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僵持片刻,他双眼泛红已经起杀意,另一只袖子里悄无声息滑下一柄短刀。
“到此为止。”顾溪居的声音适时响起。
张修竹松了一口大气,再看那小侍女,却似乎对顾溪居的吩咐置若罔闻,她高抬下巴望着他,灵动的大眼时不时朝他袖口瞟去,仿佛在嘲笑挑衅:“来呀,有本事你就用另一柄剑来杀我呀!”
张修竹勃然大怒,持剑的手开始运上九成内力——他本只打算用三成功夫对付这小姑娘的。
庞弯见到金鞭微颤,知道对手开始用真功夫了,依旧不以为然。
金蛇银龙紧紧相缠,比拼的是高手内力,正当两人正相持不下时,空中忽然响起“铮”的一声。
一枚小小的茶叶弹在了金鞭上。
“弯弯,听我的话。”顾溪居平静嘱咐一句。
金鞭仿佛触电般松开落月剑嘶嘶退回腰间,庞弯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打量着顾溪居,胸膛高低起伏,久久不能说话。
——破了?
——我的夺月捆龙锁,竟被他破了?
她心里有惊涛骇浪翻滚起来。
张修竹被强大的气流弹得往后退了好几步,这才站定立身。他朝顾溪居拱拱手,说了几句“盟主英明神武武功盖世连身边一个侍女都如此不凡”这样的马屁话,面色苍白无心再留,悻悻离开。
顾溪居笑笑,坐在原地并未远送。
庞弯盯着他好一会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一想到这个人竟然用区区一枚茶叶就能挑开自己和张修竹,功夫显然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她心里不禁害怕起来——这个人是有多深不可测?
顾溪居瞧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扬起嘴角。
“过来。”他朝她招招手,手里还端着庞弯之前泡的那杯茶,神情和蔼。
庞弯紧咬下唇迈着鸡米小碎步朝他龟速移动,很不情愿。
顾溪居也不气恼,只是看着她,眉眼中满是紫衣倒影出的光华:“我的功夫,厉不厉害?”
想不到他会如此直接,庞弯一下子将害怕抛诸脑海,两只杏眼放出亮光:“厉害厉害真厉害!”她点头如捣蒜。
顾溪居瞧着她这付虔诚小粉丝模样,忍不住失笑。
“想不想学?”他拍拍她的头。
炽热的精光却渐渐黯淡下去:“……不想。”
说不想是假的,不过她是魔教圣姑,怎能学习名门正派的功夫?传出去岂不是要丢左叔叔和南夷哥的脸?
顾溪居脸色一冷,大手留在她头顶,不再说话。
“盟主,盟主可否答应我另外一个要求?”庞弯忽然想起什么,兴高采烈取下顾溪居的手,紧紧握在自己掌心里。
瞧着那细白柔嫩的手,顾溪居神色稍霁。
“什么要求?”他侧过脸看她。
“咱俩打一架吧!痛痛快快打一架!”
少女俏丽的脸上显露出一种混合着梦幻与渴望的光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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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溪居沉默一下,觉得额头有什么东西在突突往外跳。
“……不能。”他叹气,从庞弯掌中抽出手,将额头那不安分的东西一一按回去。
“为什么不能?”庞弯却不依不饶扯着他撒起娇来,“打一架,就打一架嘛!”
顾溪居本欲置之不理,无奈袖子都要她扯破了,只得转过身看她:“弯弯,你跟了我将近两月,可见有任何人上门踢馆,或者对我发出挑战?”
“不曾。”庞弯仰起小脸眼巴巴看着他,“你是武林盟主嘛,自然没人……”
“不仅是这个原因。”顾溪居叹了口气——又叹气,他觉得自己二十六年里叹过的气加起来都没最近这两个月多,“那是因为敢挑战我的人,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他盯着庞弯,轻声道:“我的规矩是,手下从不留活人。”
当初听他说过这句话的人,七个死了,还有十三个弃剑逃了,现下庞弯却只是瞪着他,脆脆“哦”了一声。
顾溪居凝眉:“你听懂了?”
庞弯抿嘴一笑,点头:“懂了,就是跟你一战,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对不对?”这有什么,在魔教的时候哪回南夷不是把她往死了整?她一点也没感觉到顾溪居恐怖。
“你有这样的好功夫,我却不能跟你打一架,真是可惜。”她脸上显露出无比的遗憾来,“也许能因为跟你过招而参悟到更高境界呢!”
敢情这是拿自己当陪练了?顾溪居只好又多叹一声。
既然单挑顾溪居无望,庞弯也就收敛了心思,安心在顾溪居身边做个侍女。
她如今名气可大呢,现在顾溪居身边的人都知道,盟主不知从哪儿找了个武功高强但摸不清门派的小姑娘,这小姑娘性情骄纵飞扬跋扈,愣是将登门拜访的武当翘楚张修竹打跑了!
“我这种算不算世外高人?”庞弯听见别人议论自己,很是高兴——玛丽苏女主体制神奇,偶尔会开启自我保护机制过滤掉对自己有害的关键词,所以她只记得“武功高强看不清门派”这几个词。
顾溪居没说话,垂头翻着手里的书。
“我说你,堂堂一个武林盟主,怎么每天除了练武就是看书?”庞弯见他不搭理自己,不高兴了,站在旁边指手画脚起来,“你这么的有本事,应该……应该……”
她说不下去了,印象中玛丽苏大陆的男主每天基本功课也就是练武看书,宫斗权谋什么的好像也不适合武林盟主身份,难不成叫人家去修仙?
却见顾溪居从书里抬起眼睛,正静静等着她下文。
“有了!”庞弯眼中一亮,啪的拍了个巴掌,“你应当去找人谈一场恋爱。”身为男主角,跟女主角谈恋爱才是正经事!
顾溪居望着她,笑:“我该去找谁?”
庞弯踌躇一下,小心翼翼看他一眼:“听说你喜欢桑婵仙子?”
顾溪居神情一滞,然后脸色黯淡:“……可惜求而不得。”
庞弯只觉得心中某个地方像被针扎般疼了一下,不过又很快就振作——毕竟这是她意料之中的答案。
瞧着这样一个出类拔萃的好青年黯然神伤,庞弯发自肺腑觉得,自己应该为他做些什么——也许,也许帮此人求得佳人入怀后,她心底的玛丽苏之痛就都好了。
“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已经这么优秀了,为什么桑婵仙子还是不喜欢你呢?”
想清楚了,庞弯打定主意开口。
——别的事她也许不擅长,但猜玛丽苏女主的心思她可是响当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只要有她帮顾溪居出谋划策,知己知彼,桑婵这种万能女主还不手到擒来?
“不曾参透她的心思。”顾溪居摇头。
“她有没有特别偏爱某一种类型的男子?比如柔美纤弱的?”庞弯心道也许桑婵喜欢妖孽型。
“论柔美俊秀,九王爷不在任何人话下,可不曾博得她半分青睐。”顾溪居继续摇头。
“也许她喜欢那种足智多谋诡计多端一肚子坏水儿的?”庞弯又想莫非她喜欢腹黑狐狸类?
“孤宫宫主才智当属天下一绝,勘尽机关无数,却也得不到她的垂怜。”顾溪居还是摇头。
庞弯心想喔唷连垂怜这种字眼都逼盟主说出来了,桑婵前辈你莫非走女尊路线?
“那么,也许不是人不对,而是你们表达爱意的方式不对。”
庞弯眉头一皱,心事重重在房间里踱起步来:“你想啊,那么多人仰慕她,仙子必然会觉得普通的爱情十分乏味,也许所她渴望的,是一段惊世骇俗的传奇呢?”
顾溪居被她唬得一愣一愣,挑眉:“何为惊世骇俗?”
庞弯忽然转身回给他一个狞笑——哼哼!
只见她走到顾溪居身边,拿起一个靠垫,笑眯眯揽入怀中。
“婵婵!”她忽的大吼一声,对着靠垫做面目扭曲青筋毕露状,“婵婵!你是我的!你只能是我的!”她作势去掐靠垫,眼眶发红声嘶力竭:“我不许你跟别人说话,对别人笑也不行!如果你再敢对那人笑一次,我就将他凌迟而死!而你,我要将你的翅膀折断,永远囚禁在我身边!”紧接着她又将枕头再度揽入怀中,贴在脸庞边温柔呢喃,“你的美好只能让我知道!你永远都是我一个人的!婵婵!”
“看见没有?”下一瞬间庞弯已经回复面色如常,脸不红气不喘将枕头朝顾溪居抛去,“抽空练练。”
顾溪居被她方才的举动震得回不过神来,迟疑道:“……要这般激烈?”
“没经验!”庞弯鄙夷看了他一眼,“越强大的女人内心越空虚,她需要另一个更强大的男人去征服,去掠夺,这样她才会化成小白兔,乖乖趴在你身边!”
顾溪居脸上青了又白白了又红,最后喃喃道:“她性子烈,这个恐怕使不得。”
庞弯叹气,心想真是扶不起的阿斗,于是大手一挥道:“算了,还有一招绝杀,我也一并传给你得了。”
说着挑起桌上的茶杯盖,抹了点茶水分别沾在左右眼角,一转身,带上了满脸的悲痛欲绝。
“婵婵,我知道,你心中早已无世俗情爱,虽然我此生立誓非你不娶,但我绝不会干涉你的任何选择,我情愿为你孤独终老,啊!”她叫了一声,抓起镇纸朝自己肚子上虚捅一下,软绵绵跌倒在地上做濒死状,“不要,不要问我为什么帮你挡了这一剑?婵婵,我只想看到你的笑脸!只要你能幸福快乐,就是我最大的心愿!别了,我的爱!”
“这招必杀叫以退为进。”庞弯啪的从地上跳起,面无表情,“号称追逐自由的姑娘虽害怕束缚,但说到底也心软,要是你让她感觉没有压力又痴心一片,把她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这事儿也就差不多了。”
顾溪居被她唱做俱佳的精彩表演惊得目瞪口呆,愣了好一会儿才道:“是要我先她而死吗?这……”
庞弯没好气瘪嘴,故作神秘眨了眨眼:“不过中一剑嘛,你那么聪明,把握把握角度,不会死的啦!”
她为自己良好的表现感到洋洋自得起来。
顾溪居没说话,只是盯着她看了很久,很久很久。
然后他放下手中的书哈哈大笑,笑得这样开心,眼泪都几乎要出来了。
门口的侍卫们已经很久不见盟主这么大笑过,相互交换着眼神,想往里看,又害怕看。
“你不信?”庞弯见顾溪居没把自己说的话放在心上,又羞又恼,扑过去抓他的衣领,“世间女子都吃这套,你竟然不信!你竟敢不信?!”
顾溪居笑的不能自己,胸脯高低起伏着,只得用手去挡:“哎,莫闹,莫胡闹。”
百晓生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向来威风凛凛充满男子气概的盟主似在拱手告饶,而他那以飞扬跋扈出名的小侍女,此刻正趴在他身上,眉目狰狞拳头高举做母老虎状。
“咳咳!”
他实在太震惊了,震惊的把心底的咳嗽都表现出来了。
椅子上两人飞速弹开,顾溪居倒是脸色如常,笑着对他道:“来了怎么不先打声招呼?”
小侍女脸色绯红,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也没行礼,怒气冲冲瞪了他一眼跑了。
“弯弯姑娘果然深得盟主另眼相看。”
百晓生赶在庞弯跑出房门前的一瞬间,意味深长说了句。
庞弯脚步一滑,差点跌倒。
顾溪居什么都没说,他只是嘴角上扬,一直笑,一直笑。
南柯梦一场
庞弯打定主意再也不要对顾溪居传授泡妞这门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