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嫣扑哧一声笑了,“你若是能爱惜我房中地书,”她假作板脸道,“偶尔来我这儿看一看,也是可以的。”
张寿大喜,起身揖道,“多谢阿姐。”
过了数月,张敖请淳于臻来府。
淳于臻本是宫中太医,医术高超,数度向先帝请辞,先帝舍不得他的医术,总是不准,先帝驾崩后,新帝怜他孤苦,便准了他告老。而此时,他已经离乡了数十载,怕回去见族中亲人败落,便熄了归乡的心思。因中年逝去地发妻是宣平人,打算去妻子故里瞧一瞧,一省思妻之情。遂与宣平侯张敖结伴同行。并在侯府附近挑了一座宅子住下。
“张娘子如今头可还疼?”淳于臻摸着胡须,问诊道。
“很久没疼过了。”她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的额,心有余悸。
“那就好,”淳于臻道,“你这个孩子总是古灵精怪,我开副方子,你照着吃再吃上半个月,对你身子有好处。女子少时最要经养,否则日后会吃苦头。”
“多谢淳于大夫。”
“听说,”淳于臻笑眯眯的,忽然道,“那芸薹油是张娘子的主意?”
“是。”
“呵呵,那是个好东西啊。适量用于烹调之中,可调和食物阴阳,对人益处不少。老夫在此替天下人多谢张娘子了。”
张嫣好奇问道,“淳于大夫对食性也有涉猎?”
“自然,食疗亦是一道的一种。”
“那,”张嫣起身揖道,“还请淳于大夫以食道教我。”
淳于臻好奇问道,“您是侯府嫡女,身份贵重,何必习此食道?”
“因为,”张嫣想了想,“我希望他日侍亲床前,能切实尽绵薄力,心中踏实。”
食道一学博大精深,自古就有蕴藉。《周礼》有言:“凡食齐视春时,羹齐视夏时,酱齐视秋时,饮齐视冬时。”意即主食宜温,羹汤之类宜热,酱类宜凉,饮料宜寒。又道,凡调和饮食,应注意其性味,并结合四季气候特点配制。春天以酸补肝,夏天以苦补心,秋天以辛补肺,冬天以咸补肾,并用滑甘之品加以调剂,更能滋补脾胃。
食物各具阴阳察性,譬如她用来蒸黍饭的戎菽,其味甘,性平,归脾胃经。食之益中气、利小便且消痈肿,主治脚气、脾胃不适。其茎叶清凉解暑。
如果过多地饮用了一种性质的食物,就会导致疾病地产生。以食物的凉、热特性来说,油腻和油炸的食物,辛辣、油脂植物,如脂麻(芝麻),芸薹属于热性,而大部分含水植物、贝壳类动物属于凉性。如多食生冷之寒凉之物,可伤损脾胃阳气,导致寒湿内生,腹痛、泄泻;而多食油煎火烤、肥甘厚味之物,就容易胃肠结热、口渴、腹满胀痛,痈疽。
酷暑当头,徜徉在五花八门的食理中,竟也能静下心来,不觉炎热。
你是喜欢惊涛骇浪还是细水长流?
惊涛有惊涛的刺激,细水有细水的平和。
宣平地时光就这么平缓地滑过去,张嫣偶尔管管家,偶尔做做菜,偶尔和两个弟弟在整个宣平县城撒丫子玩野,没心没肺。
从前在长安的时候还知道要扮成男孩子,而宣平天高皇帝远,无人管束,便干脆连这点面子都不要了。明明正门处无人拦着,偏要从围墙上翻出去,一缕一缕头发扎成地松松牡丹髻,发鬓慢慢的散落下来,也曾倒拎着双履赤足在田埂间行走,泥土沾染在面靥,被嘲笑成花猫,笑声清脆爽朗,一点淑女形象也没压箱底剩下。
所谓的淑女,从来都是装的。
再端庄贤淑的女子,骨子里也有一种疯狂,向往那种伸展四肢平躺在金黄麦禾之上的写意自然。区别只在于,找不找得到时间空间挥洒。
一切的一切,老家人心中忧虑向宣平侯提起,书房中,张敖只是淡淡一笑,道,“前阵子难为这孩子了,这儿又不是长安,就随她吧。”
将晚的落日余晖斜斜的照过来,将影子拉的长长的,映在影壁上,微微的黄旧色,投成一个苍茫的剪影。
此章,其实算过度章节吧
远目。握拳,俺要尽快加油把阿嫣扔回长安去。
第二卷:山有木兮木有枝 七十九:新友
汉时,城市设市集,如汉都长安,设东西二市,开四门,设市官,市监,每日里交易额度极大。其他郡国大城如齐都临淄,赵都邯郸,也都设有大市。宣平在大汉只是一个中等县,于是半月在城中开一场市集,商贩云集,供县中百姓买卖日常所需。
马车在宣平市门前停下,车中数人下来,当中一个少女,着绿锦文藻深衣,腰间配了一串松间白玉,清爽俏丽。周围的人都一静,暗暗猜想这是哪家的贵女。
“你们看上什么就取吧。”张嫣回头,笑眯眯道,“今日阿姐会帐。”
张侈欢呼一声,抱着她的左臂讨好道,“阿姐最好了。”
四周人声鼎沸,张嫣行在市肆之中,顿觉烟火气扑面而来,不由呼了口气,热闹温暖。阳春白雪和下里巴人她都喜欢,少了谁也不至于说吃不了饭,但两个都和在一起,才是多情人间。
宣平的市集自然不如长安东市热闹,品物繁多,略略一瞧,东西多半粗糙,让人不大看的上眼,而那厢,张侈已经如飞出笼子的小蜜蜂,在各家市肆中乱撞,抱了一堆东西在怀中。
“你不去挑些东西么?”张嫣问跟在自己身边的张寿。
“不了。”张寿摇头道,“其实府里什么都有,我什么都不缺。阿侈哥哥也只是听说阿姐为他会账,才兴奋的到处买东西,过一会儿他大约要愁买了一堆用不上的东西了。”
张嫣扑哧一笑。
她买了一斤刚炒好地栗子。店主用晒干的芭蕉叶包起来,递给她。
付了钱,递了一包给张寿,自己边走边拣出一粒,烫的不着手。双手互抛着剥了壳。
微微颦眉。
“阿姐,”张寿问道,“不合口味么?”
“嗯。”她道,“不够甜。”
“娘子大约不知道,”家人苦笑道,“炒栗子若要香甜,需加饴糖。饴糖价贵,长安权贵人家众多。才买的起。在宣平的小地方,卖栗子地若加饴糖炒,则根本没有人愿意买。你不看,在长安一斤饴糖栗子要百多文钱,宣平却只卖三十文么?”
“唔,”张嫣皱眉,烦恼道,“可是我吃惯了甜栗子啊。”
“这,”家人迟疑。
说话间,张侈奔回来。手中拿着一把小小的黄桦木弓,喜悦问道,“这是我在前面那家弓肆挑的,阿姐。看这个可好?”
男孩子总是喜欢勇武好斗的东西,张嫣抿唇笑道,“你喜欢就好。”
桦弓配了十二支桦箭,俱去了箭簇,磨平箭头。张侈张弓搭箭,找了一株身边柏树射去。
黄衣少女走过树下,忽听得不远处一个男童惊呼的声音,“糟了。”讶然回头。便见一支小箭晃晃悠悠向自己面门射来,情急之下举臂格挡,“噗”的一声,缺了尖的黄桦箭隔着广袖“射”在手腕之上,力尽坠地。
一时间所有人都呆呆的愣在那儿。
张嫣首先反应过来,狠狠地瞪了弟弟一眼。斥道。“再这么莽撞,以后就待在家里。不要出门了。”
张侈缩了缩脖子,知道理亏,不敢争辩。
话虽如此,幼弟闯祸,她这个长姐还是得担下责任,道歉赔罪。
张嫣朝黄衣少女揖道,“舍弟顽劣,还请这位娘子见谅。”面颊微微困窘。
黄衣少女抚着手腕痛的弯下腰来,恼道,“你让他也给我射上一箭,我就不同他计较。”
张嫣扑哧一笑,取过黄桦弓箭双手奉上,又拉过张侈的手到面前,指着道,“姐姐爱射便射,他要是喊一声痛,就不是我弟弟。”
见过无赖的,没见过这么无赖的,黄衣少女持着弓箭目瞪口呆,忍不住也笑了,嗔道,“我才不要,他那么皮糙肉厚的,这么点子小的弓箭,哪里射的疼他。”
“妹妹瞧着眼生,敢问令尊是…………”张嫣眨了眨眼睛,道“家父宣平侯。”。
“原来是宣平侯府上的张娘子,”黄衣少女抿唇微笑,“宣平侯两月前返回封邑,我父曾上门拜见,我却不曾随之拜访妹妹。我姓孙,单名一个寤字,家父是宣平县长。”
“可巧,我适才经过的时候,似乎听说妹妹想要尝糖栗子,”她一笑展颜,如春暖花开,“我家庖人最擅长做这个,妹妹改天有空,可到我家来尝一尝。。 。”
十三四岁年纪地少女,一笑面上现起隐隐酒窝,很甜的样子,明媚温暖。
孙寤是张嫣回到宣平后所交的第一个朋友。
从前在长安,张嫣也有过一些同性朋友。像吕伊,陈瑚,还有曹家的阿蕊姐姐。
年纪和自己差不多大地都还是孩子,比自己要大些的呢又当自己是孩子,都谈不到一起去。都是出身世家贵胄的人,长安城里哪个不是鬼灵精怪肚子绕三绕呢?见了面说句话笑一笑都怕对方意有所指,自己回去想想都觉得累的慌。
只有回到了天高皇帝远的宣平,才觉得一颦一笑都纯粹起来。孙寤幼承家学,读了一些书,人又灵巧,识得情趣,在宣平县中是一等一的女儿家,二人在一起说说闺中闲事,很有共同语言。
半月后,张嫣登孙府造访。
宣平县户不及万,则一县长官曰长,秩五百石,虽可维持家人度日,却远不如世荫侯爵宽绰,住处在县衙之内,内府共两进。
孙寤在角门前迎着张嫣。
茜草染红裙在夏风中招展,袅袅娜娜。张嫣叹了口气,觉得时间过的太慢,什么时候她才也有这种风情。
“弹琴都弹的累死了。”孙寤笑眯眯地伸出十指纤纤,在眼前晃荡,“阿嫣来的可巧。我才有机会歇口气。”
走上廊轩,张嫣抿唇笑道,“嫣欲先往拜见寤姐姐家中尊长。”
“就不必了。”孙寤笑道。
“不成。”张嫣摇首坚持,“礼不可废。”
“既如此,”孙寤微微翘唇,“我母亲如今应在正房,我带你行去。”
孙夫人是个穿着暗色深衣的和气女子,梳着和裳色一样闷顿的圆髻。脸形微圆,笑起来的时候,才显出和她俏丽地女儿一样地酒窝。
“不敢当。”她此时面上便在笑,稳稳地扶着了张嫣作揖加额的双手,瞧了一回,赞道,“果然是伶俐可爱地孩子,宣平侯爷好福气。”
她转脸嘱孙寤道,“好好招呼张娘子。”
“是,母亲。”孙寤柔顺应道。
孙寤的闺房精致小巧。陈设器物都不贵重,却被主人摆放的很有雅致。墙上挂着一具漆琴。
孙寤顺着张嫣的目光亦落在琴上,坐定于案几之后竹榻之上,微笑问道。“阿嫣家学渊源,当学过操琴吧?”
张嫣摸了摸鼻子,惭愧道,“从前在长安地时候习过一些,不过只会些基本指法。我回宣平未久,父亲已在打算为我延请琴师,只是这些日子府中着忙,还未顾的及而已。”
“这你便可以不用着忙了。我倒可以告诉你一些,”孙寤自得一笑,“我父从前亦好琴,于是结识县中琴师颇多,宣平最好的琴师,姓朱。字照邸。如今寤便在他堂下习琴。”
“哦。”张嫣微怔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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