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了?明月,你快醒醒,可叫阿母担心死了!”
白明月被她抱在怀里,叫浓厚的香气冲进鼻端,打了两个喷嚏,渐渐醒转过来。只是识海中的损伤并不那么容易恢复,他虽然醒了,脑中还是阵阵嗡鸣,看人也像隔着层纱雾似地不清楚,扶着赵昭仪的胳膊半坐起来,哑声问道:“我昏迷几天了,外头的情势可有什么变化?”
赵昭仪报喜不报忧:“你的病还没好呢,想那么多做什么?我的明月儿,你可是怎么会吐血昏过去的,难不成是羊氏那毒妇给你下了毒,到现在才发作?”
白明月稍稍摇头:“没什么,说了也治不了,是有人伤了我。”
神识攻击他母亲自是不懂得,赵家这些人也没资格看到仙朝收藏的典籍,说了也不懂。若叫他们知道有人能破仙阵,隔着大阵攻击到他,这些人还不知要怎么担忧害怕,恐怕未战就要先卖了他投降了。他垂下眼道:“我之前身上就有伤,这些日子运转大阵有些劳累,歇歇就好了。”
赵婕妤不大相信,可又不敢多问,便只说起闲事:“对了,你病势沉重,母亲就做主叫人劝任卿嫁给你,他已经答应了。择日不如撞日,就让你们明日成亲,也好冲一冲你的病气。”
任卿答应了?成亲?
白明月本能地觉着其中有什么不对,可是略一想就头疼欲裂,只好暂时放下思虑,只加意嘱咐赵昭仪:“任卿身上的锁链有锁住真气的功效,不可轻易给他解开。既然要成亲,就在那间偏殿里行礼吧,反正以后我登基了,在玉京里要补办什么样的仪式也容易。”
才说了这么几句话,他便觉着头昏眼花,满头都是冷汗,不得已又躺了回去。但他能醒来、能说话,众人就有了主心骨,管他是冲喜还是巫蛊,只要可能把白明月弄醒了,就都随赵昭仪去了。
只是赵氏族长赵琳这两天负责防务,从下面将士口中得知了徐绍庭的异动和防护阵的丝丝细微变化,本想将此事禀报白明月,却又因为他身体不佳,能清醒的时候太少,故而只能忧心忡忡地在房间外等着,打算到他能见人时及早说明此事。
反正明天就是婚礼,总不至于婚礼上新郎都不见人吧?
他满怀忧虑地回到城外巡防,盼到天亮就赶快回来看着婚礼仪式。一大早起来赵昭仪便派了内侍宫女去替任卿梳洗打扮,总算是看在他冲喜有功,把白明月唤醒了的份上,给他换上了一身男子的大礼服。
红黑相间的礼服给任卿凭添了几分坚毅和厚重,衬得他面如冠玉,身姿挺拔若松柏,气质温柔敦厚,自有一番上古君子般的卓然气度。他右手的镣铐始终不曾解开,所以衣裳要提前穿好,到了身上再缝好前襟和右袖,光这一项就费了一上午的工夫。但缝衣的侍女们都毫无怨言,不时还要问问他哪里不合适,有没有别的要求。
任卿只有一个要求:“婚礼要吉庆才能让卫王醒来,所以今天一天你们都不可以说‘求’字,能做得到吗?”
给他缝袖子的侍女险些把针扎到手指里头,激动地说道:“有什么不能的?今天哪怕是昭仪娘娘要打死我,我也愿为了郎君不开口求饶!”
众人纷纷应和着,任卿温柔地笑了笑:“真是好姑娘。”他今天要做的事,却是要让这些好姑娘陷身险境了。
其日牛马嘶,新妇入青庐。
时俗婚礼是要在黄昏时举行的,到了天色将暗的时候,白明月就乘着步辇被人抬到了偏殿中。因为成亲的两个都是男人,所有礼节又都只能在殿内行,所以赵昭仪与宾客们也只能挤在这么间不算宽大、光线也有些昏暗的偏殿中观礼。
白明月苍白的脸上略点了些胭脂,匀出稍稍红润的气色,目中的神采却画不出来,在这阴暗的偏殿中却发显得沉黯。任卿穿着大礼服站在他身边,整个人却像朝阳一般明亮,仿佛被迫成亲的是白明月,而任卿才是得偿所愿的那个。
宾客脸上堆着强挤出的笑容,赵昭仪也毫无喜色,场中除了赵昭仪再无女子,整个婚礼都弥漫着一股奇异的氛围。
好似山雨欲来。
第60章 修一下文
这场婚礼虽然仓促了些;但真正行礼时的场面还是尽量办得热闹正式;拜堂的时候众臣和襄城当地的世族都到王府观礼,光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便挤得这座小小的偏殿水泄不通。
偏殿墙上镶着数十盏鲸油长明灯,隔出来的寝殿内红烛高烧,虽然比不上夜明珠珍贵,火光所照出来的光彩却更温暖喜气。白明月执着任卿的手笑道:“我也不管卿卿这回答应是有什么别的念头;也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只要你抛下徐绍庭,还像从前那样痴心迷恋我就够了。”
任卿被烛火映得满面华光,左手摸上了腕上铁铐,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道:“我那时候只想见你一面,当面问你为何逃婚;却是想不到能有今天公主殿下,从我记起你面容的那天起,就盼着有朝一日”
正说到甜腻动人的地方,大殿的地而忽地摇了摇。白明月起初还觉着这是他神魂受损,自己站不住脚的缘故,但很快第二下动摇又来到,空中灵气的流转方向也产生了微妙的变化,容不得他自欺欺人。
是了,徐绍庭那个无耻的贼子不知用什么手法替入他脑中,肯定偷走了控制大阵的法子,可恨他伤重不能动心思,竟没顾得上防备他作妖!白明月怒气冲上头顶,立刻从储物玉佩中取出阵盘,强提起真元送入其中,控制防护阵运转。他的脸色又苍白了几分,薄薄的胭脂也掩盖不住憔悴之态,直接坐在了上首赵昭仪身旁交椅上,一边控制阵盘一边吩咐众人:“快去守住城墙,阵法略有松动,或许阵中会出现几处缝隙,你们及时顶上,莫让外人侵入,我这就修复大阵!”
众臣应喏,抛下办到一半儿的婚礼鱼贯而出。赵昭仪吓得瘫软在椅子上,紧紧抓着儿子的胳膊,连声逼问:“那些人真打进来了怎么办,我可听说他们光宗师就来了三个,咱们这城里武功最高的也只到武师圆满,和人家不啻天渊之别呢,我儿可有法子解此危局?”
问了半天,又哭着骂任卿:“都是这个煞星害了我儿,若没有他,先帝殡天那天我儿就能登基了。结果羊氏贱人虽已身死,她所出的孽种却仍然登了皇位”
一行哭着,一行就要侍卫打死任卿,以报新仇旧怨。白明月本就识海受损,控制阵盘又要用神魂之力,正弄得头疼难忍,更忍不得她的哭声,强行叫人将赵昭仪送出了偏殿。殿中众人陆陆续续都要离开,还有在退出时因担心过度,失魂落魄地踢到铁链的,发出连绵的叮当声,让他重新将注意力落到了任卿身上。
任卿也正在看着他,正确地说,是看着他手中的阵盘,目光深沉冰冷,像是在算计什么。白明月受不得他用这种目光看自己,皱着眉道:“你是担心任家攻不进来么?不必担心,就算他们进来,我也能让他们再也出不去。这阵盘不只能指挥大阵,还有更精妙的用途,你最好还是祈祷丈人他们不要冒进,到了什么我也控制不住的杀阵里吧!”
他苍白纤细的手指在白玉阵盘上划动,玉盘与手全无区别,唯有指甲粉红娇嫩,划动时如同颤微微绽放的花瓣,楚楚动人。任卿看了几眼便转开目光望向殿门,右手衣袖轻轻抖动着,神色凝重,似乎有许多事想求他,又似乎已经和他再没有任何可说的了。
宾客们都急匆匆地出去拒敌,殿门外只站着一个正犹豫着该不该走的赵源——他是这场婚礼的司仪,就是想要跟着退出去,也得先得了白明月许可。可是眼看着这两位又都拉着个脸子,不像是还有心思成亲的样子
他咬牙问了白明月一句:“殿下,婚礼还要行下去么?”
白明月虚弱地倚在交椅上,闻言翻了个白眼给他:“哪有成亲成一半儿的,这算是进了我家门还是没进?我和卿卿前世有缘今生有约,就算是我站不起来了,叫人搀也要搀着我将该行的礼行完的。”
殿中自有内侍服侍,上来搀着白明月起了身,站在堂上等着任卿行礼。任卿并没像他想的那样抗拒,只是将右手吞进袖子里,整理一番,对着他拱手作揖。
四拜下去,这场婚事就算成了。白明月忽地有些感慨,不敢相信这次成亲竟能这么容易。这么多年的纠缠和追逐在他心底一一回放,从开始的感激、权衡利害之后的笼络,再到知道了他前世对自己至死不渝的情谊之后想找回那份钟情爱慕,他对任卿的感情其实是一步步加深的。怜其痴情,感其品貌家世,从哪方面看都是无可挑剔的人选。
之前虽然有些波折,现在任卿不也还是记起了对他的深情,肯心甘情愿地结这婚姻之契了吗?
白明月双手捧着阵盘,目光温柔,指尖上流出的真气都断了一刹那。然而就在这瞬间,他眼前忽地亮了一下,有一道微光破开世界,从那双玄色大袖下疾飞而落,当当正正地斩在了他手里的阵盘上。
阵盘是仙人遗物,自然不会被一名武师的剑气斩碎,可那道剑气到底干扰了盘上灵气运转。余下的散乱剑气波及向白明月面庞和身体,激得他不得不立刻调运真气护身,这一下又招惹到还没痊愈的识海,头脑又是一阵昏沉。
两名扶着他的内侍是凡人,就连这剑气余波也消受不得,当场气绝,将白明月也带得坐倒在地。这一剑之后他才反应过来,双眼瞪得极大,目光中凝满恨意:“原来你有法子克制这锁灵铐,隐忍不发竟都是为了今天!你怎么知道徐绍庭今日能找到阵眼的?”
任卿一语不发,左手从头上抽下长簪挥舞起来,剑气顺着簪身溢出,在空中合成一把短剑的形态,转眼就斩杀了几名殿角侍卫。也有机灵的内侍用力抓着铁链往后拖,企图带倒任卿,可任那链子绷得多直,任卿都笔直地站在那里,浑如不曾受力。
又是一道剑光亮起,赵源终于反应过来,一把将白明月护在身后,冲上来抬掌打向任卿。
血光迸溅,染得赵源半张脸都是温热的鲜红,左眼前一片血雾,模糊不清。但奇异的是,他并没觉出多少痛苦来,只是掌中不知接着了什么东西,温热柔软的,抓着时感觉十分熟悉,熟悉到让人不敢相信。
铁链落地的声音沉沉响起,赵源没被血雾遮住的那只眼看到任卿自己撞上了他的手掌,能打穿三尺城墙的掌风狠狠拍在那具并不算壮硕的身体上,却好像没能造成一丝伤害。不仅没有伤害,下一道剑风来得更快更狠,他下意识伸出左手去接,手上还拿着的东西明晃晃地亮在他眼前——那是一只修长白皙,指尖略带薄茧,却完美得足以令少女赞叹的手。
可这手现在和手臂断开,皮肤上染满了血迹,伤口处血管筋肉略略收缩,再也显不出任何美感。
“我的手断了,赵大人身上可带了伤药?”他的声音竟还十分平静,好像那只手不是从他身上落下的,不是被他亲手斩断的。
赵源一时被吓住了,愣愣地点了点头:“倒是有,就在怀里”他只来得及说这句话,就再也开不了口了。最后一道剑光割开了他的胸膛,几枚瓷瓶从重重衣襟中滚出。任卿拨开他的尸身,捡了几粒止血收敛的药服下,听着系统扣除圣母点的提示音和引导者拼命阻止他伤害白明月的呼喊,嘴角略略挑起,露出一抹无论多么森寒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