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明珠……连……明珠……赵宏晔在心里反复默念。连……明珠。顿时,他恍然大悟,惊奇地看向她,见她笑靥璨然。
连明珠……怜明珠。
他会记得的,把这颗璀璨的明珠捧在手心,用心怜惜。
一生一世,怜君明珠。
32 番外:玉音 之二
赵玉音怎么也想不到这等天上掉黄金的好事,会落在她的身上。此刻,她觉得的自己真是欲笑无声,欲哭无泪了。
她之所以能拾得这样的好运,皆是因为八姐。
六姐只身去了洛阳风家,父亲意欲把八姐嫁给状元郎。
“为什么六姐都能嫁个富有的商人,我却只能屈就一个穷酸的书生?”八姐流着泪,愤愤不平地在父亲面前控诉。两天不曾进食让八姐向来红润娇泽的脸色变得虚弱苍白,连说话都要吃力地喘气。
八姐的眼泪揪痛了父亲的心,父亲怎会忍心眼睁睁放任从小捧在手心里呵护的女儿如此作践自己的身体?可是,朝廷的青年俊才势必要拉拢,于是,与状元郎的婚事落在了她的身上。
用仆人们的话来说,十郡主沾了八郡主的光——她捡了八姐不要的丈夫。
“玉音,我知道你一向是最乖巧听话的。”父亲如是对她说道。
是呀,她一直都是默默无闻的赵玉音,可有可无的十郡主。她没有资格像八姐一样任性反抗,她的眼泪在王府里没有人会心疼,默然接受是她唯一的选择。
一夜间,她的天地起了变化,她的家人里多了丈夫,还有丈夫的母亲——她的婆婆。
状元府是她新生的起点。
纵然她清楚地知道状元郎心中爱慕的女子另有佳人,但她不在乎的,她要的只是一个家,一个属于她自己的家。婚姻其实并不复杂,即使没有浓烈的情爱来灌溉滋润,也能借着细水长流的亲情来维系稳固。
状元郎是个温文儒雅的读书人,谦恭有礼,性格内向,并不是个难以相处的人。
“夫君走好。”送丈夫至府邸门口,她淡然微笑。
“请郡主留步。”男子恭敬地躬身作揖回礼,这才迈过门槛上了停在门外的轿子。
目送轿夫扛着朴素的轿子渐渐远行,赵玉音嘴角的笑容悄然隐退。
只是,她与状元郎之间的相处之道,与其说像夫妻,不如说更像君臣。她是豫王爷的郡主,在丈夫面前用不着屈尊地举案齐眉,而状元郎对她这个妻子算是真正做到了书上所说的相敬如宾。
相敬如宾,这意味着夫妻之间不是交颈缠绵的恋人,而是彼此尊敬的宾客。
相敬如宾不好吗?她渴望一个家,一个能让她感到内心平和的家,如今夙愿以偿,她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玉音呀,这些事我自己来做就好了……”厢房的内室里,老妇慈蔼的说话声里满是惶恐,她说着就要站起来。
“婆婆您别动,我来做就好。”阻止婆婆意欲起身的意图,赵玉音蹲下身子。
“那……还是叫丫鬟来吧。”要皇家的郡主来做这种低下的事,真是叫她这个老婆子折寿呀。
床边的木盆里冒着蒸腾的热气,四散着浓浓的药味。赵玉音伸手往木盆里探去,感觉水温适宜,于是她仰头,微笑着望向坐在床沿局促不安的婆婆,说道:“玉音嫁进裴家门,服侍婆婆是应该的,怎能假借他人之手?”她说得天经地义,动手脱下婆婆的鞋袜,抬起婆婆的双脚浸没在盆里的汤药之中。
那是一双苍老、长满老茧和瘢疤的大脚,然而,她却没法把这双大脚与丑陋两个字联系起来。
公公因为一场伤寒病,抛下年轻的妻子和襁褓中的幼儿早早地撒手人寰。婆婆年纪轻轻守寡一人,本可以乘着青春正茂找个能挡风遮雨的依靠,至少下半辈子不用活得那么辛苦。可是,婆婆却好几次回绝了上门说亲的媒人,白天下地干活,晚上替人缝补衣物,尝尽艰辛,一个人把儿子抚养长大。如今,儿子长大成人一跃龙门,而婆婆自己却落下了一身病痛。
“治贤能娶到你这样贤惠的媳妇真是咱们裴家祖上积德,是治贤几辈子修来的福气。”王氏欣慰地感叹。原本她担心儿子高攀了皇家,心高气傲的皇家郡主进了门会瞧不起他们平民出身的母子俩。她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媳妇竟是这么一个贴心谦和的姑娘。
“玉音从小就没有母亲,既然玉音嫁了进来,您就是我的母亲。”她笑得温和,说的全是发自肺腑的事实。她羡慕丈夫,羡慕他从小有一个如此坚韧慈爱的母亲陪在身边,这是她一辈子都无法弥补的遗憾。
“治贤如果不好好珍惜你,可真要遭天谴的……”婆婆喃喃地说着,拉住她的手紧紧地抱包裹在掌心。
这是一双母亲的手,这双手养育了朝廷百年难见的栋梁之材,是何等高贵的一双手啊。赵玉音握着婆婆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边,笑容更加明媚。
布满褶皱的手贴在肌肤上粗糙磨人,却温暖人心。
或许,这就是家的感觉。
一个家,一个属于她的家。
所以,当赵玉音得知自己怀孕的时候,内心的喜悦淹没了她,丈夫、婆婆、孩子,她的家正变得越来越圆满。
大夫走后,赵玉音来到丈夫的书房。怀孕的消息,她第一个想告诉人是他。
房门虚掩着,在轻敲几声无人应答之后,赵玉音推门而入。书房里空无一人,她觉得有些奇怪,过来的时候她问过仆人,仆人说丈夫整个早上都在书房的。
窗外的风突然灌了进来,吹得书案上的纸噼啪翻响。赵玉音俯下身,拾起几张被风吹到地上的宣纸,走至书案旁,想要把纸重新压在镇纸下。
摆放在青玉镇纸旁的一幅画轴引起了赵玉音的注意。画轴被人精心装裱过,显然很受主人的珍爱。赵玉音一时好奇,于是展开画轴,画卷摊开,女子的画像跃入眼帘。赵玉音仔细一看,画上女子熟悉的面容让她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
画卷上的女子黛发柳眉,朱唇微扬,沉鱼落雁的容貌神情冷傲。
这……这……不是六姐么……
她知道的,她向来都是知道的——丈夫心中爱恋的女子一直是六姐,他在见到六姐时眼眸里展现出的惊艳是绝对骗不了人的。
她不在乎的,纵使她明知道丈夫的心被另外一个女子占据着;她要的只是一个家,一个家而已……
为什么要让她看到这幅画?为什么……非得是今天?
拖着沉重的脚步,赵玉音走出书房,背手关上门,急于锁住书房里那个丈夫隐藏在心里的秘密——那个她心知肚明的秘密。
她不在乎的,她不断提醒自己。她为什么要在乎?她不在乎的……
赵玉音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加快行走的步伐。不巧,与前方来人撞了个正着。
“郡主,小心!”来人适时地扶住了她。“郡主何事如此匆忙?”听那温文而疏远的语调,是她的丈夫无疑。
“大夫说我怀孕了。”她弯起嘴角,想要扯出开心的微笑,如同往常一样,若无其事地微笑。
“真的?!”男人忘情地握着她的双肩。“太好了……”可是她的眼前为什么这么模糊,叫她看不清他欣喜的表情。
有什么东西接连从眼角滑落,她抬起手,只感受到脸颊上一片湿凉。
“郡主,你……”男人的声音由兴奋转为担忧。
她怀孕了,她该高兴的,为什么她却难过地哭了?
她的家圆满了吗?慈祥的婆婆,恭谦的丈夫,即将出世的孩子,还不圆满吗?
可是,为什么心在偷偷地低泣?
“夫君莫要担心,我只是喜极而泣罢了。我现在去告诉娘这个好消息……”她逼迫自己扬起笑,却在嘴里尝到了苦涩的咸味。
这就是她圆满的家么……
33 番外:玉音 之三
随着胎儿在腹中一天一天成长,赵玉音的身体也变得越来越笨重。孕妇易困厌动的症状在她的身上尽显无遗。睡觉和发呆几乎占用了她一天作息的大部分时间。
怀孕的这些日子,她时常就像现在这样一个人静静地坐着,脑海里浮现的都是以往的人与事。从出生到成婚,往事一件件从记忆的角落涌出,如此地清晰,如此地赤裸裸,如此地令人无法回避。
渐渐地,她似乎开始不得不承认这么一个事实:她一直生活在一个自欺欺人的梦幻中,演着一场自编自演的戏目,从台上唱曲的戏伶到台下喝彩的人群,从来就只有她一个人,一个人在空荡荡的戏台上自怜自哀。
多残酷的事实,却又多么真实。
她想要一个家,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原以为这个她企盼了十多年的愿望终于在成亲后实现了,然而现实又再一次嘲笑了她的天真,更可笑的是,她依然在对自己说:我不在乎,我不在乎……
父母、兄妹、朋友、丈夫,她从来就不曾真正拥有过什么,既然她什么都不在乎,那她在乎的究竟是什么呢?
“啊。”腹部突然传来的微痛让赵玉音轻叫出声,但她随即勾起嘴角笑了。肚子里的小家伙踢了一脚,似乎在抗议她的心不在焉。
想起肚子里的孩子,赵玉音的心觉得温暖了起来,唇畔的笑容也变得柔情荡漾。逐渐隆起的小腹,越来越明显的胎动,腹中孕育的新生命无时无刻不唤起她心底即将为人母的喜悦。
孩子,是她如今唯一的寄托。
肚子里的胎儿又不安分地动了一下,赵玉音轻抚着七个多月的大肚子,望着围绕绿柳成双飞转的燕子,思绪又飘远了。
前些日子,她回了一趟王府,见到的情景令她心酸。得了疯病的六姐被遗弃在王府一隅,无人理会,任其自生自灭。她的六姐,那个曾让男子为之痴迷,众星拱月的女子,竟落到了这般处境。
六姐从风家回来后,父亲为她订下了与相国府二公子的婚事,谁想婚事定下没多久,六姐却突然失踪了。等六姐被四哥再带回王府的时候,六姐已经是疯疯癫癫的模样了。据说,六姐是为了男人而发疯的。她听了不禁怔然。是什么样的男子能让冷若冰霜的六姐抛下所有的矜持,舍弃王府的富贵荣华?原来清傲如六姐这样的女子也会为“情”字痴狂……
再美丽的女子,一旦神志错乱,疯癫痴傻,还会有哪个男人愿意为她或生或死,趋之若鹜?八姐小产回王府修养,所有人的心思都放在了八姐的身上,又有谁会为一个久治不愈的疯子费心?
八姐……她终于明白八姐那时为何宁愿绝食也不愿嫁给状元郎了。八姐从小就爱上了国舅爷的三公子,爱到可以不顾姐妹的情谊,爱到可以委屈自己与五姐共侍一夫。八姐这次小产与五姐有关,所以才会被接回王府修养。
“情”字如此磨人,叫人为它痴,为它妒,为它狂。
仰头看看天色,差不多将是用膳时分。丫鬟为她披上披风,她步下台阶向饭厅走去。
在回廊里,她遇见了婆婆。婆婆拉着她的手关心地嘘寒问暖,说了一些怀孕时会出现的不适症状,以及如何应对的法子。在这方面,婆婆是过来人,她认真地听着,因为孩子是她生活的全部。
待她和婆婆相偕来到饭厅,丈夫已在屋内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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