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他们挥挥手,表示我没兴趣再多说。
这种人见得太多了,他们天性堕落,永远找不到正当的职业,只想抱着化学毒品带来的短暂欣愉混日子,享受生命一点点离身而去的滋味。他们活得一点儿都不酷,面对镜子的时候,连他们自己都不敢确定自己还是不是人。
“卖毒品不是派发救灾物品,同情也不能拿来换钱。我们也不过是辛辛苦苦赚一点儿小钱,要是每个人都来求我们可怜可怜,那我们还做什么生意?饿也饿死了。”阿吉插话说。“大家都是道上混的,这点道理不会不懂吧。”
扶着女人的男人张了张嘴,固执地说:“只不过差56地球币罢了……”
“56块钱不是钱啊?!”叼着烟的玫瑰突然一拍桌子,指了指那边墙式立体电视。那里正在播放战争影片,以两年前发生的小规模战争为原形,着重描写间谍组织——红蛇骨在这场战争里立下的奇功。“对那些连家都没有的人,56块钱还能救命呢!这位大姐也是小有名气的角色了,56块钱都拿不出来吗?”
“好好,看在你这么难受的份上,要是实在没有钱,拿东西换也行。”我说。
那个女人本来已经匍匐在桌子上抽搐不已,此刻突然抬起头来,野兽一般盯着我们,用嘶哑的声音说:“我……我用我自己换!只要你们给我,怎么都可以……”
阿吉和我面对她那张粘满了口水眼泪鼻涕的脸,情不自禁地缩了一下。
“不要不要啊!”阿吉连忙摆手,“我宁愿要玫瑰啊。虽然她毛手毛脚……”
“什么屁话!”玫瑰提起高跟鞋,狠狠踹在阿吉小腿上。“噗”的一声,疼得阿吉抱着小腿哭爹喊娘。
“把这个给我如何?”
我伸手探入那个女人的衣领,从里面拉出一条项链,熟练地解了下来。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银色的链子上缀着一个铁饰品,售价差不多百十块钱。
“这个……这个不行……”
女人哑着嗓子叫着,那双眼睛瞪得凸出来,手虚弱地向我伸来,似乎连抬起手臂的力量都没有了。
“那是他送给我的……不行,还给我……”
当我把那片放在小塑料盒子里的“百媚”塞进她手里的时候,她的嘶叫骤然停止了。看着那小盒子,呆了片刻,她哭起来。不是毒瘾无法满足引起的流泪,而是真正的,源自心灵的悲哀哭泣。
扶着男人的肩膀,他们慢慢走出了酒吧。
“……这女人的老公把她卖了。你知道吗?这个故事很出名。”玫瑰熄灭了烟头,颇有感喟地叹息。“她真的爱那个男人,两个人都订婚了,没想到那个男人还是把她卖了。她也卖她自己,但却不舍得卖那条项链。现在却为了一片小药丸……唉,这个年代。”
“所以我说吸毒不好。”我把那条项链随手塞进口袋里,摸出了一支烟。“我只吸那种不会上瘾的。”
“靠,那种一份能换二十份普通的,谁吸得起?”
“所以我不经常吸嘛!”
我们都不说话了,开始抬头看立体电视。电影正在最高潮,身为红蛇的男主角倒挂在飞机底部,从高楼楼顶掠过,将被挟制作为人质的总统女儿从邪恶的郝古拉人手里救了出来。
扮演男主角的是当红小生,名叫向帅灵,东方人,面孔俊秀,肌肉也很性感,动作派出身,特别受女生欢迎。
“我最喜欢看这套电影了。”玫瑰拨了拨开在她肩头的玫瑰,“每次最后的结尾都会有一个固定的动作……对对,就是这个!”
屏幕上的男主角脱掉了外套,露出胸口一个金色的蛇骨刺青,同时面上展开了一个充满魅力的微笑。
顿时,整个酒吧都因这个动作而沸腾起来。女生们尖叫着把饮水球打上天空,声音之大令人不得不把耳朵蒙起来。
红蛇骨,红蛇骨!到处都有红蛇骨!这个组织几乎成了地球族的一种宗教信仰,也成了代表地球武力的符号。
“好啦好啦,收工啦!”我和阿吉一人架着一只胳膊,把兴奋到顶点,吵吵闹闹尖声嘶叫的玫瑰拖出了酒吧。
4
这座城市的标志性建筑——海拔600米的空中花园四周,巨大的立体电视正在播放政治新闻。
屏幕上,一个苍老、瓜子脸的老人正在用莫尼罗语说着什么,下方的字幕显示:
“……像地球人类这样的下等种族,是没有存在价值的。我们不妨坦言,不久的将来,我们会对它们展开新一轮的攻击,将这些劣等生命彻底赶出美丽的二号开发星球!”
“啊呸!去他娘的!”阿吉大声地“呸”了一口。周围的行人都向他投来奇怪的目光,他也不在乎。“竟敢对我们人类用‘它们’这样侮辱性的词汇!在我们看来这些莫尼罗人才是‘它们’呢!怪胎!侵略者!”
“这是莫尼罗的摄政王,叫戴泽。”玫瑰仰着头,姿态颇有几分权威的架势,“据说它们的王子还未成年,无法继任王位。不过那个王子很漂亮。”
“呸!”阿吉突然转向玫瑰,“漂亮怎么了?敌人漂亮你就把国家卖了啊?”
“我实话实说罢了!”玫瑰白了他一眼。“大战争就快要到了,你有功夫挑我的用词,还不如去报名参军!”
阿吉立刻没话了,冲着刚才跟我们擦身而过,穿着反光银色三点式夏装,肩膀上打了三个环的美女吹了一声口哨。
对方却毫不客气地回敬了一句非常清晰响亮的:“靠!”
“好了好了,别闹了。”我看看表,发现才十二点三十。“看样子又要下雨了,去买点儿东西,然后回家吧。”
5
我们的家在旧城区商业中心大楼。这里曾经投入大量资金,但因为泡沫经济的崩溃,盖了百分之六十五的大楼停工了。由于拆除也需要大量资金,这栋废墟也就这样放在这里了,直到今天。这里已经变成了一个除了流浪汉之外无人愿意来的场所。
一个静寂到了恐怖的角落。
凌晨一点三十分,我们揣着今天赚到的钱和一袋子廉价食物,沿着废墟大楼破旧的楼梯拾阶而上。周围的环境象是恐怖片中的场景:破碎的玻璃外是倾盆大雨,雨水随着狂风吹进来,打湿了肮脏的地面;地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垃圾间来回跑动,发出极其细微的声音。
三楼走廊最深处,一个黑影靠在那里,蜷缩着,粗重的喘息声透过雨声传过来。
我们三个的脚步在拐弯那里同时停了下来,盯着那团黑影看了一秒钟,统统缩回了墙壁的阴影里。
“喝醉酒的流浪汉吗?”玫瑰小声说,“他堵住我们的家门了。怪可怕的。”
“过……过去看看。”阿吉说,“头儿,老大,你去看看。”
“为什么是我?”
“你最能打啊!每次你打完架,伤都比别人好得快,这种事你不上谁上?”
他从背后推了我一下。
我不由自主地从拐弯那里跨了出来,站到了走廊上。
那个黑影没有反应,仍然急促地呼吸着。
我壮了壮胆子,大踏步地走向黑影,咳嗽了一下,说:“小子,你挡住我们的家了!让开!”
黑影抖了一下,缓缓抬起头来。
一道闪电恰巧在此刻落下,银色的光芒照亮了这张脸。
那是一个全身黑衣的少年,胸口的衣服和血肉都被撕裂,血淋淋地粘在身上。他的脸色很苍白,口角残留着血。
靠在没有粉刷的水泥墙壁上,他的肩膀几近痉挛地起伏着,每次呼吸似乎都痛楚无比,但那双黑眼睛却毫无痛苦的意思,平静得像一潭死水,看不到他的灵魂在何处。
他缓缓张开苍白的嘴唇,颤抖着说出几个字:
“你是……死神吗?”
看来他快不行了。
“你怎么了?”我下意识地弯腰,伸手去扶他,“你受伤很重……”
我话还没说完,他的右手突然挥出,打开了我的手,左手却举起一样东西,重重戳在我脸上。
那是一把手枪。形状奇特,接近方形,枪口粗大。枪上刻着什么文字,看不清楚。
“不准动!”他低声吼叫着。“慢慢把手举起来!”
我简直吓呆了,根本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在黑暗中凝视他和他那把奇特的枪,暗暗怀疑自己是否在做噩梦。这个时候我距离他已经非常近了,他身上的血腥味非常刺鼻。而在他胸口被撕裂的地方,我似乎看到一个刺青——金色的,圆形的,蛇骨的刺青!
红蛇骨的标志!
我刚刚张开嘴巴准备发出叫喊,他就突然用枪抽了我一耳光。我的颧骨感到一阵可怕的疼痛,我想骨头一定裂了,牙床上的几颗牙也应该报废了。
“那边的两个!”他再次暴出一声低吼。“一起出来!把门打开!”
6
这是一个如垃圾场一般的房间。外间天花板上摇摇欲坠的电灯光线昏暗,地板上到处是空酒瓶、速食食品的包装、烟头、还有一些带血的绷带。家具只有三张老旧的,有隔音罩的船型白色塑合金床,一张平衡桌,还有挂在房间中央的立体电视。里间是盥洗换衣服的地方,相对来说比较整洁。在这条街上混的,居住环境跟我们一样的人有很多。
灯光下,不知名的少年左手握着枪,蹒跚地踏过一地垃圾。血一直在从他身上滴落,落在踏过的每一个地方。
他几乎是跌倒在那张床上。
玫瑰和阿吉随后进来,心惊胆颤地看着他。我们虽然也见过不少干架干到浑身是血的黑社会,但这个少年不同。
他周身笼罩着一股……说不上来的危险气息。他绝对不是普通的小流氓。
稍微喘息了一下,他对我们发出第一道命令:“把门关上。有绷带的话,给我拿来。然后弄一些水来。不要靠近我,把东西扔过来就行。”
玫瑰立刻转身,神经质一般地又快又无声地关上了门。
我第一次看到她这么温和的关门,平常她关门都是摔上的。
阿吉拉开抽屉,找到了干净的绷带,扔给他。我冲进狭小肮脏的洗手间,打开水箱拿了一个温水球,快速返回,轻轻把水球抛给他。
他什么都没说,将枪放在腿上,撕开上身衣服,托起温水球,扭了一下喷水盖,将里面的水喷到了自己的伤口上。
血迹被冲掉了。他皮肤上的刺青清晰地显露出来——我一点儿都没看错,这就是红蛇骨的标志。不同的是,他的刺青中央多了一串数字。
玫瑰擦着金色胭脂的脸产生了痉挛,她本来想尖叫,看到少年腿上的枪,还是勉强压住了。“你……你是红蛇吗?”
“少罗嗦!”他举起枪,对着我们。
这时候可恶的阿吉不知道是不是嗑药嗑多了,竟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你那把枪真的能杀人吗?”
少年面无表情,将手臂抬起来,对着天花板扣动扳机。
一枚发光的子弹极快地从枪中射出,没入了天花板中。在空中闪过一道短短的褐红色的线。
什么事情也没有,天花板并没有开出一个洞。
阿吉吐了一口气。“我就说嘛,老兄,有事没事别弄一个红蛇刺青在身上,半夜提着玩具枪到处走,难怪会被人扁。”
他刚刚说完,楼上突然发出了断裂的声音。我还没有想清楚那是什么,头顶就有沉重的东西落了地,发出一声震动整个大厦的闷响。紧接着,隆隆巨响就连续不断从楼上清晰地传下来。而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