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竹还是盯着他,那样的目光叫他无法面对,他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明明是南竹先扑上来的呀,还把他脖子扭了……
可是,南竹是很少会流露这样强烈的情绪的,罕见的几次,似乎都碰上挺大的事呢……难道自己真的哪弄错了?
云伞依旧是一片茫然。
少阳说的误会又是什么呢?
云伞总觉得南竹有话要说,一定是有话要对他说的,却从来都没说出口,门卡在勉强看的到南竹的角度,不过是一个小缝,云伞固执的等着,南竹也许会要跟他解释些什么,至少告诉他为什么生气呢?
时间仿佛凝固了,南竹的表情还是恢复了平静,如同往常一样淡淡的,视线也不再与云伞胶着,漫不经心的飘去了别处。
但云伞还不死心,门依旧要开不合。
最后,南竹慢慢闭了眼睛,放弃了什么似的,手捧起云扇的小脸,不温不火的回应。
云伞只觉得心跳突的漏了一拍,砰的一声急急关了最后的门。
两个世界就这样被硬生生的隔离开来,云伞默默站在门口,无力去想象里面正在发生什么。
弟弟,弟弟的情人,他的好朋友,奇异的组合,奇异的让他心痛。
“为什么呀?”云伞想不明白。
但一切都是静静的,没人要解答他任何一个疑问。
拎着茶壶慢慢走下楼梯,明知已经不需要他加水了,却总还得做点什么。
南竹的酒味还留在嘴里,脖子扭的还是痛。
云伞摸了摸嘴唇:“下次,还是不要喝酒吧……”
二十八。崩溃
云伞握着茶壶在堂屋里坐着,到处都是静悄悄的,脑子里乱的不知道该想些什么,只觉得暗暗的夜色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潮热的空气凝着恐惧,仿佛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要跳出什么骇人的妖怪似的。
云伞动也不敢动,只紧握了壶柄,这诡异的静让人提心吊胆,若真是他们在这个那个,怎么也会有些声音……
要不是在做那个什么的话,三个人在屋里闷着干吗呢?难道在喝茶吗?
云伞想了想,要不他还是把水送上去?
刚想到这里,楼上有什么东西哐啷一声摔在地上,终于打破这窒息的沉默。
云伞被吓了一个哆嗦,大概是杯子碎了。
积压已久的不安因素就这样在空气中猛的爆开,然后便一发不可收拾,声嘶力竭的漫骂,桌椅刺耳的推移声,混乱的脚步声,还有人身体沉闷的落地声,越来越大。
云伞惊得目瞪口呆,怎么还打起来了?
于是三步并做两步奔到楼上,手刚要碰门,门却自己开了。
南竹迅速的从屋里出来,然后将门带上,云伞并没看到屋里的情景,只听到小扇倔强的喊着:“你其实是恨我的吧?是恨我的吧?”
云伞就要推门进去,南竹却一把拉过他的手:“别管这事。”
云扇在里面不断的重复着,其实你是恨我的吧。
少阳却一直没有说话。
“……”云伞略微抬头,见南竹的脸有些红肿,嘴角已经破了,殷殷的滴下血来,看这力道和狠劲,恐怕是少阳干的。
“他们早就该打架。”南竹说:“你弟弟不会吃亏的。”
云伞却还是担心,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南竹放开了他:“随便你。”
门里的声音渐小,最终归于平静,云伞想了又想,还是没有去打搅他们。
南竹用手背擦了擦嘴角,一看满是血,习惯性的皱起眉头,很不开心的模样,就向外走。
“等……等一下。”云伞叫住他:“我帮你上药吧。”
南竹说:“不用。”
云伞上前几步追上他,拉住他的袖子:“上药吧。”
南竹并没有甩开他。
云伞把南竹按在堂屋的椅子上,然后点了油灯,从柜子中拿出一个布包,里面都是为平常做工受伤时准备的东西,云伞揪了些棉花,压在南竹的嘴角。
南竹的脸已经肿的有些歪了,点点淤青反了上来,云伞真是有些心疼了,暗暗骂那姓韦的真是不知轻重,来的时候还说是朋友呢,下手这么狠。
“他干吗打你呀?”云伞扭着眉头,见棉球已经被血浸透了,赶紧又换了一块。
南竹并不说话。
“我都说他是个疯子了,叫你走你还不走……”云伞小小声的数落着。
南竹瞥他一眼,抬起手来自己压着嘴角的棉花,把云伞的爪子挤走了。
“你自己压好啊。”云伞嘱咐着,然后从布包里翻出个小瓷瓶来,倒些黄乎乎又绿乎乎的粉末,又弄了几滴水搅成糊状,用指头蘸了些就要往南竹嘴上杵。
南竹侧头躲过去:“这是什么呀?”
云伞干脆抓住他的胳膊,又靠近些:“我家祖传的,可好用了。”
南竹眉心扭成个疙瘩:“你家是做伞的,又不是行医的。”
“管用就行了。”云伞不由分说的把药膏摊到南竹嘴边。
“……”南竹只好安静,怕云伞把这成分难料的药弄到嘴里。
“抹上就好了。”云伞用指头仔细的涂着。
嘴角还是钝钝的痛,敷上这厚厚的一层只觉得又热又闷,南竹想这药恐怕是没什么用,味道也怪怪的。
云伞专注的盯着南竹的嘴唇,南竹也默默的看着他。
云伞微低的视线让人觉得顺从而又安全,于是南竹的目光有些散漫。
“好了。”云伞笑着对他说。
南竹将脸扭向一边。
云伞又从布包里掏出一大块狗皮膏药:“消炎的!”说着就要撕开。
南竹的脸变了颜色,赶紧拦住他:“你够了。”
云伞坚持:“大晚上的谁看的见,睡一觉就好了。”
南竹严肃:“我不用。”
“要不你带回去?”
南竹将膏药抢过来塞回那布包里:“不用。”
云伞气闷的将布包又扎好,放到一边,都这模样了,还要臭美呢。
南竹站起身来:“我走了。”
云伞跟着起来:“我送你吧。”
南竹又没说话。
两个人并肩走在通往县城的路上,月光淡淡的撒下来,草丛里稀疏的虫鸣,云伞踢着地上的石块,想问又不知道怎么问。
于是看向南竹,半面红肿的脸还涂得混花,噗嗤笑了。
南竹瞪他一眼,伸手将他勾到另一边,两人互相换了个位置,用没受伤的半面脸对着他。
云伞捂着嘴偷笑了一会,然后问道:“你刚才干吗亲我呀?”
南竹没理他。
云伞撇着嘴,接续踢着石块,直到把石块踢到草丛里找不到了,南竹也没搭茬。
“你说话呀。”云伞不耐烦的,跟他说话怎么这么费劲。
“啊……”南竹出了一声。
云伞郁闷,说了跟没说一样:“那小扇干吗亲你呀?”
南竹这回倒答的很快:“你去问他。”
云伞沉默了一会又问:“你后来不也亲小扇了吗?我看你嘴动了。”
“……”南竹说:“我以后不亲他了。”
问了几句,也没问出个什么来,云伞声音大了些:“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呀?”
南竹说:“我以后不来了。”
“我又没说不叫你来……”云伞别扭的说。
又安静的走了些路,南竹说:“你送太远了,回去吧。”
云伞说:“哦。”正要转回程,又不放心:“你以后要小心少阳,他再找你,你就骂他,骂不动就打他,他就不敢了。而且少阳那人,一会一抽,对小扇都那样呢,哪能好好对你呀,长的好看的男人挺多的……”
南竹冷冷的看着他。
云伞想了想,比少阳英俊帅气的男的,自己还真是没见过,犹豫着说:“就算长的没少阳那么好看,人心好也成呀,能好好跟你过日子的。”
南竹皱起眉来。
云伞为难的抿了抿嘴唇,知道恐怕是戳了他的伤处,最后说:“南竹,要不,你改喜欢女的吧,我看那些店里买东西的小姐们都挺喜欢你的,跟男的一起,总归是长久不了……”
南竹却笑了,勾动唇角的伤处,黄绿的颜色扭曲起来:“叫你改喜欢男的,你改的了吗?”
云伞迟疑着摇头。
南竹说:“你自己都做不到的,就不要强迫别人。”
云伞觉得也有道理,但又觉得非常惋惜;明明是挺好的人;长的又好看;不过脸冷些吧;看他总是过的这么坎坷;一个人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晃荡着;真挺不是滋味的;要是有那么个人能好好对他;叫他安定下来就好了。
南竹说:“你把男的喜欢男的当什么?”
云伞愣愣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南竹说:“你若是觉得不舒服,就离我远些。”
云伞不知所措,自己明明也没说什么,于是拉上他的袖子:“我是,我是关心你呀……咱们不是朋友么……”
南竹轻轻甩了袖子:“我没办法与你做朋友。”
“为什么呀……”云伞不明白。
南竹说:“走开。”
南竹扔下云伞,独自前行,月光还是淡淡的撒下来,草丛里稀疏的虫鸣,只是某些静谧柔软的东西已被撕成了碎片,消失在浓浓的夜色中。云伞看着南竹走得没了踪影,才慢慢踏上回程的路,就不能好好说话么?云伞委屈的想。
他虽然觉得男的喜欢男的不好,但也从来没嫌弃过谁呀……
怎么就做不了朋友了……
以前不都好好的么?
亏他还说要陪着他呢,忘恩负义的。
浑浑噩噩的顺着路往回走,见迎面来了人也没觉得什么,略微闪了闪身,结果那人非但没过去,反而竟将他抱起来了。
“小伞儿……”那人笑嘻嘻的。
“……少阳?”云伞仔细的认了认才喊出来,这脸上青一道紫一道的……
少阳笑着说:“我走了。”
云伞纳闷:“你去哪呀?”
少阳说:“回家给我爹祝寿去。”
云伞说:“哦。”心里有些高兴:“一路顺风。”
少阳亲了亲云伞的脸蛋,云伞被抱着也是躲不开,想着他反正马上就走了,也就忍下。
“以后你跟你弟弟好好过日子,多让着他点。”少阳说。
“?”云伞觉得不太对劲。
少阳将云伞放下了:“有时间就想想我。”
“你什么时候回来呀?”云伞问。
少阳没有说话,摸了摸他的头发,展开扇子,慢慢走远了。
当少阳也消失在路的尽头,明明只是到县城的路,云伞却觉得以后再也见不到这些人似的……
二十九。药
隔天上午,少阳随身的几个仆人到云伞家取东西。
云扇脸上手上满是黄绿黄绿的药膏,还有消炎的狗皮膏药,叉着腰在房门外面指挥着:“都搬走,搬干净些,什么也别落下。”
仆人们楼上楼下的折腾着,云伞在堂屋里被他们闹的也做不成伞,只好在一边看着。
折腾了半天,各种箱子渐渐堆满了马车,云伞也惊奇,他们那小屋装的下这么多东西呢。
终于该收的都收完了,该理的都理好了,几个仆人坐上了马车,一行人绝尘而去,只留下一间干干净净,略显空旷的小屋,云伞和云扇在房里站着,那个人的气息,似乎还没散去。
云扇拍了拍有些灰尘的手,笑的轻松:“本来就该这样。”
云伞也不知该说什么,但只要小扇开心就好了。
云扇笑呵呵的对他说:“哥,这回不用担心,他再也不来了。”
云伞点点头,却觉得怪怪的。
傍晚时分,云扇特地多做了些菜,还买了些酒,满满摆了一桌。
云伞说:“咱们俩人哪吃的完?放到明天就坏了。”
云扇却不在乎:“没关系,就当是为我庆祝新生。”说着拿起酒盅跟云伞碰了碰。
有了以前的事,云伞也不敢喝太多,却看云扇有滋有味的吃着喝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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