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我只想着”
“慢着!”任卿抬手在空中一挥,打断了他的话:“崔老师何时想把侄女嫁与我为妾了?他本是想跟我提亲,把侄女嫁给你的。至于公主,他在秘境里遇到仙缘变成男身,已经改封了卫王,是不可能再下嫁臣子的了”
他本来还想告诫徐绍庭男子相恋有违天道,但一来身在保和堂的厢房里,二来他自己也不是太清白,说这话还有些心虚,就都咽了回去,只就:“你伤好之后就回去吧。”
那个公主本来就是男的,跟仙人道统半分关系也没有,分明是怕成亲时露了男相,才编出这种谎话来欺骗世人。假公主还在秘境外埋伏了人要杀他,是因为知道了他的心思,想先下手除掉他,好独占他的师兄不是?可师兄到现在也对那小子没有半分好感
可对他不也是一样?明明是这么温柔的人,怎么对待爱上他的人就这么残忍呢?他能比假公主强一点,得了师兄这么多年的怜爱,可再要往前进一步,就也被牢牢地挡在那颗心外头,甚至要远远送走,连看都不许再看他一眼。
徐绍庭苦笑了一下,索性赖在床上不起来,虚弱地说道:“我还能再留下养几天伤么?师兄总不会让我这样就转回关山吧?”
他流露出一派无依无靠的可怜神气,任卿轻叹一声,替他拉起被角,道:“你有伤病在身,先睡一觉吧。”
等到师弟睡着了,任卿才起身离开。出了厢房之后,药铺主人夏思源便主动找上了他,殷勤地问道:“徐郎君怎么受了这样的重伤?我家里虽比不得两位郎君,倒也有些可用的药材,已经叫人包好了,任君回去时可别忘了带上。”
事关徐绍庭的身体,任卿也就不跟他客气,实领了这份好心。夏思源带他看过药材,又一拍脑门想起件事来:“上次任君送来的那个叫余方炻的修士已经有了起色。虽说救不回来,但肉身上的伤都已治好了,以后找个人照顾他,也能再活几十年。”
任卿今天难得听到高兴的事,欣然道:“那么就请主人引路,我也去探探他的病况。”
这一路上经过不少诊室,里头的病人或有认识他的,都把他当成天降的财神来拜谢。虽说他为了积累圣母点疯狂花钱的日子已经过了小半年,但有从尤娘等人手里搜刮来的财物支持着,这间药铺时不时地还在舍药,自然也还在宣扬着人的为人有多么慷慨大方。
光凭着四方传扬的口碑,那趟秘境回来之后他就时常遇见拦路申冤告状的苦主、卖身葬父的小娘子、求他施舍钱粮的穷人圣母点一天天地增涨,现在才能连用两个脑残光环不眨眼。
他们一路上和病人打着招呼,比平常多花了两三倍时间才走到了余方炻所居的厢房,见到了那个当初枯骨般可怜的武师。如今他身上伤势痊愈,脸上也有了肉,显出一副俊朗大气的好相貌,只是二目紧闭,眉心深深一道刻痕,显出几分苦相。
夏思源主动解释道:“这人不能进饮食,全靠着灵丹补充体力,修为不退反进了。只看他的修为也有武师初阶,将来万一能得了老天眷顾重新苏醒,倒可以给郎君当个护卫。”
任卿越看越觉着这人可惜,叹道:“这也只能看机缘了。我家倒是有清心宁神的东西,只不知对魂魄有没有用。这人既然是我送来的,就不能劳贵店一直照顾着,不如由我带走,反正只是拨个小厮照顾的事,也不必再劳烦贵店上下了。”
夏思源着实夸了他一通乐善好施、矜贫救厄的大仁大义,又多打包了几瓶固本丹,连着余方炻和徐绍庭一起送回了任家。
到了晚上徐绍庭又有些发热,任卿喂他吃了药,便坐在床头盯着他入睡——本来是该同寝,不过自从做了那个怪梦之后,任卿就有些忧心自己的人品。如今师弟又正是衰弱的时候,万一自己有个把持不住的还是防患于未然吧。
他连外衫都没敢脱,徐绍庭侧躺在床上,伸手抓着他的外衫袖口,半张脸庞被烛光照着,显得轮廓比平常更加深邃俊美,呼吸平稳均匀,睡得正甜美。任卿仔仔细细看着这张才隔了几天没见,却似变得陌生了不少的脸庞,不知不觉目光就集中到那双微张的嘴唇上,梦中的景象也似与眼前重合起来
简直是不像话!任卿猛地清醒过来,一掌拍在自己额头上,起身就往外走。临起身时袖子却被拽了一下,才想起徐绍庭还抓着他的袖口,又退回两步,小心地往外抽。
袖子还没抽出来,他的人就倒了下去,恰恰被一只从旁边伸出来的手臂当胸揽住,抱到了床榻上。徐绍庭双眼神光湛然,再看不出半分病态,看着他苦笑道:“师兄,你真是狠心。我都伤成了这个样子,你却连陪我睡一会儿都不肯,这么急急忙忙地就要扔下我。”
他的声音低得近乎呓语,融进了门外不知何时兴起的风声中,除了自己再无人能听到。他低下头含住那双从重逢起就不停吐出伤人词句的嘴唇,小心地品尝着真人才有的温软馨香,缠绵良久才舍得稍稍离开。
“本来我是担心假公主及笄后就要和你成亲,才赶回来处理此事。不过现在他既然公开宣称自己是男人,倒是不必担心你一时走眼看上他,和他成亲了。既然你不愿意见我,我也如你所愿,暂且离开京城,免得公主再派人杀我时牵连到你”
任卿醒着的时候,他一句也不敢提自己的爱慕之情,更不敢说和公主在仙境里争风吃醋的事,此时人昏过去了,他才放开胆子把想说的都说了出来:“我只放手这一次,等我练成《通玄道经》再回来时,不管你还有多少顾虑,都不会这么轻易放开你了。”
任卿自然不会答应他,他也不需要回应,轻轻拥抱了师兄一下,就起身走到了外院一处客房里。
房门外有两个小厮在值夜,因为房里的人本就不会醒来,所以也早早睡了。徐绍庭在他们两人颈上轻点了一下,保证两人不会起来碍事,就推门进到了寝室中,借着窗外月光看着房里不言不动的武师高手。
“师兄看起来挺重视余兄,所以在下得借你的身份用一下,想来余兄你不会介意的。”神色疏朗的少年笑了笑,脸庞在月光映照之下清透如玉,散发着淡淡清光。他伸手在房中一按,空中就像是有道竖直的水面,在他的手掌下荡起了涟漪,露出一座大气简洁的房间,房里只有几张石制桌椅和一台云床。
徐绍庭提起余方炻往房里一扔,自己也悠然转身,走进了那房里。他进去之后,这房间也消失在了天地间,而外头这间真正的房间也空空荡荡,像是从没住过人一样。
进入秘境之后,他新拜的道门师父清宇真人便现化出身形来问他:“你又不需要夺舍,我也只是当年活着时留下的一缕执念,活不过来,弄一具凡人肉身干什么?”
徐绍庭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求他替自己炼一具傀儡。这正是清宇真人的拿手好戏,在秘境中长日无聊,那一座城里的傀儡都是他的手笔,而且只需少量灵石即可催动千百年,除了反应不够灵敏,与活人几乎毫无区别。
清宇真人道:“有这么副好躯壳在,何必另做傀儡,炼成尸傀岂不更好。为师等了千载才等到你这个徒弟,还指着你光复我通玄门道统,恢复宗门千年前的气象,哪有时间让你又是情情爱爱,又是做傀儡玩的?”
徐绍庭笑道:“这两件事合起来正是一件事。我知道师父随手便能炼出一个傀儡,何不成全于我?我师兄喜欢行善,这人是他花了大心血救的,不能死在我手里。咱们还是炼个可以由我控制的傀儡才方便。”
“什么叫咱们方便?是你方便,有我什么好处?修士要追求的是大道,你这样只顾着儿女情长能有什么出息”清宇真人一边痛骂徒儿不知上进,一边还是照着余文炻的模样去替他炼制傀儡,顺便教给他通玄门制傀儡的手法。
这东西也不是一天能炼成的,徐绍庭把人拖回去放好,然后用真气逼出寒热之状,借着病在任卿身边多留了月余,才依依不舍地告别师兄,乘着任家的马车往关山武学院飞去。
而在他离开两天之后,看守余方炻的小厮忽然来报,那位魂魄尽散,本该一辈子醒不过来的武师,他醒了。
他不只醒了,还在任卿门外长跪不起,口称:“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余方炻身无长物,仅有这一身武功修为,请恩人收留我做个护卫。我愿意从此为恩人出生入死,绝不敢惜身!”
第48章
“任世侄去秘境巡察;我这心呀,才算是落到肚子里去了。”崔济掰开一块水晶糕,大的那一半儿送进自己口中,小块的推到卢笙碟子里;眉梢眼角淌满了舒心的笑意:“也不知怎么弄的,每次见着他都觉着对不起他似的;这些日子我走路时连头都不敢抬啊。”
卢笙满嘴烤鹌鹑,没空理他;倒是一同开小差吃酒的门下侍中严涛说了句公道话:“这本来就是你们的不对。人家好好的未婚妻成了男人,本来就伤心着,你们两个当长辈的不说安慰他,给他找几个好姑娘;反而劝他断袖——这是他修养好;要是我就直接撸袖子上去揍你们了。”
“可我们看他跟公、跟卫王的情谊也挺深厚的,当年才几岁就懂得英雄救美,后来在秘境里听说又救过一回”崔济揉着额角,痛苦地回忆着任卿和白明月的订婚始末:“要不是看他们郎有情弟有义的,再加上仙帝苦苦相求,我们能劝人断袖吗?结果倒好,坏人都我们俩当了!”
卢笙啃完了一只鹌鹑,愤愤然地把手上的油往崔济的紫罗巾帕上一抹,啪地拍着圆桌:“上当了!谁能想到阿卿英雄救美之后只有卫王看上他,他没看上卫王啊?早知道这点我们也不劝了,大人是不知道,我和阿济那天在酒楼里抱着哭了半个时辰亏得当时脑子已经急懵了,就知道喊‘你听我说,你听我解释’,要不然万一不小心泄露了皇室秘辛,倒霉的不还是我们俩吗?”
严涛同情地看了他们一眼:“算你们运气不好。那任常侍回来之后怎么样,你们还接着上门痛哭赔罪去,还是天天在署里躲着不敢见面?”
崔济和卢笙都丢下了碗筷,眼带乞求地看着他:“这事正要求大人帮忙。这趟阿卿到秘境巡视,不论抓不抓什么,是极容易活动个功劳出来的。到时候请大人与我等一同举荐他再升一级,最好离了门下省反正以他的出身来论,官位再高些也不是没有过。”
严涛挥着筷子连连拒绝:“哪能这样!他的年纪我就不说了,一个武师上境的人占了三品已经是皇上加恩了,再往上提,那些武师乃至宗师境的大人哪个肯答应?就是太仆寺养骑兽的地方,少说也要武师中阶的修为。”
“修为不算什么!”崔济长身而起,鼻尖都要贴到严涛脸上了,据理力争道:“他刚进太学才什么修为,到门下省时什么修为?短短几个月连晋两个小境界,巡视两年回来,晋升武师可谓是板上钉钉的事,到时候大人愿意跟我们一同举荐他吗?”
“我看应该举荐你们俩去太仆寺,省得成天在我这儿混吃等死。”严涛一口咬断筷子上那条肉干,露出两排白森森的好牙齿:“这主意不错,亏得你们提醒。任常侍回来时要是不能成就武师,我就把你们送去喂灵兽,也省得你们入值时愁眉苦脸地跟上刑一样。”
也不知是不是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