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底绊了一下,眼看便要跌在地上,幸而及时拉回重心。她身着的套装胸前别着名牌,写着「湾岸美术馆管理员村野」,应该是海滨都市广场内开设的美术馆工作人员。
凉子语气锐利地问道:「我是警视厅刑事部的药师寺,发生了什么事!?」
「请、请看那边。」
管理员颤抖的手指向美术馆室内,视线跟着所指方向看过去,我感到有些意外。
因为从今晚体验过的种种事件来推测,想必又是血流满地,一群惨遭不幸的尸体横陈四处。然而只见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打扫得光亮洁净,别说是鲜血或尸体了,几乎连一点灰尘都看不到。
随即听见高跟鞋鞋跟发出清彻的响声,凉子走进室内,右手自然是握着Colt三二口径手枪。
我连忙紧追在后,此时听见凉子在转过挡在正前方的隔墙之后说道:「哎呀哎呀,全部被割破了,真是一点也不留情。」
随即跃入我眼帘的是并排在墙上的画,不,应该说曾经是画,现在全部被撕裂、划破,成为仅剩被边框包围的画布残骸。从左到右,尽是惨不忍睹的情景,凉子回过头来看着瘫在地上的管理员,文诌诌地提出质问:「这个房间里展示的绘画价格总计起来是多少呢?」
「每一张都超过一亿圆,大略计算下来一百亿回绝对跑不掉。」
管理员的声音打着哆嗦,即使是我这种不懂艺术行情的人,在听到金额时,体内的心脏亦当场漏跳一拍。凉子似乎没有跟我一样发出小市民的大惊小怪,她随手将一张画连同画框从墙上取下,翻过来检查底层。
「画框的底层破了,这个凶手还真是手法巧妙又不嫌麻烦。」
我明白凉子话中的含意。
所有的画全是从里侧遭到破坏,从紧贴在墙面的里侧。
第四章 Trouble is her life
走出美术馆已经过了十点半,由于馆长正在京都出差,因此我们指示女管理员召集所有目前上班的工作人员,确实调查受损状况并提出报告,这也是我们目前所能做的。
走在长廊,凉子向我问道:
「你现在还会认为今晚的事件全是快乐犯的杰作吗?」
「是的,在看到美术馆的那副惨状之后,我的感觉更为确定。」
虽然管理员质问我们为什么不帮忙抓出犯人?不过凉子却以一句「等明天再说」将其斥退,连听取工作人员证词的手续也简单带过,看样子她似乎抓到了某些灵感。
「那么你试着说明看看。」
「这个罪犯与其说头脑聪明,不如说诡计多端,而且对于是非善恶没有分辨能力,让人产生恐惧能为他带来快感;当大楼的机能陷入严重混乱之际,电视仍然正常播出,大楼内的人们可以透过电视明白自己所处的状况。然而由于电话故障,无法使外界得知自己的处境,因而导致焦虑与不安逐渐升高,让人感觉到犯人正以雀跃的心情等着观赏众人惊惶失措的模样。」
听完长篇大论,隔了二秒半后凉子说道:
「推理得不错。」
我没听错吧?「驱魔娘娘」居然会夸奖人!?我还是习惯性地回答:「谢谢!」
只见凉子以指尖轻抓着耳垂继续说道:
「既然是我的部属,怎么可以连这点推理能力也没有。现在还有一个最大的问题。」
「美术馆的画全部遭人从里侧破坏这件事吗?」
「没错,名侦探你的见解如何?」
「我只是助手A而已。」
回答的同时,我的上半身整个往前倾,因为凉子猛然揪住我的领带把我往下拉。
「真是!一点也不可爱!」
这时我应该生气才对,然而我却不知所措,只是怔怔地盯着凉子的脸。凉子大概是很不满意我以一脸呆相回应,冷冷地甩开手,抛下一句:「算了,我自己去查!」
便踩着响亮的脚步声离去,我想追又不敢追,只好伫在原地,突然间被一个粗鲁的声音喊住:
「喂!你是警察吧,我有件事要问你。」
回过头,眼前站着一个中年男子,那是在电视上看过好几百遍的熟面孔,叫什么名字呢?一时想不起来。
这名男子的头衔是政治评论家,也担任电视讨论节目的主持人,本人经常自称「海外通」、「国际派」,说穿了全是他自吹自擂。而且说话时总喜欢以手指着对方,这种手势如果在欧洲或美国可是非常严重的冒犯,等于挑衅的行为,很可能会意来一顿拳打脚踢。看他满不在乎地做出习惯动作,可见他身边没有一个可以提出忠告的朋友。此时他态度激烈、喋喋不休地说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警察一定有隐瞒着什么了,我们有知道的权利,你们应该也要负起告知的义务吧!?」
平心而论,这番话说得一点也没错,然而透过这个男人如金属般尖锐、咄咄逼人的语气,使得我生理上的反感率先被撩起。
「非常抱歉,未经上司的许可,我不能随便答覆您。」
「动不动就看上司脸色,成得了什么事,你没看到这么多人被关在这种鬼地方吗?」
「非常抱歉。」
「你这种小角色跟我说抱歉根本无济于事,每浪费一小时,我就损失三百万圆,我天天都要上电视台、开演讲会,上百万市民都等着听我开讲,看你们怎么给我交代!?」
我无法制止这个男人,心里想着:麻烦你赶快滚吧!
只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因为我不是药师寺凉子。如果我是药师寺凉子的话
「大叔,你很吵耶,如果你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就不要欺负小角色,直接去向顶头上司抗议。像这样只证明了你是个小里小气的男人,我看不仅脑袋小,连那地方也很小吧!」
刹那间我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不过这个声音除了我以外,别人似乎也听得见。
因为评论家先生的脸色变了,那是一种奇妙、无声的变化。我回过头,看见了声音的主人:药师寺凉子叉着双手目不转睛地瞪着评论家,接下来与我四目交会,立刻叱道:
「礼貌这种东西只有在面对同样守礼的人才派得上用场,像这种无礼的家伙根本不必对他客气!懂了吗?助手A!」
「你你是什么人?」
评论家又摆出他的招牌手势伸出右手指往凉子所在的位置戳过去,凉子则冷不防抓住他的手腕,轻轻转了自己的手腕一下。
「漂亮!」
我低语。只见评论家先生的身体飞了起来,在重力无形的手拉扯下摔落地面,不过想也知道凉子已经做了相当程度的手下留情。
「像你这种说话时老爱用手指着别人的人,就是这种下场!以后给我小心点!」
凉子提出严正警告,只不过躺在地上的评论家先生已经昏厥过去,恐怕连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伫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的拥护者稍后回过神来,正打算逼近凉子的瞬间,距离十公尺外的天花板玻璃突然被砸个粉碎。
碎玻璃像豪雨一股脑地洒在人们头上,那落在地板的响声与人们受伤时的哀嚎重叠在一起,整个大厅充斥着异样的音律。
「事情还真是层出不穷。」
凉子抿着嘴,但也没有忘记自己应该做的事。
「趁现在快走!」
凉子与我趁着混乱,像卑鄙小人一样逃离现场,跑了一分钟左右,我们来到出入大厅,穿越坐在地上、看来疲惫不安的人群,走向一排大型观叶植物盆栽的一隅。
「怎么谢我?」
凉子突然说道,我不禁睁大眼睛。
「耶?」
「我及时替你解了危,怎么谢我?」
「啊!谢谢你的帮忙,是要这么说吗?」
「难不成你不想道么说?你不感谢我?」
「我没说不感谢你,只是我比较希望你能用别的方法来帮我。」
「这么挑剔!那你希望我用什么方法!」
「尽量心平气和地说服对方,可以解释我们尚未掌握整个事态的全貌,可能的话,最好冷静等待」
凉子双手叉着腰,脸颊通红地大吼:
「哟!自己做不到还拿来要求别人,原来你是这种人啊!」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觉得不要平白增加敌人,应付那种人,只要我一直低声下气就可以打发过去了。」
「胡说什么!你只要对我低声下气就够了!」
我听不太懂这句话的意思,放是决定忽略过去。
「在这里的每个人想出去却出不去,自然会感到焦躁不安,只要程度不算严重,我还可以忍受。」
「既然这么想出去的话,打破二楼的窗户跳下去不就得了?我是不会阻止的。」
「这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日本是自由民主的国家,就算有个人打算草率了给自己的生命,也是那个人的自由啊。」
凉子的音量逐渐提高。
「最重要的是,有人嘴上假装嚷着要自杀,其实是等着别人来劝,我们当警察的哪有多余的闲工夫去理会那种爱撒娇的家伙!光是洗刷无辜被害人的冤屈就已经够我们忙的了!」
那些坐在地板或靠在墙壁的人惊讶地将视线投向我们,我只有噤口不语。此时前方约有三十名男女气冲冲地一边相互推挤走过来,他们的嗓门大得使我可以听见对话内容,他们在抱怨原本预定举办的游泳池畔派对,因为水温、水位只要一个按钮就能自由调节的室内温水游泳池关闭而取消,于是我灵机一动随即转移话题:
「这种情况下,还有人有心情去游泳啊。」
「当然有,馆内广播又没说请不要去游泳,只要没有明令禁止,要做什么都可以,这种社会风气实在叫人失望透顶。」
连凉子也觉得失望透顶,可见社会风气具的是败坏到了极点。
开不成游泳池畔派对的一行人挤在走廊上,整团挡在我们前方。本来以为凉子会当场大喝一声驱散这群人,没想到驱魔娘娘表现出难得一见的意兴阑珊,迳自绕到一旁的走道,我正想紧跟过去,却被一群人阻挡去路,等他们通过之后,已经不见凉子踪影。
不晓得凉子跟我哪一个是迷路的超龄大孩子,我带着苦笑,准备先返回出入大厅,正巧遇见岸本警部补嬉皮笑脸地凑过来。
「做什么?我可不记得我有找你啊。」
「不要那么冷淡嘛,药师寺警现有没有告诉过你关于我的事情?」
「你每晚抱着真人大小的紧身衣战士娃娃入睡的事情我倒是听过。」
「有什么不对吗?又不是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而且这是我个人的隐私!」
刹时变了脸的岸本立刻恢复泰然自若的表情。
「总而言之,我很希望能够与泉田前辈和平相处。」
「不是说过不要叫我前辈吗?最重要的一点,你是室町警视的部属却效忠别人的上司,难道你不怕有一天会东窗事发吗?」
岸本不见丝毫动摇。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啊,那就没什么问题了,其实这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你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
「我效忠的对象是全体警察,进而是全国,绝不仅限于室町警视个人,况且单单效忠一位上司往往是造成派阀斗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