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半转过身,用威胁的目光看着阿斯特纽斯。
“小心,老朋友,”法师警告道,“莫非你准备干扰历史洪流的方向?”
“我从不插手,”阿斯特纽斯回答,“相信你也很清楚。我是个观察者,一个记录者。不论是面对任何事情,我都是中立的。我知道你的计画,我也知道这世界上每个活人的计画。因此,雷斯林。马哲理,听我一言,记住我的警告。你眼前的这个女子受到诸神的宠爱——你也知道她是什么样的身分。”
“受到诸神的宠爱?我们不全都是吗,神眷之女?”雷斯林再度面对克丽珊娜,问道。他的声音如同他黑天鹅绒袍子一样的柔软。“这不是写在米莎凯白金碟里吗?
这不是那个神圣不可侵犯的伊力斯坦的教导吗?“
“是的,”克丽珊娜慢慢的回答,怀疑的看着对手,等待他进一步的嘲弄。
但是他金属般的脸孔是认真的,他突然之间换上了一副学者的面具——聪明、睿智。“上面的确有这样记载。”她冷笑着说。“我很高兴你曾经读过圣白金碟里面的记载,虽然很明显的你没有从里面学到什么。你还记得里面也写着——”
阿斯特纽斯不屑的打断她。
“我已经和你们耗掉了不少时间。”这位历史学者跨过了前厅的大理石地板。“当你们准备好离开的时候,响铃通知贝传。再会,神眷之女。再会……老朋友。”
阿斯特纽斯打开门。图书馆的寂静流进房间里,将克丽珊娜包围在令她精神一振的凉意中。她感觉到自己再度恢复了自制力,因此放松了下来。她的手松开了护身符。她优雅的、行礼如仪的向阿斯特纽斯鞠躬道别,雷斯林也是一样。接着门在历史学者的背后关了起来,两人第一次独处在同一个房间中。
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没有人开口。最后,克丽珊娜觉得帕拉丁的力量流遍全身,转过身面对雷斯林。“我忘记了是你和你的同伴一起找到圣碟的。你当然曾经读过它。我很想要和你继续讨论里面的记载,不过,有句话我必须先说在前头,雷斯林。马哲理,以后我们如果再有机会打交道,”她冷静的说,“我必须要求你对伊力斯坦抱着最起码的敬意。他——”
她惊讶的闭上嘴,警觉的看着法师瘦削的身体似乎在她面前彻底崩溃。
雷斯林抓着胸口,不停的咳嗽,挣扎着要呼吸。他的步履不稳,如果不是因为手中的法杖,他早就倒在地上。克丽珊娜一时之间忘却了自己的嫌恶和恶心,本能地伸出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喃喃地念颂着医疗的祷文。在她掌心下的黑色袍子柔软又温暖。她可以清楚的感觉到雷斯林的肌肉在不断地抽搐着,体会到他正承受着极大的痛苦与煎熬。她的心中充满了同情。
雷斯林挣脱了她,把她推到一边去。他的咳嗽慢慢的缓和下来。在恢复了正常的呼吸之后,他嘲弄的看着她。
“不要在我身上浪费你的祈祷,神眷之女,”他苦涩的说,边从袍子里面拿出一块手绢擦拭嘴唇。克丽珊娜可以清楚的看到上面沾满了鲜血。“我的疾病是无药可医的。这就是我的牺牲,我为了我的法力所付出的代价。”
“我不明白,”她喃喃自语。她还清楚的记得黑袍柔软的触感,手不由自主的抽搐起来。她心不在焉的将手藏到背后去。
“你不明白吗?”雷斯林反问,那双金色的眼睛彷佛直达她的灵魂深处。“你为了你的神力付出了什么代价?”
在微弱的火光下勉强可以看见克丽珊娜的双颊如同法师的双唇一样沾染了淡淡的血色。她警觉于对方的刺探,别过头,依旧看着窗外。夜色已经降临了帕兰萨斯。银月索林那瑞已经是黑暗星空中银色的光源。和它一起出没的红月则尚未升起。黑月——她心中暗想,在哪里?他真的能够看见吗?
“我得走了,”雷斯林的喉中发出呼吸的奇异声响。“刚刚这阵发作让我非常的虚弱。我必须休息。”
“当然的。”克丽珊娜又恢复了冷静。所有的情绪都被她小心的塞回应该在的地方,她转过身再度面对他。“多谢你来——”
“但是我们之间的事情还没有处理完,”雷斯林柔声说。“我很希望有个机会能够让你知道,你所信奉的神,他的恐惧是毫无根据的。我有个建议。在大法师之塔里和我碰面。你会看到我所有的藏书,了解我正在进行的研究。当你看完之后,你就会放下心中的大石。正如同白金碟中所说的,我们只对未知会感到恐惧。”他又朝她走了一步。
克丽珊娜对他的提议感到惊讶,睁大了双眼。她试着要躲开她,但是她竟然不小心让窗户挡住了自己的退路。“我不能……去那座塔,”他不停靠近的身躯让她开始结巴,呼吸不顺。她试着要绕过他的身躯,但他微微的挪动手中的法杖,堵住了她的去路。她试图冷静的继续说下去,“那里的法术会阻挡一切——”
“除非是我邀请的贵宾,”雷斯林低声说。他把沾血的手绢整齐的叠起来,放回袍中的暗袋里。然后,他伸出手抓住了克丽珊娜。
“你很勇敢。呵,无惧的神眷之女,”他说。“在我邪恶的碰触之下,你竟然没有发抖。”
“帕拉丁与我同在,”克丽珊娜厌恶的回答。
雷斯林笑了,那是温暖、幽暗而且秘密的笑容——只让他们俩人分享的笑容。
克丽珊娜突然开始对他产生兴趣。雷斯林将她拉近。然后放下她的手,并且将法杖靠着椅子放好。接着他用瘦弱的双手捧住她洁白的兜帽。在他的碰触之下,克丽珊娜开始颤抖,但是她不能动,她不能说话,什么事情都不能做,只能不明所以的、无法控制的、恐惧的看着眼前的景象。
雷斯林紧紧抓着她,低下头用沾血的双唇扫过她的额头。当他这样做的时候,他喃喃的念着奇异的语句。然后他放开了她。
克丽珊娜步履狼跄的几乎摔倒。她觉得虚弱、晕眩。她的手摸着刚刚被他的双唇所接触,而现在正有如烧灼一般疼痛的部位。
“你做了什么?”她结巴的质问。“你不能够对我施法!我的神会保护——”
“当然不能。”雷斯林虚弱的叹气,在他的语调和表情中都有着哀伤,那是一个时常被误解、被怀疑着人的哀伤。“我只不过是给你一个记号,让你可以进入修肯树林。但是,通过树林并不容易”——他一贯讽刺的语调又回来了——“不过,相信你的信仰会保护你的!”
法师把兜帽拉上,遮住了自己的眼睛,静静的对着呆望着他的克丽珊娜点头为礼。然后用缓慢、虚弱的步履走向门口。他伸出瘦削的手拉下了响铃。大门立刻打开,贝传飞快走进,克丽珊娜猜他一直站在门外。她抿紧双唇。傲慢、愤怒的瞪了那人一眼,那人虽然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只能脸色苍白地用袖子抹着头顶的汗珠。
雷斯林正准备离开,但是克丽珊娜拦下他。“我——我不应该怀疑你,雷斯林。
马哲理,“她柔声说”我再一次感谢你的赏光。“
雷斯林转过身。“我也不该这么爱逞口舌之快,”他说。“再会了,帕拉丁的传道人。如果你确实不害怕真相,那么后天晚上,当努林塔瑞刚出现在夜空中时,到寒舍来。”
“我会到的,”克丽珊娜坚定的回答,为了贝传脸上所露出的害怕而感到窃喜。
点头向他道别,她悄悄的将手放在精工雕制的椅背上。
法师离开了房间,贝传紧跟在后,顺手关上了房间的门。
克丽珊娜单独一人待在温暖、寂静的房间里,随即在椅子前跪了下来。“感谢您,帕拉丁!”她低声说。“我接受您的挑战。我不会让您失望的!我不会失败的!”
第二节
她可以听见身后的声音,那是爪子在森林里的落叶上搔爬的声音。提卡浑身的肌肉紧绷,但试着假装没听见,好诱引对方毫无防备的靠近。她稳稳的将剑柄握住,心脏剧烈的跳动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她可以清楚的听见沈重的呼吸声。接着,一只爪子放上了她的肩膀!提卡立刻转过身,挥剑砍去……德丝拉警觉状况不对,尖叫着往后躲。坐在吧台旁的客人大笑起来。提卡知道自己的脸一定红的和血一样。她的胸口扑通扑通的跳,双手不受控制的颤抖着。
“德丝拉,”她冷冷的说,“看看你是什么德行,跟溪谷矮人差不了多少。也许你和汪汪交换一下工作会比较好,你去倒垃圾,我让他来跑堂好了!”
德丝拉原先正跪在地上捡拾那些漂浮在一滩啤酒上的餐具碎片,这时她抬起头来说,“也许我是该这么做!”女侍哭了起来,再度把手中的碎片丢回地上。
“长枪战争的女英雄提卡。马哲理,你自己来跑堂吧……还是你现在太高贵了,不屑做这种事?”
德丝拉用谴责的眼光忿忿的瞪了提卡一眼,把地上的碎片踢开,像一阵风似的冲到旅店外。
当大门被轰然一声撞开的时候,它重重的撞上门框,提卡脑海中浮现出木头上的刮伤,皱起眉头。尖酸刻薄的言辞浮上嘴边,但她知道自己会后悔自己所说的话,硬生生的将它们吞回去。
大门就这样敞开着,让夕阳的光芒照进旅店中。落日的橘红色光芒照在擦的发亮的吧台上,同时也在玻璃器皿上闪闪发光。甚至在地上的那滩啤酒里也映射出光芒来。这光芒像是爱人的手一样轻抚着提卡的火红卷发,美丽的景象让许多客人都止住笑容,愣愣的看着眼前的美景佳人。
这些提卡都没注意到。她现在正为了自己的暴躁而感到悔恨不已。她往窗户外看去,正好看见德丝拉用围裙擦拭着眼角。一个客人走进旅店,顺手将大门关上。夕阳的余晖消失了,让旅店又再度陷入带着凉意的阴暗里。
提卡揉揉眼睛。我到底变成了什么样的怪物?她悔恨交加的质问自己。那毕竟不是德丝拉的错。是我自己内心的感觉在作怪!我几乎希望现在还有龙人可以砍杀。至少我知道我害怕的是什么,至少我可以用双手和它们作战!我要怎么对抗我甚至不确定的东西?
点菜、要酒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笑声又重新响起,在最后归宿旅店里回响着。
这就是我从战场回来所追求的。提卡抽噎着用抹布擦擦鼻子。这就是我的家。这些人就像夕阳一样的温暖又和善。我的四周都是可爱的声音——笑声、友善的招呼、狗狗舔东西的声音……舔东西的狗狗?!提卡呻吟着从吧台后跑出来。
“汪汪!”她无助的看着溪谷矮人,口中大喊着他的名字。
“酒酒打翻,汪汪擦乾乾,”他看着她,一边高兴的把手在嘴上抹来抹去。
几个老客人笑了起来,但是有几个新来的,刚到这家旅店的客人用厌恶的眼神看着溪谷矮人。
“用这条抹布擦!”提卡边虚弱的对着客人露出抱歉的笑容,边用嘴角挤出回答来。她把抹布丢出去,汪汪一把接祝但他只是拿着抹布,用疑惑的表情瞪着它。
“汪汪要布布干嘛?”
“擦乾打翻的酒!”提卡斥责道,边试图用长裙把他给遮起来,不要让客人看见;可惜似乎不太成功。
“喔!汪汪不要,”汪汪认真的说。“汪汪不要把好布布弄脏。”他又把那块布递给提卡,再度趴在地板上,开始舔着现在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