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浪漫的一天
美人相伴——五公祠前——步行回海口——走错了路——路边的小饭馆——“早生贵子”——服务员暧昧的眼神
1
绷了一上午的弦现在终于可以放松了,我和张大换走出椰岛宾馆的时候已经是将近中午了,天忽然难得地阴下来,没有了灼人的阳光,海风吹来,我发现五月的海口竟然也有如此凉爽的时候。
走过公共汽车站的时候,我和张大换谁也没有站下来等车的意思,在这凉风习习的天气里,放松了多日来的紧张,在椰树和棕榈遮蔽的街道上慢慢地走,信步地荡,尤其是身边还有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相伴,倒是有说不出的惬意。
我悄悄侧目去看张大换,她的神态中也满是安详,摆脱了被人蹂躏的噩梦,即将开始充满希望的生活,这个女孩子此刻焕发着让人难以抗拒的青春的光彩。
椰岛宾馆位于海口市和府城(即琼山县城)之间,走出不远就来到了著名的“五公祠”,早听说这里是海南的一处名胜,几天来忙着为工作的事情奔波,还没顾得上游览海口的名胜古迹,今天刚巧路过,倒是正好可以进去观光一下。
“大换。”
“嗯?”
很痴迷地欣赏着路面景色的张大换应了一声。
“你现在回去有事儿吗?”
“没有,我们那小饭馆关门儿了,回去也就是和几个伙计打打扑克儿。”
张大换不以为然地回答。
“我们去五公祠看看吧?”
我脸上有些发热,这要是在北京的时候,我可不敢这么随便地约女孩子上公园。北京的女孩子们矫情的很,要是人家觉得你别有用心,一句话就能噎死你,到时候狐狸没打着,还得弄一身骚,就是你没有动过歪脑筋,也洗刷不清自己了。张大换应该不是那样的女孩子,这一上午的交道打下来,我觉得她是个很率真很洒脱的姑娘,没有一般城里女孩子的矫揉造作,直来直去的,让人愿意接近。
“‘五公祠’?那是个什么地方儿?”
张大换停了脚步,转过身望着我。
“是庙吗?”
“算是吧。”
我点点头。
张大换笑了。
“你们城里人真是怪,庙有什么好看的?我们家那边庙多着呢,什么‘关帝庙’、‘土地庙’、‘娘娘庙’,里面净是些神哪、鬼呀的,看着怕也怕死了。我才不去呢!”
没想到这个农村姑娘也给我碰了个钉子。我看看她的眼睛,却又不象是有什么戒心的样子,或许我是真的不讨女孩子喜欢吧。上大学的时候,我追过班上两个女同学,一个北京的女孩子白眼一翻,给我来了个干脆的;一个南京的女孩子倒是含蓄得很,既不拒绝,又不首肯,约她出去玩,她就去,约她吃饭,她从不客气,拉拉手没问题,想要继续深入,总是被她微笑着滑掉了,后来我才听她的同乡说,人家在中学就有了男朋友,留在南京念书了,和我只不过是为了消磨独在异乡的寂寞。我差点冲到女生宿舍去臭骂她一顿,这不是拿我开心吗?我当然没有去骂她,却在心里把自己的有眼无珠骂了个狗血淋头,不再搭理她了。如今我竟然在一个农村姑娘眼里也这么毫无吸引力,这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挫折感。
我默不作声地往前走,不再注意身边的张大换了。
不知不觉中我们已经走到了下一个车站。我停住脚,站在站牌下。
“怎么不走了?”
张大换望着我。
“走累了,想坐车了?”
她的脸上竟然有几分让我几乎感动了的关切。
“瞧你们城里人,大小伙子还不如人家姑娘家,这点儿路就走不动了!”
她的话里半嗔半怪的,更多的却是怜惜,那口气倒象是一个大姐姐在对小弟弟说话。
我从小听惯了哥哥姐姐们这样对我讲话,一时间感到很亲切,刚才的一丝失落立刻消失怠尽了。
“谁说的?我才不累呢!”
我故意把不服气的神态表露得很夸张。
“我是怕你受不了了。”
张大换撇撇嘴,不屑地瞟了我一眼。
“我?告诉你吧,我们饭馆在龙昆北路,我早上是从那儿走过来的!”
天哪!这姑娘简直可以去从事竞走运动了,龙昆北路我知道,离这里最起码得有十几里路。她竟然步行了这么远的路程,要是换了我,脚上不起泡才怪。
“你不累?”
我瞪着眼睛盯着她。
“累?哪能啊?在家的时候到县城赶集,来回四十多里,还不都是走着。”
张大换平静的表情让我相信她绝不是在吹嘘自己。
“厉害!”
我咂吧着嘴直摇头。
“那你还坐车不?”
这小姑娘倒是得理不让人,歪着头俏皮地看着我,满眼的挑战意味。
“我怕谁呀?走!”
我咬了咬牙,再怎么说,咱一个堂堂七尺的男子汉,也不能让个女孩子给比下去呀。
“那咱可说定了,谁也不许再提坐车的事儿了!”
张大换似乎仍然不相信我能跟她一样步行回海口。
我望望天,依然阴得很厚,风凉爽得让人很舒坦,在这样的天气中漫步,绝对是一种享受。
“说定了!”
“好,那我们走吧!”
张大换说完,径自甩开步子朝前走去。
就当锻炼锻炼身体吧,我心里宽慰着自己,疾走两步,追了上去。
2
我和张大换,不,准确地说应该是张大换走错了路。
我住的招待所在海府路上,而张大换上班的饭馆在龙昆北路,我们原本应该在“五公祠”附近的海府路与红城湖路的路口上分手,我往东北走,她则应该奔西北去。在我们讨论是否去“五公祠”的时候,不知不觉中已经沿着海府路往东北方向走了。等张大换发现自己走错了路的时候,已经离红城湖路口有两三站地了。
“都是你,非要去什么‘蜈蚣庙’!”
张大换跺着脚地埋怨着,把个“五公祠”楞说成了“蜈蚣庙”。
“这下我得多走多少冤枉路啊!”
我坏笑起来,掩饰着内心的歉疚。其实,我早就觉得有点不对劲,我记不清地图上龙昆北路具体的方位,但却隐约感觉应该与我住的不是一个方向,不过看到张大换一路上精神抖擞兴致极高的样子,我又觉得或许我们原本应该是同路的。再说,这么好的天气,有这么漂亮的姑娘同行,傻瓜才会在意路的对与错呢。
“你不是善于走路吗,怕什么呀?”
我调侃着,张大换气恼的时候似乎更加动人,可惜她偏偏是个农村姑娘,还没受过什么教育。奇怪,我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我们不过萍水相逢,干吗想得这么深了。
“那我也不能吃饱了撑地走弯路啊!”
张大换不满地瞪了我一眼。
我也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就算她现在折回去,也是得多走了四五里路,确实有点节外生枝的意思。
“那你干脆还是坐车回去吧,这么远,太累了。”
我诚恳地对她说。
张大换忽然警惕地注视着我,片刻后脸上露出了一丝狡颉的顽皮。
“哦,我知道了,你走不动了,想耍赖,对不对?”
我气得干瞪眼。这姑娘,真是把好心当成驴肝肺,我就是真的累了,也不至于这么拐弯抹角啊。
“好好好,随你的便。你要愿意走着回去,我才不拦你呢!”
我赌了气,不理她了。
张大换弯下身子,侧仰了头来看我的脸,那样子活脱脱象个没长大的小孩子。
“生气啦?还大哥呢,没劲!”
张大换故意在激我,我依旧不去理睬她。
“哎,大哥!”
这姑娘的嘴忽然甜起来。
我不能再绷着了,人家女孩子上赶着叫你“大哥”,你还能不理人家吗。
“干什么?”
我故意没好气地问。
“人家是跟你说笑话儿的!”
张大换笑嘻嘻地带着点撒娇的味道。
“我知道你不怕走路,我是逗你玩儿呢!”
“逗我玩儿,我是小骇儿啊?让你逗!”
我翻了她一眼,表示着自己的不满。
张大换吐了吐舌头,冲我做了个鬼脸。
“对不起,我错了,还不行?”
我当然不会真生她的气,孤寂了多日,能和女孩子逗逗闷子实在是很开心的事情。
“那你怎么办,往回走?”
想到她又要多走很多路,我还是有点不落忍。
张大换却是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
“没事儿,我就跟着你走吧。等你到了地方儿,我再从海秀路那么绕过去。”
“你对海口倒是挺熟的吗!”
我惊异地看看她。
“咳,在饭馆儿的时候,没事儿就瞎转悠,海口我都跑遍了,走到哪儿都丢不了。”
张大换轻描淡写地说。
“那你会不会绕得太远了?”
我不清楚她设计的这条路线的远近。
张大换想了想,摇摇头。
“不远,肯定比现在退回去走红城湖路要近。”
我放了心。
我和张大换一边走,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她和我一样对“金蒂公司”的新工作充满着希望。
“我们缝纫工一个月有二百四十块钱工资呢!”
张大换眼睛亮亮地对我说。
“大哥,你呢?肯定比我多,你是那什么‘领’啊!”
“什么‘什么领’?”
我没明白她的意思。
“哎,就是那种不用干脏活、累活,干干净净的,叫什么‘领’?”
我明白了她说的是什么。
“白领?”
“对对对,‘白领’!‘白领’!”
张大换连连点头。
“‘白领’比我们体面多了,整天坐在办公室里,空调吹着,茶水喝着,还拿好多钱,有学问就是不一样啊!”
张大换感叹着。
“那你为什么不读书呢?”
这个问题我一直想问她,象她这样年龄的女孩子,在城里没读过书简直是不可思议。
张大换脸上显出无奈的神色。
“我家姊妹多,读不起。再说,在我们农村,女孩子生来就不受重视,反正早晚是别人家的人,就是爹妈有钱,也是尽着男孩子读书、上学,女孩子,能认识俩字儿,会写自己的名字,算不错帐就得了。”
河北离开北京并不算远,和那些偏远省份相比还算是富裕的地方,教育的落后尚且如此,那些贫困的地区又会怎样呢?国家大力发展经济确实是到了迫在眉睫的时候了。眼前的张大换让我想起京城中那些安逸的孩子们,在舒适的环境中长大,不用为温饱犯愁,也不用为生存而奔波,比起那些农村同龄的孩子,他们是生活在天上人间哪!我不由得钦佩起眼前这个女孩子来,她甚至远比我们这些自幼生活在城市中的男人们坚强,能干。
我差不多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走这么远的路,脚掌、足弓,甚至脚指甲都开始隐约作痛了。偷偷看看张大换,却依旧一派气定神闲。
走过一个公共汽车站的站牌时,我忍不住停下来,去看还有多远才能到招待所。
“这回是真走不动了吧?”
张大换同情地望着我。
我已经累得顾不上和她拌嘴了。
“我说你别逞能吧,偏不听!”
她的口气又象是在教训小弟弟。
“谁说的?我是在看还有几站到地方儿。”
我不能不反击了,声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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