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元顿了一顿,“赵隐王虽然已逝,永巷里不是还关着一个戚夫人么?”
吕后怔了一怔,面色不变,指甲却已深深的掐到了掌心中。
“陛下为人慈孝,戚夫人是赵隐王的母亲,如今因罪被关在永巷,做舂米苦吏。若母后能赦免她的罪过,允她去长陵为先帝守陵。也就是为赵隐王全了孝义之情,陛下若知,自然会替赵隐王感念母后的恩德。”
“满华,”吕雉厉声喝道,转头盯着她,“你是我的女儿,却也帮那个贱人说话?”
多年的风霜锻炼出吕后的威严,在她的视线下,纵然是一般男儿也未必抗地住这种压迫。鲁元却毫不畏惧,依旧柔声道,“正因为我是母后的女儿,才能这么直言不讳。”
她温柔而又坚定的看着母亲道,“女儿是你的女儿,难道还不为你打算?母亲,戚懿已经败了,赵隐王地死,对她而言,就是最大的惩罚。母后已经赢了,又何必一定要她的性命?你想想看,到底是儿子重要,还是一个戚懿重要?”
吕雉神色变幻不定,只觉得额上青筋突突的跳,不由得扶着自己的额,过往的记忆一幅幅划过脑海:
小时候的刘盈,呀呀学语,跌跌撞撞的学走路,眼看就要跌倒,自己一把扶住,他忽然抬起头来,张口喊了一声,“阿母。”
那一年,她从楚营回到汉宫,戚懿跟在刘邦身后走出来,盈盈一拜,道,“见过姐姐。”
那一年,楚军地铁骑踏破丰沛宁静乡村,她一把将盈儿交给满华,推他们出门,吩咐道,“找个地方躲起来,躲的越久越好。”
满华满心惶惑,拉着弟弟的手就跑。奔跑中刘盈不住的回过头来,稚嫩的童声一直在喊,“娘亲。”
酒池之上,戚懿妖媚的笑着,她一步步走过来,轻吐檀唇,“皇后娘娘,你已经老了,老地没有男人想再看你一眼了。你还霸着皇后这个位置做什么呢?”
“啪…………”
“母后…………”
这是刘盈初登帝位地那个夜晚,告辞椒房殿之时,站在殿门之处。骤然叫起的声音。
吕雉蓦然间眼前有些发晕,抚额道,“让我再想想,让我再想想。”
鲁元也有些恻薄,叹道。“母后慢慢想就是了。”
席上一时无言,张嫣左右张望,好奇问道,“怎么不见五娘子,她回家去了么?”
吕雉哼了一声,没好气道,“女大不由人,她如今。哪里还记得家人啊。”
她愕然,正想在追问,鲁元握了握她地手,怔了一怔,不再说话。
“也怪我之前忘了提醒你。”上了回侯府的宫车后,鲁元端坐道,“以后不要在你阿婆面前提起吕伊。”
张嫣沉默了一阵子,问道,“吕伊,她。怎么了?”
鲁元叹了口气,“小伊她比你大两岁,今年满十二了。论起来年纪还小,但若要嫁人。也可以了。吕家如今门第高崇,为子女择婚配对象,在门第人品上都是有一定标准的。阿伊本身也是眼光极高,却不知为何,偏偏看重了一个廷尉府的小吏,要死要活的要嫁他。你二舅公和阿婆现在还气着呢。”
车帷帘一抖一抖,许久之后,张嫣吁了口气。“这样啊。”声音淡淡。
“那个小吏,人怎么样呢?”
“韩幄地祖父是战国时楚国贵介。大汉兴建,其父因余荫得赐爵,为右更。”
汉承秦制,设二十等爵,最高为彻侯(武帝年后因避讳改为列侯)。张嫣的父亲张敖即为彻侯。领一县封邑,封地称国。受命于所在郡守。
而右更只为其中第十四级,受宅82,田82顷,岁俸七百石。在权贵如云的长安,实在是排不上号,也难怪身为长公主的鲁元嗤之以鼻了。
“不过好在,”鲁元若有所思道,“性子倒是老实。吕伊若真的嫁过去,不会吃亏。”
整个长安城,没有人懂,那个深受吕太后宠爱的吕家少女,为何看中了这样一个平庸的少年,为此不惜得罪家人和太后,甚至迫不及待,连等到成年都不肯。
可是我懂。
一刹那间张嫣的鼻子有点酸。
她想起故太子妇薨逝之夜,吕伊逼死羡荷之后,对自己喊道,“我讨厌死这座宫城了。”
这个心思灵透地女孩平日里一直在微笑,在人前完美的扮演着自己的角色,可是在聪敏的表面下,她藏起了自己的一颗敏感的心。
因为藏的太久了,所以一旦找到发泄的时机,才会失控如斯。
吕伊无疑是聪敏的,理智的,但是同时,她也是偏执地。她不是吕后,她生命里遭遇的挫折太少,才会将自己的小心事当成搬不开的山。吕后教了她审时度势,教了她权谋算计,但是,她忘记了教她,怎么放开自己地心。
甚至不能怪吕后藏私,因为在这一点上,吕后自己都没有学到足够。
可是吕后有自己必须要保护捍卫的东西,所以她可以忍受一切苦难,继续在自己的道路上前行。而吕伊没有,所以她可以任性的想要抛掉自己的道路,想要寻求一个心灵的解脱,而不惜否定掉自己的前半生。
在身为妾侍的母亲去世之后,她不惜抛掉吕后地欢心,家人的看重,同龄人的欣羡,一切的一切,只为实现心中最真切的愿望,远离那座束缚她的黑色宫城。
一瞬间张嫣有一些摇摆,如果在当日,自己肯告诉她吕后对她地看重,吕伊地心会不会柔和一些,成长的途中会不会少一些偏执?
可是不。
她挺了挺腰。
每个人犯错,都要付出代价。谁都不是谁地圣母,自己的路,便要自己来走,哪怕头破血流,那也才是自己的人生。
若能安于贫乐,对吕伊而言,未始不是一种幸福。
“阿嫣,”鲁元拨开她覆额的发,盈盈笑道,“我的阿嫣也要长大了,阿嫣放心,母亲一定给你挑个如意郎君,必不会像吕伊那样。”
咳,小偃儿好卡哇伊啊,好想抓过来蹭蹭。
鲁元童鞋,如意郎君是会有的,只不过,大概会很出乎你的意料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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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本是天骄传奇,却因一念之差,落得众叛亲离,挚爱背弃。时光流散,日升月恒,却是谁能让她涅磐重生?
他是燮王庶子,天下间最危险凌厉的少年王侯,却为一介黥面女奴倾心,不顾世人讥讽,誓要迎娶她为正妃。本该冷清低调的婚礼,却引出一个个名动天下的人物,他们到底为何而来,新娘的真实身份到底为何?她将为整个天下带来怎样的狂飙?
第二卷:山有木兮木有枝 八十六:春宴
“阿母,”张嫣愣了愣,没有料到鲁元会说到自己身上,刹那间微微红了脸颊,嗔道,“你胡说些什么呀,嫣儿还小。”
“不小啦。”鲁元笑眯眯的摸了摸她的青丝,“阿母初遇你父亲那年,也不过是十一二岁年纪。”她的唇边噙起一抹温柔的微笑,眼神也幽远起来,显然是记起少年时的旖旎甜蜜。
“那么,”鲁元收回心神,瞧着女儿笑道,“阿嫣可有中意的人,譬如…………”
张嫣的心在母亲拖长的打趣声中怦怦的跳起来。
“…………张偕?”
张嫣呼了一口气,“母亲怎么会这么想呢?”她细声细气道,说不清心中涌上是放松是失望的情绪,“我和燕隐只是,”那一年上元,端雅少年男子伸出秀气的手指,为她理发鬓的场景蓦然闪过脑海,那一刹那,肌肤相接的热力仿佛又回到心头。
“兄妹情。”她迟疑道。
鲁元也不追问,只是若有所思的看着她,“阿嫣,你可知道,楚国翁主刘撷心系张偕,为何这么多年没有结果?”
“因为燕隐无意于她?”
鲁元出神了一会儿,摇头道,“你不知道阿撷,从小,阿撷就心高气傲,总不肯比平辈姐妹低了一个头去。却在结识张偕后,做尽了低头伏小的事。其实啊,楚国翁主艳名满天下,倾心她的人哪里少了?留侯世子张不疑便艾慕于她。张偕敬重兄长,不会为了阿撷让张不疑难过。所以阿撷委屈的很。一直不给张不疑好脸色看。而楚王叔其实也不愿意将她许给张偕……”
她地话说的含糊断续,个中的意思,张嫣却听懂了,“阿母,”她打断鲁元。抿唇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鲁元笑得一笑,“留侯与你父虽非同宗,却为同姓。周礼有云,同姓为婚,其生不蕃。故张偕虽是妙人,却非吾女良配。”
“唔,”张嫣闷闷答道。“我知道了。”
“那便好…………我与你阿婆为你看中了齐王世子襄,这次太后寿辰,他将代父来贺,便可一观人品,若是好的话…………”
“阿母,”张嫣吓了一跳,连忙截断她道,“我不需要。。。”
“好。”鲁元柔声道,“阿嫣若听的不开心,阿母就不说了。只是阿嫣。阿母要你知道,母亲总是想将最好地捧给你。凭着阿婆和舅舅的照拂,日后你可稳坐齐王妃之位。”
鲁元的话语柔和的像一汪泉水,听在张嫣心头却梗郁。母亲对她的心意,她都知道,只是她无法接受这种纯粹为了地位利益而结缡的婚姻,“阿母,”她蓦的抬眸,直视鲁元,“若当年赵王世子不是爹爹,你。会答应下嫁么?”
鲁元在女儿晶亮的眸前哑然失语,利益和真心能够相合,是一种幸运,但是又有多少人能够有这样地幸运呢?她和从前的母亲一样,坚定的认为,自己的女儿。该当一个诸侯王妃才能配的上。
可是。纵是地位再尊贵,若是枕边的人不是自己真心所系。又哪能真正幸福?
这一日是樊伉与曹蕊的长子景的百日宴。
樊景出世的时候,张嫣远在宣平,并未到贺,这一次便分外郑重,选了厚礼早早上门。
水阁之上,曹蕊哄着怀中的孩子,将樊景交给奶娘,回头看见张嫣好奇地目光,笑问道,“阿嫣,怎么了?”
“没什么,”张嫣垂眸笑道,“我觉得,蕊姐姐和从前有些不一样了。”少了一份灵动娇俏,多了一分柔和沉稳。
嫁入樊家的时候,曹蕊不过十四岁,生樊景之时亦连十七岁都没有满。若在两千年后,十七岁,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年纪,在汉代却已足够为人妻为人母。张嫣在心中叹了口气,这个时代盈儿存活率低,母亲怀孕年龄太小也是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当初陈瑚“病”逝,除了吕家的因素,也有太早怀孕身体不好地缘故。曹蕊扑哧一声笑出声,亦叹道,“都嫁人两三年了,怎么还可能和从前一样。等阿嫣以后成婚就知道了。”
“少夫人,”家人在阁外禀道,“吕九娘子到了。”
“快请进来。”曹蕊连忙起身道。
这是张嫣第一次见到声名斐然的吕九娘子。
吕未的个子不高,但身材纤瘦,就显得很窈窕,一头黑泉水般的青丝在身后结了个椎髻,家仆将之迎到水阁之时,岸边的白花树落下花瓣来,少女捻起一片落在胸前的花瓣,映衬着湖水中清凌凌的倒影。一瞬间让人微微目眩,漂亮的像一个冰雕美人。
大汉贵族男女盛行早婚,十六岁地吕未按理早该婚配,却一直没有许人。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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