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如初却望着那远去的身影微不可察的皱了下眉,下意识看向身边的人,心里第一次有了疑惑。他,是不是做了个错误的决定?
这时有一小僮远远奔来,上前跪见。
“禀大公子,连公子和连姑娘已经侯在门外,马车亦已备好,即刻便可起程!”
晏如初颔首,大步往前走去。到了门边,果见连家兄妹遥遥而立。
夷珞不知他们是送行还是同行,只静静的听着他们寒喧。
“连兄,连姑娘,让你们久侯了!”晏如初略有抱歉之色。
“无妨。”
“晏大公子客气。”
两人异口同声,一个蕴着温温的笑,一个藏着淡淡的冷。
晏飞卿却在此时翻身上马,也不向众人打声招呼便策马而去。
“晏二公子这是……”连煊失笑,睇眸看向绝尘而去的身影。
“见笑。”凤眸光芒一闪,薄唇不着痕迹地轻轻牵起。
“哪里哪里,晏二公子性情中人,连某羡之啊!”连煊哈哈大笑,不着痕迹的睇向默立一旁的夷珞。
夷珞坦针回视,大方得体。
“时候不早了,二位请上车吧。”
“如此便叨扰晏兄了!”
“客气,请!”
“请!”
原来是要同行,正思量着如何自处时晏如初却牵住她的手,走向一辆青篷马车。
低眸看着两人紧紧相携的手,身侧的她梨窝浅浅,笑容恬静。俊容顿如春风拂过,凤眸漾起浅浅柔波。
因晏二公子率性先行,清平只得和莫倦挤在前面充当车夫。
“睡会儿吧,到了驿站我再唤你。”马车内置了个简易的书案,上面堆着一些卷宗,晏如初正掀开帘角,一只白鸽从他手心扑翅高飞。
“嗯。”
里面摆设简单却舒适,适合长途跋涉。
夷珞眼下笼着淡淡青影,精神有些萎靡。将将靠着软榻一会儿,便撑不住入了梦乡。
只是梦中的她却睡得不甚安稳,眉头微皱,似凝着万千愁绪。
晏如初情不自禁的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她额角那道浅痕,眸光深沉似海。
是夜,一行人在驿站与先行的晏飞卿会合,他依然没有好脸色,就连对连煊兄妹也是不冷不热。
夷珞就纳闷了,连语嫣那么一个天仙似的美人儿,他竟然也能冷得下脸,视人家如无物。
便是她同为女子也很难做到。
比如此时,四人同桌而食,她便有些呆愣发傻,时不时的盯着人家看两眼。
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不知这番主动悉数落入其他三人眼中。
晏飞卿是直接嗤之以鼻,不以为然。连煊却是噙着抹高深莫测的笑,闲闲的挑着花生米,有一粒没一粒的送往嘴里。
最平静的却是晏如初和当事人连语嫣。
晏如初依旧优雅如常的吃饭,脸上的表情却透着一丝古怪,像是在强忍着什么。反观连语嫣更是冷静得过火,夷珞那两道近乎于痴迷的视线旁人都能察觉,她就更不可能察觉不到了。却仍是八风吹不动,不紧不慢的吃着东西,脸上依然是那冰雕似的万年表情。夷珞都有些怀疑,这个姑娘会笑吗?
“笨蛋!”晏飞卿实在看不下去,于是扔了碗筷起身上楼。在行经晏如初身边时,却心情大好的吹了声口哨,那样子别提有多得瑟。
“咳!咳!不、咳!不好意思,晏兄,真是对不住,对不住!”连煊捂着嘴忙向对座被自己喷了一身茶水的晏如初道歉,眼睛却该死的忍不住飘向把整个头都埋在桌上的女人。
夷珞无声呻吟,糗得都不敢抬头,她怎么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呢?!
连语嫣搁好碗筷,缓缓起身,看也不看其他人等,只冷冷的盯着夷珞道:“我会笑。”然后拍了拍她的背,示意她看过去。
夷珞充满歉意抬头,“连姑娘,真是对——呃?!”
这是什么情况?!
夷珞好不容易扯开僵硬的嘴角,试图回以一个笑脸,可是却怎么也完成不了这个坚巨的任务。
她终于知道她为什么常年冷冰冰,难得一笑的原因了。
真相,原来是可以吓死人的!
“咚!”重物敲击桌面的声音响起,接着便是连煊差点掀破屋顶的爆笑声。
“连、煊!”晏如初第一次咬牙切且连名带姓的唤他,连煊立马止住大笑,变成一幅正经危坐的样子。
“怎、怎么啦?”
“不想回去就老实些,不然……别怪我不给师兄面子!”推了推被吓晕过去的女人,晏如初眉头快要打结。
“哈哈……”连煊毫无师兄风范,只一个劲儿的在那里狂笑,拍得桌子“啪啪”直响。
“师父他老人家真是太英明了,怎么我的这些个师弟一个个尽是活宝呢!真真是让我欢喜啊!哈哈……”
“阿离!”抱起夷珞,晏如初对着虚无的空中厉声命令,立马有道黑影恁空出现。
“唉,阿离啊,你这来无影去无踪的功夫见长啊!”连煊止笑,看着只露出两眼睛的黑衣人。
阿离忍不住抽缩了下嘴角,跪在晏如初身前听令。
“主子。”
“看好连公子,具体怎么做你应该清楚。”凤眸轻轻挑起,算是给了他一个警告。
“唉,我说师弟啊,用不着这么严重吧?”连煊抚额,看了眼阿离,“再说了,杀鸡焉能用牛刀,像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何用阿离出马啊?是吧,阿离?”悄悄挨近,连煊眼中闪过一抹不知名的狂热。
怀里的人突然嘤呤一声,似有转醒的迹像。晏如初立马点住她的穴道,“师兄,咱们就此别过,三月后,老地方见。”
“嗯。”连煊收起玩笑,正色点头。
“阿离,这段时间你就跟在我师兄身边,要不惜一切,护他周全。”淡淡的吩咐阿离,晏如初缓缓步上台阶,“连兄,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晏兄。”视线交会,彼此心照不宣。
☆、第十一章 下马威
从驿站出发时,晏飞卿弃马就车,上了本是连家兄妹的马车。而夷珞由始至终都再没见过连家兄妹出现,倒是身边多了一个身段高挑的清秀丫头。晏如初只说她叫贾莲,以后便是她的侍女。
夷珞看着那名叫贾莲的侍女心中却有股说不出的怪异感,面上还是扯出一抹温软的笑意,刚要牵起她手一道上车,却被晏如初捷足而登,“她不用和我们同车,你且去二公子马车里照顾他一路起居吧。”
夷珞纳闷,这到底是她的侍女还是晏二公子的侍女呢?但纳闷归纳闷,她可没那个胆子质问脸色有些冷咧的晏如初。再说了,她原就不习惯别人服侍,自己本就是个惯常服侍人的,哪里一下就能那么娇贵了。
沉默着跟上晏如初的脚步,两人回到马车内,各自无话。晏如初自上车起便轻轻阖着眼,她就只好在一旁呆坐发愣。
脑中想着已分道扬镳的连家兄妹,又想起昨夜那张吓晕她的恐怖容貌。其实,要不是事发突然,她也不是那般不经吓的。后来略略思量,便知道自己是被那看似冷冰冰的连姑娘戏耍了。
那应该是一手变脸绝活儿,曾经她在晏二公子请的戏班子里头有见过的。
马儿突然高声嘶鸣,马车轻轻颠簸了下,夷珞忙扶住车壁,见身旁的他并没有惊醒,这才挑帘往外看。
“没事没事,车子过了个大坑。”莫倦回头安慰,忙又回头驾车。
“莫倦,我出来和你说话话吧?”夷珞小声询问,里面呆着也无聊,她现在很想找个人说说话。
“别、别别!你还是呆里面吧!”莫倦头也没回,却似有些慌张的连连摆手,“快掩下帘子,风大,仔细冻着公子。”
“哦!”确实是寒风凛冽,夷珞赶紧掩下门帘,又不放心地看了下身边的人,从包袱里取出一方薄毯轻轻覆在他身上。
很快,便是京城脚下。
高高的城门被波光粼粼的护城河阻隔,城门两侧,大批守城护兵正盘问着南来北往络绎不绝的百姓。
马车缓缓驶过护城河,迎面一个武威的兵将扬手拦下马车。
“来者何人?”
清平从怀里摸出一方令牌,含笑一扬,那兵将立马躬敬后退,“小的有眼不识,请!”
“韩将军客气,您这是克尽职守,何错之有?”晏飞卿挑起车帘,桃花眼儿斜里一睇,端地是百媚横生,绝艳之极。
韩将军黑黝的面皮微不可见的浮起一丝红晕,眼睛却不敢瞄向车内的人。
马车顺利穿过城门,入眼便是另一翻热闹景像。
南祁四海升平,国泰民安,四方来朝。走在帝都大街上,那些高鼻深目的乌丹人随处可见,也不会引起百姓恐慌。
沿街是叫卖不绝的小摊小贩,后面是鳞次栉比的商家楼阁,晃耀人眼的各类招牌五花八门。
京城的气息扑鼻而来。
马车平稳的行进着,晏如初依旧闭目小憩,俊美如玉的脸上长眉飞扬入鬓,微阖的凤眸细长微挑。
视线缓缓游移,略略失神。人都说薄唇无情,夷珞凑近,忍不住伸出食指轻触,似要看个究竟。
“啊!”一声惊呼,原是紧闭的凤眸突然睁开,若有所思的注视她。
“唔,很甜。”指端袭上一丝温软湿润,羞得夷珞恨不能钻进地缝,不敢看向那双燃着火焰的双眸。
“呀!”接着一阵吃疼,晏如初竟然不轻不重的咬了她一口,疼得她一缩。
“看得可还满意?”掩不住笑意轻问,晏如初坐直身子,薄毯滑落,凤眸暗了一暗。
“嗯,还行。”低头绞着手指,被人抓了现行,她无从抵赖。
“嗯,以后要看可以光明正大的看,不用如此偷偷摸摸。”听得出某人心情很好。
“……”
不多时,马车停住,晏府已到。
飞甍雕翡翠,绣桷画屠苏
巍峨高耸的几人抱门柱矗立眼前,威武庄严的石狮张牙舞爪的盘踞大门两侧。
入了那乌木沉沉的大门,正中便是一株百年老树,名曰满堂红。盘根错节,苍劲挺拔。虽离了绿叶嫣红,却依然生机勃勃,风姿绰约,仿如一道天然竖起的屏障。
绕过满堂红,迎面是一字排开的黛瓦灰墙,精雕细琢着鸟兽花纹的檐角挂着大红灯笼,喜庆而富贵堂皇。
左侧是曲折缦回的水廊轩榭,碧塘浅堤;右侧则是五步一亭,十里一阁,香径排徊,柳垂夹道。
夷珞小碎步紧跟在晏如初身后行往主屋,明日便是大年三十,上山礼佛的晏老夫人和晏三小姐早已打道回府。
前面的人沉默着,却没有松开紧握的手。夷珞试着用力抽出,他却暗自使力,差点捏碎她的手骨。
不敢再和他较劲,心里却对即将到来的事情感到芒然与无措。
晏老夫人那关怕是难过吧?还有晏三小姐,她会怎么看她?
“娘,芸儿。”步入内堂,小丫环已拿出干净的蒲团放在晏如初跟前。
“是初儿啊,快起来吧,天寒地冻的行那些虚礼做什……飞卿那猴崽子呢?还要为娘三请四接不成?!”话没落音,门外便闪进一抹艳色。
“娘——您又当着大哥的面数落我了不是?”晏飞卿嘟着比女人还娇艳的红唇慢悠悠的晃进来,也不请安,直接偎到晏老夫人身边,一口一个“娘”,叫得别提有多欢,直把那晏老夫人哄得乐呵呵的合不拢嘴。
晏茹芸抿着嘴儿偷笑,轻声抗议:“二哥,你就饶了我的耳朵吧。”
“怎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