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无语,安荣在一旁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帮着贺兰骢才穿好衣服,那人便不老实,想自己下地,结果,如同粘糖人般,左倒右晃,软得腿提都提不起来。
北苍国皇帝大婚后,窝在寝宫几天未露面,与他的贺兰皇后如胶似漆享受婚后的甜蜜生活。只有安荣知道,皇帝在等待面部丢人的青肿消失。直到眼睛那块乌青看起来不甚明显,皇帝才命安荣找来女人妆面的珍珠粉,将淡淡的青色遮住,带着一脸帝王威严恢复早朝。
金殿一地文武在三呼万岁后,开始按部就班,各自呈上自己的折子。那几日由元常代为主理朝政,争论不休的一些问题,也在金殿上从新提起,由皇帝做最后的决定,一桩桩,一件件,有条不紊,逐一解决。
大臣们瞧着皇帝的脸色,就写着两个字,到底是舒坦,还是高兴,或是甜蜜呢,这个不好说,也可能,要把几个综合起来也不为过。纳罕着,难道一个男人,可以令皇帝改变如此之多么?
自皇帝大婚后,皇帝的笑容多了,比起以往也更勤于政务,这使得最初因担心皇帝耽于男色而荒废政务的大臣,一下把自己的心思都小心地揣起来,免得拂了天子的逆鳞。
回到寝宫时,不见贺兰骢,安荣回禀,药已经服过,这个时候,人应该在配殿那边呢。听那边的宫女说,一只白猫要生猫崽,皇后觉得新鲜好玩,非要去守着不可。
皇帝咧了咧嘴,叹息一声,这家伙,自己的儿子不看,居然跑去看猫生崽。
“皇后,不能动它,沾了你的气味,大猫就不奶它了。”有宫女惊呼出声,劝阻垫着丝帕,把小猫崽托在手中的人。
皇帝哑然失笑,“贺兰,秋子说的对,大猫若是不奶它,它可就饿死了。”
“哦。”贺兰骢小心翼翼把小猫崽放回搭好的窝中,轻声对大猫道:“不许偏心啊,我是垫着东西呢,才摸了它一下,你若是不奶它,我就不让他们给你弄好吃的东西。”
宫女在一旁,也不忌讳帝王在侧,雀跃地叫着,为第三只猫崽出生欢呼。
贺兰骢看着大母猫,看着看着,耳边响起一个声音,很遥远,听不真切,好像是道喜的声音,道喜,为什么道喜呢?很多人,有男有女,他们在说什么,皇子么,什么皇子?
皇帝见人先是失神,转而陷入苦思,怕他不舒服,伸手去拉他,人没动。
“皇子怎么了?”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令皇帝一惊,“贺兰,你说什么?”
贺兰骢自己站起来,喃喃道:“很多人,他们在说皇子,很高兴地说皇子,皇子怎么了?”
皇帝见他呆呆地往回走,跟了过去,“贺兰,你想和朕说什么?”
贺兰骢摇头,“不知道啊,好像有人和我说,皇子出世,可没看到嘛。”
“谁对你说的。”皇帝站在他面前,盯着贺兰骢茫然的双眼,想把他看穿。
“我不知道,听,他们还在说呢。”
皇帝开始紧张,把人揽在怀中抱紧,冲安荣道:“让元常马上进宫。”
元常诊脉的时间很久,手指一直搭在脉门处,病人被哄着服了安神汤已经睡熟,这样可以令他不受干扰地把脉。
“陛下,从脉象上看,他没什么变化。”元常一句话,否定了皇帝的希望。
“朕还以为你给他配的那个药起作用了呢。”皇帝毫不掩饰他的失望。
元常明白皇帝的意思,规劝道:“陛下,欲速则不达,那个药先给他服着看吧。臣本身并无把握,只是那个药,对身体无害,不妨长久喝着,看看能不能治了他这脑疾。”
皇帝表示赞同,不应又如何呢,总是这样为贺兰骢有好处。皇帝不希望贺兰骢就此傻下去,哪怕他复原了会离开,如今他也愿意去医治他。救恕也好,疼惜也罢,这就是皇帝现在的心思。
怀思堂里,烛光幽暗,皇帝已经有半年未曾过来,今夜,辗转无法入睡,皇帝突然出现在这里。
上过香,皇帝开始告罪,“朕大婚,没有带贺兰来看你们,你们也不要生气。他如今的样子,朕怕这里太暗,把他吓着。很久没和你们说话,你们倒好,乐得清闲,把朕扔到一旁,不闻不问。”
安荣上前,劝道:“陛下,不可对太后无礼。”
皇帝嗤笑道:“母后,师伯陪伴朕这么多年了,好不容易多个人陪伴朕,可他如今这副样子,朕更心痛。大错已铸,无可挽回,你们能帮朕一次,就再发次善心,还给朕一个完好的贺兰吧。朕知道朕贪心,可你们一直都疼朕,朕只好还找你们。不许不答应,你们可要多帮忙才好啊……”
安荣默默守着皇帝,听着他对着冰冷的灵位喃喃自语。
千里之外的西戎国皇宫,同样辗转无法入睡的干戈头痛欲裂,满头大汗,痛苦地抱着头,咬紧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最终,还是没忍住,弄出动静。
“殿下,臣在这里。”黄文提着药箱跑了进来。
一只只银针刺入头顶,宫女端来药碗,黄文托着干戈的头,接过药碗,递到他嘴边。
干戈扭头,不愿再喝,黄文低声劝慰,“殿下,这个药可以止痛,喝了不会那么疼。”
一股烦躁涌上,干戈伸手打翻药碗,一把将黄文推开。
宫女扶起被推倒地上的黄文,惊叫:“殿下!”
心烦意乱,干戈见黄文怯怯地站在一旁,心里又莫名平静下来,当是方才吓到他,不由一阵愧疚。情急下,竟扑下地。奋力扭动,一条腿竟抬了起来,但马上又落下不能再动。
黄文在震惊之于,把方才的细微情形看在眼里,大喜,上去扶干戈,“殿下,方才你的腿能动了。”
“你说什么?”干戈没反应过来,腿能动了,没感觉啊!
黄文叫来宫女,一齐把干戈扶上寝床,拉过他的手,仔细诊脉,表情上,却是难得的轻松。
“恭喜殿下,你的腿恢复有望!”
黄文开心地向干戈道喜,把干戈的裤腿挽起,开始推宫活血,按摩下肢。
“对不起,方才……”
黄文手下不停,笑道:“臣没事。殿下的头痛可减轻些?”
“是。没有方才疼的剧烈,也不再觉得涨。”
黄文点头,“臣明白了,看来殿下的腿疾与头痛有很大关系,臣知道该如何调整药方了。”
见黄文仍是老样子,干戈叹息一声,一年了,真是辛苦你了。
74、懵懂的情意 。。。
西戎国皇宫的观景凉台上,女王望眼满园绚烂,叹息一声,收回目光。
“摘几支木芙蓉,送到天极殿。”
黄文悄悄抬头,见女王闷闷不乐,宽慰道:“殿下的腿有了希望,陛下该高兴才是。”
“朕要的不止他站起来,朕要的是他恢复如初。他伤得如此重,又不愿说出何人伤他,那他就必须自己给自己讨回公道。这天下,是要传给他的,他说得对,西戎国没有不能守护黎民的君王。”
黄文撩衣跪在女王面前,“臣从不曾放弃,陛下尽可放心。”
“起来吧,朕也不曾怀疑过你的医术。”女王淡淡地道,扶起黄文。
天极殿内,干戈把那本看了不知多少遍的《六韬》放在宫女刚刚摆在桌上的花瓶旁。木芙蓉,儿时满园的木芙蓉是美好的回忆,如今的木芙蓉,却是心痛的现实。难得你记得这个,可是物是人非事事休,我已经不是当年的稚子小儿。
“殿下,今天气色不错。”黄文不知何时已经进来,在干戈面前站定,“殿下,总坐着不行,来,臣扶你起来。”
干戈诧异,这黄文和平日不大一样,“起来,可以么?”
“可以。那日殿下自己已经把腿抬起,臣就在想,是时候了,该让殿下多活动下,这样有助恢复。”
腿明明没有感觉,然而黄文硬是扶着他,让他自己努力在腿上使力。也不知是黄文的坚持起了作用,还是干戈自己不甘,咬牙呼口气,竟真的站起来。尽管是左腿在强行支撑身体,右腿依旧无力,而黄文却是喜形于色。
“殿下,你看,你已经做到。是臣平日太小心了,应该早些时候就让殿下练习。”
干戈闭了眼睛,久违的感觉啊!
黄文扶着干戈就在大殿站着,片刻后,见他的左腿开始发抖,知道不能再勉强令他站立,便要扶他坐下,不想干戈已然支撑不住。腿脚不灵便的人斜向一侧摔倒,黄文猝不及防,仰面朝天倒了下去。
干戈重重倒在黄文身上,嘴巴说巧不巧,与黄文的薄唇正好相碰。二人圆睁双目,愣愣对视,四下里顿时安静非常,时间就此定格。
良久,黄文一声惊呼,把干戈推到一边,拿手胡乱抹着嘴巴,颤声道:“你、你……”
干戈努力爬起,也是一脸无措,“对不起,我,我不是有意轻薄你。那时、那时,嗯,突然的,就摔倒了。”
“臣失态了,殿下恕罪。”黄文意识到干戈还在伤病中,这种事情定不是他自己有意为之,暗自嗔怪自己不理智,伸手去抚倒在一边的人。
“请相信我,方才,不是有意……”
黄文点头,“臣知道了,臣知道,殿下不必着急。”打断干戈,把人先扶上太师椅,到了杯凉茶,给干戈压惊。不时左右看看,见没有宫女闯进来,稍稍放心。
“照此下去,多久我可以复原?”
“什么?”黄文一怔。
干戈握了握拳,“我是问,还需多久,我可以复原?”
“臣不知道,快了许几月,慢则几年。”
“不知他怎么样了?我等不了那么久,想知道他的情况。”干戈黯然神伤,他的毒解了么,他被捉回去,他有孕的事情就遮不住,北苍皇帝会怎么待他呢?
黄文知道,干戈又在想念他那位神秘的兄长,不由长叹,“殿下,既然牵挂,就好好配合臣,把这伤病治好。与其打听他的消息,不如亲眼所见为实。”
干戈略有所思,半晌吐出一字:好。
黄文见目的达到,心里松口气。干戈不肯服药已近一月,黄文天天为此发愁,今日终于等到他回心转意。
“殿下,与臣讲讲令兄的事吧,臣很好奇。”
干戈哑然,“你想听?”
黄文投以鼓励的笑容,“是,臣想知道。”
“也好,反正我也闷得紧,讲给你罢。”
放下手中茶杯,干戈开始回忆,从第一次踏进东林延平侯府讲起,把在东林生活的点点滴滴慢慢道出。一年了,干戈几乎和黄文朝夕相处,与黄文也熟络了,便不隐瞒,把自己对贺兰骢的心思也说了给他。为了他,他辞别翼王,千里迢迢去北苍,带着他亡命奔逃,最后渔阳一战,贺兰骢为了保他一命,竟然选择回到北苍皇帝身边。而自己,不愿生离,只求一死。
黄文静静坐在干戈对面,听到最后时,一阵莫名的失落代替最初的好奇。给他往翡翠杯中倒满茶水,黄文安慰着,“殿下,吉人自有天相,相信令兄一定会平安无事。”
干戈哂笑,“你不奇怪么,他一个大男人,同女人般怀有身孕?”
黄文摇头,“这世上有很多事是不得而知的,很多事也是人无法掌控,殿下需多宽心才是。”
“但愿如你所讲。”干戈把翡翠杯紧紧握在手中。
午后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