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丢丢的手胡乱的挥舞着,小脸惨白,满脸的泪痕,只是不住的喊疼:“娘亲,我疼,我好疼……”
霎时间,轻尘脑中闪过什么——这样的疼痛,似乎那样的似曾相识……
“你见到了,丢丢此时,与你当日在乌孙草原上中了蛊毒的症状一模一样,我怀疑丢丢也中了同样的蛊毒。”安子陌不知何时也已经进了房来,站在一旁,伸手握住丢丢的小手,同样急得额头冒汗:“可是这里小地方,大夫根本就无法确定是不是……”
轻尘霎时间全身冰凉,紧紧地抱住了丢丢,脸色变得灰白起来。
连夜,一行人便都已经带了丢丢,决定前往京城。
轻尘知道,这是她唯一能选择的路。
怀中的丢丢已经疼得晕了过去,无论她中的是不是那种蛊毒,他们首先要做的,都是必须带她前去找京中高明的大夫,甚至是御医就诊。
而如果她中的,恰恰便是那一种蛊毒,那么便必须,要由龙血入药,要由那个人的血,才能解救。
轻尘心中乱作一团,却也只能将丢丢紧紧抱着,坐在马车内不发一言,自始至终不明白,这样的厄运怎么会降临到丢丢身上。
而马车外,安子陌心中同样一片凌乱。
丢丢此前一直都是健康的,可是中毒却是安老将军到了古犁之后的事,他自然知道不可能是自己的父亲要害丢丢,可是事实却是,丢丢吃了安落石从京城带过来的糕点过后,方才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其间的古怪,父子俩已经反复讨论了许久,都未曾得到答案,唯一能够确定的便是:京中有人要害丢丢,或者更确切的说,并非是害丢丢,那人的目的必然是轻尘,像从前在乌孙草原上时一样。即便害不了轻尘,能害得她身边的人,对她也是一大打击。
安子陌心中隐隐有了这件事幕后主使人的人选,但却始终不敢确定。
经过接连几天几夜日夜不停的赶路,终于到达京城之时,所有的人都早已疲累不堪,轻尘更是面无血色,憔悴清减得令人心疼,但她却依旧紧紧的抱着丢丢,不肯借旁人之手。
一行人匆忙到了将军府,安落石立刻派人去请相熟的御医。
等待的半个时辰里,所有人都一言不发,直到御医来了之后,一行人皆屏息凝神,等待着御医的检查结果。
御医紧拧着眉头为丢丢把了脉,又细细检查了许多地方,终于抬头道:“安少将军说得不错,却是那种蛊毒,非得龙血入药,方才得解。”
闻言,轻尘身子蓦地一软,幸得安子陌搀扶,方才没有倒下。
说不出心中究竟是喜是忧。丢丢所中之毒有药可解,她自是应当感激苍天,可是要为丢丢解毒,却要去求他,去求她曾经发誓恩断义绝,永不相见的那个人。
曾经,她为了自己的孩子立下这个誓言,而今日,却依旧要为了孩子打破这个誓言。
所谓宿命,所谓轮回,便是如此罢?
安老将军连夜进了宫,不到一个时辰,御驾亲临将军府。
皇帝做梦也未曾想到,竟然会这样快,这样如戏一般,便又见到她。
彼时,轻尘正一动不动的守在床边,看着床榻上昏迷的丢丢,并没有流泪,只是静静地守候。
他方才已经取了血,让御医用以入药,此时按着手腕,前来看丢丢。
其实知道会见到她,其实他心中有着轻微的期待,可是此际,见到她消瘦的背影,以及头也不回的模样,他那颗如灰烬一般的心中,刚刚生起的一丝火星,又快速的覆灭下去了。
他一动不动的站着,而床边的她亦只是一动不动的跪坐着,两个人竟都如同雕塑一般,谁也没有打破屋中的平静。
正文 被迫返宫
他一动不动的站着,而床边的她亦只是一动不动的跪坐着,两个人竟都如同雕塑一般,谁也没有打破屋中的平静。
直到安子陌送了御医刚刚煎好的药进来,见着两人的情形,微微愣了片刻,正欲向皇帝行礼,皇帝却已经制止了他,打了个手势,示意他赶紧上前给丢丢喂药。
安子陌亦不多礼,忙的来到床边,轻尘接过药碗,他将丢丢抱起来,两人一同小心翼翼的喂丢丢一点点喝下了那碗充满了浓浓血腥味的药。
轻尘看着丢丢皱着小脸,一点点将药喝下去,竟然忍不住失了神。
思绪一点点的模糊起来,脑中闪过许许多多的画面,仿佛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在乌孙草原之上,当她身中蛊毒,醒过来的时候,他逼着她喝下了那碗混着他的血的药,而他自己的手上,则皆是密密麻麻的伤口——那些都是为她放血而致;
她大病的那一次,他冒雨而来,陪着她,喃喃的在她耳边说得那些话;
他将她贬做宫婢,被那两个秽乱的内监下了春药,他将她救了,并且让她从那以后都宿在他的寝宫之中;
悬崖之上,他淡淡的一笑,然后纵身随她跳下万丈悬崖;
桃花源内,他冒了大雨去山上寻她,终于找到她之后,脸上的狂喜之色,以及那些让人怦然心动的话;
村子里,他日日耕作,辛苦得颈上被晒脱了一层皮,回来却握着她的手,告诉她一点都不辛苦,而且,是他从未有感受过的幸福;
她生辰那一日,满街的花灯,漫天的焰火,他对她说,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边关军营之内,他因着她自尽的消息,日日呕血,最终告诉她,她并非什么锦上添花,她是他的催命符;
她告诉他自己有了身孕之后,他前所未有的欢喜,连思维都变得孩子气起来,甚至抚着她的腹部,抱怨孩子长得慢,他要等到一声父皇,只怕胡子都会等长了;
而最后,是他用剑指着她,字字诛心——
“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你教我,如何信你?”
“宁轻尘,你怎么下得去手?你怎么下得去手?”
“宁轻尘,朕是瞎了眼,才会中意于你这么个没有心的女人!”
“砰”的一声,轻尘手中的药碗忽而被打翻在地,碎成几瓣,一如当初,那个盛着堕胎药的药碗被敬妃打碎之时。
轻尘怔怔的看着,蓦地落下泪来,一把将丢丢拥进怀中,低喃:“丢丢,你不要离开娘亲……”
安子陌沉默的看着,抬头看了皇帝一眼,他的目光怔怔的停留在轻尘身上,没有丝毫的闪烁,然而,疼痛,却是那样显而易见。
门被叩响了两下,轻尘与皇帝皆毫无反应,安子陌唯有站起身,去打开了门,原来是御医。
御医匆忙来到皇帝跟前,语气有些焦急:“皇上,老臣吩咐人为皇上炖了千年老参,皇上这几年身子不比从前,这样子放血,需得好生调理才是。”
他自然也知道自己身子不比从前,只是却还未到那样虚弱的地步,因此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却依旧站着没有动。
御医刚想说什么,安落石忽也走了进来,先向皇帝见了礼,又走上前,查看了一下丢丢的情形,犹豫良久之后,低下头与轻尘说了几句话。
轻尘僵着身子没有动,半晌之后方才低声道:“只要能救丢丢,旁的,我也不在乎。”
闻言,安落石心中一喜,忙的上前道:“皇上,老臣感激皇上以龙血救治丢丢,老臣不敢劳烦皇上日日御驾亲临,况且皇上这样子放血,需得好生静养,不能舟车劳顿。依老臣之见,不如将丢丢送入宫中,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皇帝神色微微一怔,抬眼再次看向轻尘,却见她依旧只是紧紧的抱着丢丢,没有动,也没有回头,仿佛此事与她无关一般。
良久之后,皇帝方才道:“此事,便交由安将军决定吧。若……不想进宫,朕日日出宫,也未尝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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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当皇帝正拧了眉,在御书房中批阅奏折之时,突见吴永连喜滋滋的跑了进门。
“皇上,皇贵妃入宫了!”
皇帝从堆积如山的奏折中抬起头来,那一瞬间,竟不知应该作何反应。
是有欢喜的吧,可是更多的,竟然是悲凉,无边无际的悲凉。
良久之后,他只是开口道:“你去好生照应着,不要让她受了惊。”
吴永连应了一声,方欲出门,忽又转过头来:“皇上,奴才该安排皇贵妃住在哪里?流云轩吗?”
他这才想起来,翊坤宫早在当年就被自己付诸一炬。
那么,流云轩吗?
那里,是他强占了她的地方,只怕她不会愿意住在那里吧?
“除却流云轩,这么多宫殿,你另选一处。”顿了顿,又补充道,“离撷芳殿远一些。”
吴永连有些许的愣神,答应了一声之后,退了下去。
皇帝复又低下头去,奏折的字里行间,依旧是她绝美的容颜,他仍旧静静地看着,没有作声。
大殿之中,他连自己的呼吸都听不到,良久之后,方才喃喃唤了一声:“尘儿……”
正文 初回宫中
轻尘回宫的消息在后宫之中造成了一番不小的震动。
这些年来,后宫之中并未有什么新入宫的妃嫔,都是从前认得轻尘的,而一些新来的宫女,即便不认得,也听说过当年这位艳冠后宫,宠冠后宫的皇贵妃,一时间都正想跑出来观看。
轻尘从御花园中走过的时候,四周围的凉亭水榭,假山后方几乎都挤满了人,即便侍卫们已经一路驱赶清道,来人却依旧不绝。
轻尘极度厌恶这种情形,偏生吴永连为她安排的住处是在惠清宫,路途较远。一路走过去,周围皆不乏围观的人,眼神或惊艳,或嫉妒,或艳羡,种种皆有。
而在这一众眼熟的,不眼熟的脸孔之中,轻尘由始至终都未曾发现敬妃。
不过,她的心思也并不在她身上,而只是担心着丢丢。
终于到了惠清宫中,宫门外的侍卫阻绝了一众跟过来的妃嫔,她们前来,名义是是为谒见,但实际上,却都是想探听轻尘此次为何会突然出现,为何又会回到宫中,而这七年以来喜好男风的皇帝,又会怎样待她。
吴永连见了门口那一众莺莺燕燕,禁不住头疼,慌忙出去,一个个向她们说明轻尘一路舟车劳顿,并不能招呼她们众人,好歹将她们都劝了回去。
轻尘终于得了片刻的宁静,将丢丢放到床榻之上,静静地守着她。
“娘娘,不知娘娘对这宫中的布置,可还满意?”吴永连进得屋中,低声请示了一句。
然而轻尘却像没有听到一般,只是失神的看着丢丢。
“娘娘?”吴永连见状,微微提高声音又问了一句。
轻尘这时方才回过神来,抬头淡淡看了他一眼:“吴公公这是在唤我么?只怕不合适吧。”
“娘娘……”吴永连似是低叹一般的唤了一声,“皇上从未下旨废除娘娘的封号,娘娘依旧是皇上心中的皇贵妃。”
轻尘微微冷笑了一声,用绢子拭去丢丢额头上不停冒出来的汗水,小心翼翼的模样。
吴永连静静站在那里没有动,良久之后轻尘转过脸看向他:“吴公公还有事吗?”
孰料,吴永连竟噗通一声跪倒在轻尘脚下:“娘娘,请娘娘饶恕奴才的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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