,却觉得唇上一痛,宁出尘一双凤眼正灼灼的看着我,似是要冒出火来,那声音压抑的厉害,似是极为痛苦,指尖轻抚着我眼睛,沉声道道:“你可是爱上他了……我那晚看到你们在树下……”
我一愣,轻叹一声,抬头在他唇角轻吻,看着他两年间一如当初一般清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