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月皱了皱眉,有些犹疑的道:“听风亦和我说过,只是他担心如此一来,玉晟势必陷入混乱,怕是那些个属国会趁机作乱,只会苦了百姓……”
我挥挥手,打断他,淡淡的道:“那又如何?搅乱池水才能浑水摸鱼。如果不能做到两全其美,那就在达到目的的前提下将伤害程度缩到最小,持续时间降低到最短。作为上位者,如果不想有掉头的结局,便至少要有断腕的觉悟。本来就是你死我活,百姓从来都只是权力之争的垫脚石罢了。拖下去只会让形势更加不利。而且,玉晟这些年能控制住属国,想来亦是有些底子的,一时的动乱还动不了根。更何况,”我轻叹一声,揉了揉额角,头隐隐的痛着,想起白日里琉笙让我不要太过思虑,只是眼下这种形势,却又由不得我。
抬头看那浮云后的朦胧圆月,明日,怕是要起风了。声音飘忽起来:“即使现在不动手,摄政王那边怕是迟早也要动手的,他和我爹爹的立场如今虽然相同,但难保以后会有变化,丞相虽然起到一定调和,但是根本上摄政王如果有甚动作,丞相怕是也无能为力罢,毕竟摄政王亦只在乎丞相的安危而已。所以趁现在可以控制形势,必须把主动权抢过来。”
逐月只是看着我,很快的点点头,道:“知道了。”
“一个月,一个月内我要玉晟乱起来,乱到无法控制。不要手下留情。穿衣吃饭,住处出行,都要攥在手里。如今马上要入冬了,应该会更有利。”我闭了眼,轻声道:“爹爹那里不用太担心,性命一时无虞的,但是动作还是要快些,一刻都不能拖。你和听风师父也要千万小心,如今我和爹爹都被困在这里,外面要靠你们的。”
他点点头,忽的道:“方才那人不是佟家的大少爷么?他明明注意到我了,为何……”
我轻笑,道:“他那里暂时不用担心,虽然用不上,但亦不会妨碍到,我这边亦还好,皇帝在我身上下了药,虽然无法脱逃,但亦不会伤我性命。”
他朝我身后暗处瞟了一眼,低声道:“有人来了。你还是要小心。我和听风会尽快将外面的事情处理好。”我点头,他只是深深的看了我一眼,便转身朝那长廊的暗处遁去了。
“你倒是个妙人儿。”身后那人调侃着,立在不远处,我瞟了他一眼,亦不怕他知道,吃吃一笑,低声道:“你做的这样明目张胆,生怕皇帝不晓得么?如果你想要现在想要看我手忙脚乱给自己添些乐趣,我不介意日后给你添些无关痛痒的小麻烦。”
百味敛了神色,走过来将我眼睛蒙上,一本正经的低声道:“只是片刻功夫,皇上现在事情多得很,顾不得两头儿,这边自是松懈了些的。不会有事。走吧。”
“事关我爹爹和宁氏一门,也赌上了整个玉晟,出不得任何纰漏的。”轻叹一声,任他牵了我的手,朝那不知在何方的刑室去了。
眼前的黑暗,似是无边无际,却总是看得到那人的模样,清冷的目光中深藏着的温柔,美丽一如那天上玄月,是我唯一的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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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脏到底要受多少次冲击才会麻木呢?每次都觉得不能更痛了,却在下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发觉自己的可笑。果然,疼痛是不能被习惯的。
可是,即使这样,还是想见他。
怔怔的立在门口,看着那人苍白消瘦的面容,身上依旧是血肉模糊的,心便一阵阵的抽痛着。眼中只有那人,良久才注意到舞琤领着个小丫鬟,立在他身边,手里拿着个白瓷瓶,却是在给他上药。宁出尘面无表情的任她小心的用软布擦拭着身上的污血。他见我进来,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只是定定的瞧着我。
我一愣,都说女人心海底针,这舞琤公主到底是个什么心思,我怕是捞不起来了……心下百味杂陈,拼命克制着想将舞琤的手从他身上拉开的冲动,只是垂着头不语。
“他怎么来了?今日又不行刑。”舞琤亦发觉到我,手抖了抖,努力平复了下有些慌乱的神色,冷冷的道:“总不能让他就这样轻易地死了。”
“皇上只吩咐了让他每日都来刑室。”百味轻笑着答道。舞琤脸色变了变,冷哼了一声,手里拿着药瓶僵了好大会儿,脸色变了变,将那药瓶往地上一掷,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带着小丫鬟径自离去了。
百味瞅了我一眼,似笑非笑的道:“我在外面等着罢。”我不去看他戏谑的目光,自顾的走到宁出尘面前,“随你。”
“他怎么……”待百味出去,宁出尘看着我,张口欲问。我轻笑着截了他的话:“不用担心我,我和他有约定。”说着用力撕下衣角,踮着脚将他被镣铐磨的血肉模糊的手腕轻轻的包起来垫在镣铐下,倒了水小心的喂他喝了,又捡起方才舞琤扔到地上的白绸子,用水洗了,仔细的擦着他身上的污血。
那一重重的伤痕,深处依约可见白骨,看的人心惊肉跳,我垂下眼,只是强忍着心痛,一言不发,尽量放轻了动作,却仍听得他压抑着的呻吟。
定是痛到了极处罢,否则以他的性子,能忍住就绝对不会发出一丝声音了。
“重华……”他垂着头看着我,我敛了神色,眼前却有些模糊,只是喃喃的低语:“再等等,马上就好了……一定要离开这里……”
“我还好。”他沉默了些许,轻轻道,“前几日都没得功夫,我想好好看看你。”
心中酸楚,使劲眨了眨眼,抬头凝视着他指尖轻轻划过他的脸颊,我无声叹息。
昏暗的刑室里,他的眼睛里火光跳跃,灼灼的看着我。一片静谧,只听得火星迸溅的清脆细微声响。如今即使这样无声的对望,亦难得的让人心生难过。会好的,我们会有很长时间,将对方的每一个笑容,每一次凝眉都刻进心里,会在一起,会的……
他良久的看着我,忽的道:“我想吻你。”
我一怔,眼光闪烁,低低一笑,指尖抚上他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微的抖着,轻轻的刷过指尖,麻麻痒痒的透到心里。
我们,都需要一个吻……
微扬起头,凑到他耳边,低语:“闭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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则为你如花美眷,
似水流年。
…………《牡丹亭)
四十二
唇齿相依的温柔触感,流转着丝丝缕缕的血腥味儿,辗转舔舐,在这遍布着狰狞冰冷的刑具的刑室内,相濡以沫的不舍,让人有些揪心,却只能将那情绪梗在心尖上。
良久,我放开他的唇,在他鼻尖轻啄,凝视着他的眼睛,轻声道:“不用担心我,马上……就会好了……”
他低头,微热的唇轻轻的印在我额头,只是不语。
“你为何把那印鉴给了皇帝?”我理了理他散乱的长发,湿了毛巾给他擦掉脸上的血污。
“他答应不杀宁氏族人。这是条件。”他有些疲累的皱皱眉,沉声道。我顿了顿手,低声轻叹,道:“我一直奇怪,以你的脾气性格,为何会这样容忍皇帝?就算是因为丞相的关系,我不认为你会做到这种地步。其实,真的说起来,如果你愿意,花些功夫将皇帝废了,亦不是不可能罢。”
他怔了怔,一双眼睛灼灼的看着我,干裂的唇动了动,却是半晌不语。我垂下眼,咬了咬唇,凑到他耳边,低声道:“如果……我这样做了呢?”
他却是身子一僵,身上气势顿现,厉声道:“不可!”
我呆呆的看着他,他眼中跳动着的火焰,和着凌厉的风,刮倒身上,灼伤了心。我退后一步,死死的盯着他,半晌才一字一顿的道:“他把你弄成这样,我却只是要将他从那皇位上拉下来,根本不会伤他,有何不可!”
宁出尘紧蹙着眉,似是有些怒了,镣铐被他摇的哗哗作响,垫在镣铐下的布掉落下来,浓浓的一层血,在那雪白的料子上,昏暗中,扎的眼睛生疼。
“你要做什么?!废不废他由摄政王决定,你不要轻举妄动!”他低沉的声音在寂静狭窄的刑室内流转回荡,冰冷的似是要将那墙上跳动着的火焰都冻住了。我身子抖了抖,只是定定的瞧着他,心痛的有些喘不过来气。
呆立半晌,垂下眼,缓缓的走上前去,在他意味难明的犀利目光下,弯腰将那染满了血的布捡起来,踮起脚给他重新垫在手腕上,用清水又洗了一遍他的伤口,捡了方才舞琤扔到角落里的药瓶儿,一言不发的给他上药。
空气中那浮浮沉沉的压抑和沉默,混着血腥味儿,沉重的让人无法思考。
上好药,我站定,看了他一眼,他仍是那样看着我,夹着怒气的焦急,迫切,命令,哀求……手在衣袖下攥紧了,低声道:“知道了。我先走了,再来看你。”
转身出去的时候,身后那人的眼神,让人几乎迈不动步子。
“重华……”他在身后低声呼唤,我顿了顿脚步,没有转身,径直出了门去。
迎面扑来的阴风,吹得人睁不开眼,脸上一片冰凉,抬手摸了摸,面无表情的看着手上一片浅浅的水光,火光下泛着微微的红光,血一般。
“怎么这样快?我还以为你们会有很多话要说……你怎么了?”百味自前方走来,见我立在刑室门口不不动,疑惑的道。
胸口刺啦啦的痛。看了百味一眼,张口正要说话,却只觉得喉间一阵腥甜,手捂着嘴,温热的粘稠液体自指缝间缓缓滑出,无声滴落在了冰冷的地上。
“你……”百味低呼一声,接住我软下来的身子。
目光有些涣散的盯着那墙上熊熊燃烧着的火盆,嘴角无力的轻扯着,似是在心上划出一个伤口,满口的血腥味儿,苦涩的让人作呕。垂下眼,吃吃一笑,喃喃低语。
“真是……狼狈……”
闭了眼,任百味抱着我朝外走去。
夜风依旧清凉,却带了些冷冽,割的脸上心上,火烧火燎的疼。意识有些飘忽,不再挣扎,缓缓的朝那一片黑暗之地,无声飘去。
有些累了……可是,不管怎样,那人还在等我,等着我救他……
我……就只歇一会,就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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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以吗?
为什么会突然觉得,你离我这样远?我似乎,从未真正了解过你……
如果你不愿意说,我亦不会追问。我不是睚眦必报之人,可是那个人是你,我最爱的你,我看不得任何人伤你,即使是气话,我也想要任性一回。
可是,不可以吗?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受不了……原来,在你面前,我远比自己想象的脆弱。
思绪沉沉浮浮飘飘荡荡,费力的睁开眼,脑中有些混沌。却只是盯着那青色的幔帐发呆。心尖上残留的淡淡悲伤,让人有些气馁。
“醒了?”大脑空蒙了两秒,循声看去,却是琉笙,正坐在床边,含笑看着我,百味立在他身后,脸上松了口气的表情,有些滑稽。
我无力的笑了笑,想要起身,却觉得胸口痛的厉害,倒抽了口气,又跌回床上。
“急火攻心,思虑过甚。”他轻叹一声,看了我一眼,道:“你要当心了……”
我揉了揉发痛的额角,看了一眼出窗外,阳光苍白着脸在窗口徘徊。点了点头,“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