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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不想让别人进房?以这次的情况而言,犯人并不是为了想趁新山先生的尸体还没有被发现的时候趁机逃亡,而是如我们所建立的共识,是因为犯人就在我们这几个人当中。在新山先生死亡的事实被发现之前,没有人可以逃脱离开。可是原因何在?难道真的只是为了让新山先生的死看起来像意外吗?我针对这一点仔细地想过了,但是我还是搞不懂,所以我试着重新一个一个去检视,在最后一次看到新山先生之后,我们采取了什么行动。”
伏见用他已经使不出力气的手拿起酒杯,水面微微地晃动着。他觉得先前用来压制住新山的头的手,似乎开始在诉说它的疲累感。
“一开始,我们都认为新山先生之所以迟迟叫不醒,是因为安眠药的药效发作而让他睡死了的关系。当时,我们并没有想到要破坏房门,强行冲进房里,说起来倒也合情合理。如果只因为房里的人没有回应就要破门而入,那么就算有再多的斧头也不够用。”
没错,这是一般人都会有的想法。
“可是,经过那么久的时间,不管我们再怎么叫,新山先生始终都没醒来,于是我们开始觉得奇怪了。然后我们想到了房内卡上门挡的可能性,而且房里又有灯光透出来,于是大家开始担心,新山先生是否处于想离开房间却出不来的状态?所以我们从窗外窥探房内的状况,结果却依然没能确认新山先生的行踪。我们在这个时候遇到了瓶颈,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是的,而且让大家感到困扰的就是自己。
“新山先生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睡着了吗?还是病倒了?或者是死了呢?我们根本无从确认起,进入房间探看是唯一可以确认的方法,可是我们手边没有备份钥匙。就算有,门内也卡着门挡;房门又十分高级昂贵,根本破坏不得。想破窗而入,也因为担心窗户玻璃破坏掉时会触动警报而招来保全人员。除非我们确定新山先生身处危险,否则任何一种冲进房间的方法都必须三思而后行。于是,就在迟迟找不出结论的情况下,时间就一直拖到现在了。”
时间拖到现在——。伏见看着手表,凌晨一点四十五分,距离新山的心脏停止跳动已经快要经过九个小时了。
“我们在没能导出结论的情况下,白白浪费了许多时间。我们到底在做什么?难道犯人为了不让我们在第一时间进入房间里而如此地大费周章?犯人到底希望我们怎么做?我往这方面去想,于是我发现到了。我怀疑,犯人的目的可能是想藉着紧闭房间而拖延我们的时间。”
“”
“犯人的目的就是要拖延新山先生被发现的时间。犯人是几点左右杀害新山先生的呢?下午四点,新山先生还醒着,所以犯人应该是等新山先生睡着之后才采取行动的。我可以想像,睡意那么浓的新山先生一定是一回房间就立刻睡着了。从打盹儿到熟睡大概只要三十到四十分钟左右的时间吧?然后犯人进入了新山先生的房间。因为就如新山先生自己所说的,他的房门应该是没有上锁的。犯人确定新山先生已经熟睡了,便在浴缸里流满了热水。我想那种大小的浴缸要流满水大概需要二十分钟左右吧?这么推断下来,犯人是在下午五点左右杀害了新山先生的。当然这当中会有些微时间上的误差。”
好厉害的推理。与其说是推理,不如说是一种模拟推演,所以才会料得这么准。伏见此时更加佩服优佳的敏锐观察力。
“假设死亡时间是下午五点,那么一直到凌晨一点的休息时间,犯人已经成功地拖延了八个小时。就算我们现在闯进房间里,发现了新山先生,我想已经死亡的新山先生一直等到警方做完监识工作为止,都会一直泡在浴缸里吧?这么一来,当他被送到医院时,距离死亡时间就将近超过十个小时了。犯人就是需要这一段时间。”
计划就快要成功了——伏见茫然地这样想着。让优佳继续这样毫无节制的推理下去也无妨,但是站在接受挑战一方的立场,他必须再设置一个障碍才行。
“你的推理很有说服力,但是——”他说道。“但是也未免太刚好了。”
“你的意思是?”
伏见喝了一口葡萄酒润润喉咙。
“就假设我们当中有人企图杀害新山好了,但是新山住在余市,犯人不可能特地跑去杀人,这一点论述我赞成;而犯人也因此决定在同学会时杀他,这一点我也不反对。可是之后的推理就有问题了。”
“”
“你听着。如果按照你这种推论,那么犯人企图杀害新山的时候,‘刚好’要举行同学会,而远从北海道而来的新山也‘刚好’参加了。而新山‘刚好’染上花粉症,‘刚好’同样有花粉症的我带来了代替鼻炎药使用的安眠药。然后我‘刚好’建议新山吃那种药,新山也‘刚好’吃了,再加上他又‘刚好’把自己带来的鼻炎药也一起服下。新山‘刚好’是对安眠药的药效有强烈反应的人,让他熟睡到连别人进他房里都没有醒来。而举行同学会的会场‘刚好’是历史悠久的民宿,有着不能轻易破坏的房门;所以安东的哥哥‘刚好’选择了塑胶制的门挡作为不会对房门造成损伤的辅助锁。然后民宿‘刚好’又跟保全公司签订了契约,安装了保全系统,这个系统的构造又‘刚好’是只要一破坏窗户就会警报大作。你的意思是说,犯人巧妙地利用了这些因素,把大家和新山的尸体隔离开来吗?犯人把一切都赌在这许多的‘刚好’上,还事先想好了从房间外卡上门挡的方法吗?”
“伏见先生。”伏见话说到一半时,优佳已经一脸不悦了。那是一张很难得地没有任何做作色,就好像一个自尊受到伤害的少女一样。
“伏见先生,你很过分。”优佳看似真的发怒了。“你应该知道,这种文字上的游戏对我来说是行不通的吧?你故意把原因和结果混在一起,再用‘刚好’这两个字来导出结论,就说这一切都不是真的,一口咬定这是一个意外——一个犯罪案件怎么可能是这样发展的呢?犯人应该是根据到手的资讯而拟定计划,并打算在可以付诸行动的时候才动手的。”
伏见呼地吐了一口气,难道还是没用吗?
“你听好了。追根究底,为什么要举办这次的同学会?因为安东先生的哥哥身体状况不佳,却又不想让建筑物因为长久闲置不用而造成损坏,所以安东先生才想到这个点子的,不是吗?犯人听说了这件事,又知道新山先生也会参加,所以才开始拟定计划,所以这间民宿的特征并不是偶然下的产物,对犯人而言,它只是一个要素而已。对考虑过门挡和保全系统等各种可能性的犯人而言,这间民宿不过是被选来做为动手的场所而已。如果这间民宿的门是可以简单就破坏的呢?如果房门的辅助锁不是门挡,而是门链的话呢?犯人只是根据现有的情报拟定适合的计划。”
优佳一口气说完,然后叹了口气,喝下葡萄酒。她拿起酒瓶,又在两个杯子里倒满酒。
“新山先生从学生时代就有花粉症的毛病,这也是拟定计划的重点之一,唯一的赌注只在于会不会因为安眠药而熟睡而已。”
“犯人把计划赌在这种事情上?万一新山没有熟睡的话,犯人又怎么办?”
“顶多就是不杀他而已。”
优佳理所当然似地说着。
“在这个世界上有各种不同的杀人事件,但是必须在‘一定的期限内杀人’的事件又有多少呢?除非是还钱的期限迫在眉梢,因为急需大笔金钱,所以杀了有钱的人——,而‘今天以内非杀不可’的案例并不多见吧?犯下这次罪行的犯人也一样。如果新山先生没有因为安眠药而熟睡的话,顶多就是暂缓执行计划而已。犯人虽然拟定了计划,但是并不需要采取任何具体的行动。他只要默默取消计划,再静待下次的机会就好了。”
“你说犯人不需要采取行动——”伏见决定尽其所能提出反驳,因为他觉得这样做也是为优佳好。“万一犯人进入新山的房间,并且在浴室里布置犯罪现场时,新山却醒了的话该怎么办?事情又不可能从头来过。”
“可以的。”优佳果然立刻回答道。伏见事前也考虑过,万一在布置现场时新山醒来的话该如何处理。优佳是否也想到了这一点?
“很简单啊,新山先生不是流了一身汗就直接上床睡觉了吗?犯人只要说‘我就担心你会这样就睡着,所以过来看看。哪,不先去洗个澡可是会感冒的’就没事了。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吧?”
正确答案。
“优佳想得还真透彻啊。那么,能不能让我提出我的疑问?犯人是谁?为什么要杀新山?那家伙为什么又要将房间封锁起来?”
优佳的表情绷紧了。她拿起酒杯,将里面的液体一饮而尽。刚刚自己明明还说这种酒是不能拿来牛饮的。
“参加这场同学会的人都是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成员。”她说。“伏见先生、五月姊、安东先生、新山先生、石丸先生,还有姊姊。轻音乐社不是有很多成员吗?为什么只有这六个人会扯在一块儿呢?听说是因为大家都好酒而聚在一起的,甚至到了让其他成员把你们称为‘酒精中毒分会’的程度,不过真正的原因是因为你们之间拥有只有你们才知道的共通点,对吧?”
伏见点点头。“器官捐赠卡”。
“是的。当我想到这一点时,总算明白了犯人为什么要将新山先生的遗体加以隔离的用意了。器官捐赠卡是代表同意从脑死状态的人身上移植器官的卡片。但是,有些器官是即使在心脏停止跳动之后隔了一阵子还是可以捐赠出去使用的。白天石丸先生说过了,眼角膜在心脏停止跳动之后十小时还是可以移植的。”
伏见慢慢地深呼吸了一下。
“我在想,犯人封锁那个房间的理由是不是就是为了不让新山先生的器官被捐赠出去?犯人杀了新山先生,万一新山先生的遗体在第一时间就被发现的话会怎么样呢?会有人报警,警方会立刻开始进行监识,之后新山先生的尸体就会被放到停尸间去。在这之前,也许就会有人想起这件事。新山先生跟大家一样,都愿意在死后捐出器官。是不是可以让故人完成他的遗愿——谁也不敢保证会不会有人提起这件事。心跳停止之后的器官捐赠需要家人的同意,但是新山先生是独子,而且父母都已过世。只要有器官捐赠卡,而且在死亡之后十个小时之内的话,他的器官也许就会被捐出去。犯入不想让这件事情发生,不,应该说犯人有强烈的意志企图妨碍此事的发生,犯人不想让新山先生的身体捐赠给他人使用。”
伏见又闭上了眼睛。他使了个小伎俩,从房间外头卡上门挡,以“保管”新山的尸体,只为了不让任何人去碰触。就像优佳所推断的,他希望能够在这种情况下拖过十个小时,所以他用这种方法瞒过大家,使新山的情况处于暧昧不明的状况当中。而他也成功了,直到被优佳识破之前。
优佳那看起来始终冰冷的脸颊此时却泛着潮红。
“犯人为什么要如此大费周章,只为了不让新山先生捐出器官呢?是对新山先生怀恨的程度到了不想让他完成遗愿的地步吗?我想不是的。如果动机是出于怨恨或憎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