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老爷也没想到商家那个娃娃亲准女婿竟然会说出这么过分的话,心中恼怒之余,又被夫人责骂,想想之前二女儿的责问,面上更加挂不住,只好咳了一声,嘴硬道:“胡胡说,商家乃百年书香,他家子弟个个谦恭有礼,怎怎么可能说出这种混账话来?定是你怕我责罚,就故意编了来诓我。”
谢西风冷笑道:“我不怕被雷劈,就敢故意坏姐姐的姻缘,又来爹爹面前巧言令色造谣污蔑。爹爹不信,尽可传齐当日在二楼聚宴的客人,女儿即便能够号令掌柜们,却也没有一手遮天。随便你找什么人问,可听听我今日有没有一句虚言。也不肖说从那商梁栋的话里看出他的为人了,只瞧瞧他身边聚的那些朋友是什么样儿的,便知他人品如何。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那些秀才们真枉读了圣贤书白担了功名,他们他们竟在席间拿我姐妹二人取乐,说索性要那商梁栋将我和姐姐收进房中,坐享齐人之福的同时,还可得到这留下的万贯家财”
说到这里,谢西风便忍不住掉下眼泪,呜咽道:“这种混账话,即便是损我与姐姐名誉,我也不该说出来污爹娘的耳朵,然而爹爹你被乘龙快婿百年书香蒙蔽了心智,竟连自己的女儿都不信,说我是造谣污蔑,女儿才不得不说出来。若您还是不信,尽管找人问吧,女儿主意已定,姐姐这婚,是非退不可。你能为了名声把姐姐往火坑里推,我却不能眼睁睁看她嫁一条忘恩负义的中山狼,将来被磨折至死。”说完大哭起来。
谢老爷心里其实已经信了,毕竟这事儿是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谢西风根本不可能造谣中伤,就如同她自己说的,即便可以把那些掌柜的嘴封住,难道还能一手遮天吗?只是面子上下不来,这时候忽然见一向刚强的二女儿大哭不止,大女儿也抱着妹妹哭着说:“今儿多谢妹妹替我退了婚,不然那样人家,就是至死也不去的,省的受那些侮辱作践。”
他心里又是慌乱又是心疼,更恨那商梁栋忘恩负义不留口德。忙上前道:“好了好了,都不要哭,这事儿呢,的确是那商家做得有些过分,待爹爹明日去那商家好好的问问,不想结亲就不想结亲,做什么让那黄口小儿败坏我两个闺女的名誉?”
谢西风一听爹爹这话,分明是还对这门婚事抱有一丝希望,她当然不可能允许这种功亏一篑的事情发生,连忙擦干了眼泪徐徐道:“爹爹糊涂了,那商家公子今日说出这种话,又有女儿当众和他退了婚,撂了他们家的面子,我们两家已是势成水火,你明日上门,不擎等着把自己送过去让人家侮辱吗?更何况市井中的百姓知道什么?看见是你进了商家的门,不说你是上门问罪,还道你是上门去求情呢。这样一来,我们便是有理,不也变成了没理吗?女儿今日倒要劝爹爹,趁早儿打消了去和那商家攀亲的念头,姐姐这般人品,我不信就找不着比他商梁栋更好上千百倍的人才来嫁。”
谢老爷的心意被女儿看穿,更何况细细想一想,的确倒是这个道理。但心中又着实舍不得这门锦绣亲事,正不知该找个什么话来说,便听门外响起张管家的声音道:“二姑娘吩咐的事情小的这就命人去办,只是当日这事儿是老爷做了主的,如今倒不知老爷是什么意思?”
“什么事情?”谢老爷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却见谢西风慢慢坐下,喝了一口茶后悠悠道:“没什么,我想那商家既然嫌弃咱们的铜臭污了人家门风,不如就识趣点儿,赶紧把那些能生产铜臭的田地收回来。这事儿本就是爹爹不对,你一个商贾之人,做什么要用几十顷良田去污那商家百年门风呢?万一人家的后代子弟因为你这些地过上了舒服日子,每日里纸醉金迷的不求上进,你这不是害人家吗?所以女儿想着,既然刚刚替姐姐退了婚,对那商家名声有损,不如就补偿人家一下,索性把这些地收回来,以后就让人家清清白白的做他们的书香门第。爹爹你说,女儿这事情是不是做的很漂亮呢?”
“漂漂亮真是漂亮极了。”谢老爷抖抖索索的把一句话分作乐三截来说,心里已经不知道吐了多少口老血,暗道闺女啊,你这事儿办得漂亮啊,真是办得他妈的漂亮极了啊,你连你爹最后一丝希望都给剥夺了啊,你你真的好黑啊闺女,那老商家没了这几十顷良田,你这哪是要保持他们的清白门风,你是要他们喝西北风啊这是。
谢西风哪管她老爹心里是不是吐血,听见谢老爷的回答,便带笑不笑的看着张管家,悠悠道:“听见老爷的话了吗?”
张管家汗都下来了,心想我这个笨蛋,蠢猪,明明知道府里面是谁当家说了算,我我还怕老爷怪罪干什么?这做人啊,就应当坚定不移才行,墙头草是终究要被铲除的啊。因一边想着,一边忙不迭的陪笑道:“听见了听见了,小的这就去办。”
谢西风这才冷笑一声,挥挥手淡淡道:“去吧,记住了,办的漂亮利索一点儿,一个铜子儿都别给人家留,百年门风要是再被污染了一星半点儿,我可拿你是问。”
这话是明显的赶尽杀绝了,张管家哪里还敢再说,匆匆施了一礼急忙退下,一边抹着额头上的汗珠子一边在心里暗道:“回去定要告诉所有沾亲带故的人,一个个给我仔细着点儿,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女人,尤其是不能得罪二姑娘。”
第九章
谢西风吩咐完了,看着张管家退出去,她这里慢慢的把茶喝完,那边谢老爷刚说了一句:“闺女啊,这样赶尽杀绝是不是有点过分了啊?”便被她不咸不淡的顶了一句:“爹爹此言差矣,俗话说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西,既然决定要帮忙了,当然要帮的彻底一些,留一半收一半的像什么呢?何况那本就是咱们家的田,连地契都在我手里呢,我收回来不是很正常吗?”
谢老爷说不出话来,却见西风款款站起,携了谢东风的手笑道:“妹妹一时气愤,搅了姐姐的好姻缘。但是妹妹一片赤诚,全为的姐姐着想,此心可鉴日月。爹爹不解妹妹的苦心也就罢了,做人儿女,没有和自己爹娘犟嘴的道理。妹妹只怕姐姐也怨妹妹”
不等说完,谢东风已经急急道:“妹妹莫要如此说,姐姐知道你都是为了我,姐姐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话音未落,已是滚下泪来,谢氏夫妇还以为这是感动的,却不知大女儿根本就是喜极而泣。
当下谢西风便携了姐姐告退。直到姐妹两个走的没了影子,谢老爷才对夫人道:“你听听你听听她那张嘴?说什么我不理解她,还说什么没有和爹娘犟嘴的理。你看她自回来后,可有一句示弱的话吗?哪句话她没犟到啊?这时候倒在她姐姐面前充好人,她姐姐就是太老实”
谢夫人看见自家老爷那吃瘪的样子,忍不住“扑哧”一笑,以袖掩嘴道:“好了,好不好,那是你自己的闺女,俗话说,养不教父之过,女儿如今这个样子,还不是你当父亲的纵容的?更何况,我心里倒有些欣慰,究竟咱们只是商贾之家,又不是那些什么名门贵族,大家子规矩多。便有这样一个厉害女儿,无非是名声不好听了些,这有什么?将来你我百年之后,这份家业可以继续兴旺下去,她们姐妹两个能够好好生活,不受夫家的气,这样才是你我当爹娘的最大心愿。如今看见闺女如此能言善辩处事果断,我倒觉着挺好。不过手段是厉害了些,为那商家公子说了她们姐妹的坏话,就把地都收回来,不是擎等着那家人喝西北风去吗?但是转念一想,女儿这样做也没错,那商家这几年是靠谁过活的,别人不知,他们自己心里还不清楚吗?也用不着他们感激我们,想退婚直说也行。做什么就在外人面前侮辱咱们家?这不是忘恩负义是什么?所以说,女儿那样对他们也是活该。”
谢老爷让夫人说的无话可答,好半晌才嗫嚅道:“也不能这样说,那商家公子说的话,不代表他爹娘和其他家人也这样想,我当日看那商老爷还算很好的”
不等说完,就被谢夫人打断,听她冷笑道:“我看未必,若那商家真的知道咱们的恩,时常在子弟面前好说,他家子弟就能说出这样话?分明是他们平日里就不说咱们的好,才让子弟们都深以为然,方能在人前说出那些混账话来。你如今仔细想一想,若他们家都存了这种想法,那商梁栋再中了举人,咱们女儿嫁过去,这日子可还怎么过?何况你听听,他们说什么中了举人之后必定退亲,意思是不中举人,就结这门亲?这是什么名门望族?打的主意有多势利龌龊?我真是越想就越来气。”
谢老爷叹了口气,摆手道:“罢了罢了,终究闺女的幸福要紧,也许这就是天意如此吧。”说完坐在炕上,闷了半天忽然道:“晚上给我弄两壶酒,我要一醉方休。”
谢西风当众退婚并且收回田产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清远城,立时便成为这繁华城中的第一号话题人物,风头一时无两。消息传到书院,正用心备考的洛明涛心中焦急,想也知道,那些士子秀才嘴里能有什么好话?他一时担心准小姨子急火攻心,一时又担心心上人不堪闺誉受损而病倒,真真是心急如焚,连书也没办法复习。到底找个时间出了书院,来到谢家门前,却又不敢进去,只在街上来回行走,时不时悄悄张望一番。
直到那守门的家丁都以为自家是被贼给瞄上了,这位人模狗样的其实就是来踩点的探子,想要上前撵走时,天可怜见,谢家姐妹的马车终于驶了出来。
说来也巧,因为院试日期渐进,谢东风也变的越发不安,谢西风体谅姐姐心情,便提出姐妹两个一起出去,郊外有一座山庄,坐落在青山秀水之中,正是散心的好去处。于是禀明了谢氏夫妇,便一起出来,谢西风眼尖,一眼就从马车窗处看到了焦急徘徊的洛明涛,便故意掀帘子咳嗽了两声,看到洛明涛迅速会意并且不动声色的跟上来,她方放心的放下帘子。
谢东风却是茫然不知情,好奇问妹妹刚才往外看什么,便听妹妹笑道:“没什么,想到等一下或会送姐姐一份大礼,所以忍不住得意了些。”谢东风让她弄的心里痒痒,无奈不管如何央求,谢西风只是咬紧了牙关不肯说,最后也只好罢休。
马车辘辘,不过半个多时辰的功夫,就来到郊外,那庄子周围俱是田园,相隔三五里地方能看见别的庄子,都是属于一些达官富豪,不过是夏季过来避暑冬季前来赏雪的。如今庄子周围的田地俱已收成完毕,那些佃户之前得了命令,将庄子收拾干净后就都各自回家了,正是让谢东风与洛明涛幽会的好场所。
进了庄子,谢西风便将身边的几个小厮护院全都遣出去办事,她自己也和秋香去河边钓鱼。这里洛明涛躲在暗处,见人都走了,西风殿后,暗暗在身后做手势示意他进去,方松了口气,整整衣冠走进庄子。
东风正在屋里一边喝茶一边疑惑呢,暗道礼物也没拿出来,人倒都走了刚想到此处,便听门外一声咳嗽,抬起头来,只见那立在门外的人俊眼修眉,不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心上人还会是谁?
谢东风这一喜真好比是三伏天里吃了个冰凉的西瓜,只觉着全身毛孔都张开来惊喜交加之下,却是呐呐的不知该怎样说,还是洛明涛走进门中,微笑着说了一句:“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