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说的也是。」
西班牙人把被称为「Indio印第安」的美国原住民当成家畜一样任意使唤,也因此不必付出一分一毫的人事费。身为军人的巴贝迪负责在当地矿山监工长达五年时间,成果斐然,在以数万原住民的血泪换成堆积如山的金银财宝后,回到祖国西班牙。
「于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金银让西班牙变得富有,却使得向来勤奋的西班牙人日趋怠惰,这也是理所当然的结果。后来呢,取代不再吃苦耐劳的西班牙人孜孜不倦努力工作,成为经济原动力的就是犹太人。」
紧接着就进入莎士比亚「威尼斯商人」的世界,对于犹太人的反感袭卷着全欧洲。
同一时期,西班牙国内发生遭受迫害的新教徒引起暴动,却很快被镇压下来的事件。巴贝迪在当时以极端残酷的手段处理这次事件,他甚至杀害新教徒的婴儿,还把毫无关连的犹太人扣上莫须有罪名,视其为共犯严刑拷打,藉此敲榨大笔金钱才放人。
后来,巴贝迪从军中退伍,悠哉地过着退休生活。
巴贝迪的所做所为使自己成了印第安人、犹太人与新教徒三者憎恶、怨恨、诅咒的对象,套一句话形容就是「只会欺负弱小的卑鄙恶人」,不过听说这个人在家里却是标准的好丈夫跟好父亲。这是常有的事,就像奥斯威辛集中营(译注:第二次世界大战时,希特勒纳粹党在波兰的奥斯威辛镇建立的集中营)的守卫也不乏相同的例子。
最特别的是,巴贝迪还拥有绘画的天份,在当时的西班牙最着名的画家就是埃尔·格列哥(El Greco,1541…1614),他的本名叫德梅尼克·提奥特克普罗斯(Domenikos Theotocopoulos),巴贝迪对此人怀抱着强烈的竞争意识。在身为后人的我看来只觉得:「把埃尔·格列哥现为劲敌?这家伙可真不自量力」。不过不管任何一位伟人的成就,在同时代的人眼中都只是「走运」罢了。
巴贝迪努力作画,也获得了应有的评价,只是与埃尔·格列哥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巴贝迪为此焦躁不安,一下子怪颜料品质差,一下子怪画笔不好用,开始把责任推卸给别人,一名仆人还被烂醉的巴贝迪拿笔戳中眼睛而失明。于是巴贝迪的风评一落千丈,而他也变得日趋粗暴。
有一天,一名老迈的犹太商人前来拜访巴贝迪的馆邸。
「小的收购了一套从Indias进口的神奇颜料,是采集努耶伯·艾斯帕尼亚副王领的内地丛林生产的蘑菇制作而成,一接触到光线就会微微蠕动,以这个颜料作画,画中的景物会宛如活的一般栩栩如生。」
努耶伯·艾斯帕尼亚副王领是一片非常广大的土地,横跨现今的墨西哥、委内瑞拉,以及中美洲诸国与西印度群岛整个区域,因此「内地」一词是相当粗略的说法,不过巴贝迪并未质疑,只要能够超越埃尔·格列哥,就算借助恶魔的力量他也在所不惜,然而他还是佯装慎重,态度自大地答道:「我觉得你的话很可疑。我的才能根本就不需要依靠颜料这种东西左右,不过我可以尝试看看,把你手边所有的颜料全部留下,我待会就付款给你。」
「不好意思,其中一半的颜料是埃尔·格列哥大人预约的我记得价钱是一千列仪」
当时的一千列仪据说是明星级开业医生一个月的收入,以颜料而言太离谱了,不过一听到埃尔·格列哥的名字,巴贝迪就陷入进退不得的状况,最后他付了二千五百列仪把颜料全部买下,当然是夹带着恫吓的语气。
「你要是敢骗我,我就割开你的血管,放掉你全身的血给猪喝。」
于是巴贝迪抱着「神奇颜料」,成天关在豪华的画室里,他打算在一幅巨大的画布上完成名为「被放逐到地狱的路西法」之画作。连家人也禁止出入画室,只有一名待了三十年以上的仆人一天两次把饭菜送到画室门口,就这样到了第五十天的晚上
「完成了、完成了!路西法全身随着光线在动!」
欣喜若狂的欢呼连仆人也听见了,不过仆役并未走进画室,只把摆有红酒、面包、卡里亚诺(混合鸡肉、兔肉与蔬菜的炖锅)的大餐盘放在门口就告退了。等第二天再送饭菜过来时,仆人发现昨天的食物仍然搁在门口,已经凉掉了,家人经过讨论后破门而入,只见画室的正中央摆着画布,衣服与画具散落一地,却看不到主人的踪影,巨幅画作已经完成了没错,然而画面中央的魔王只剩下一大块空白的轮廓。
「那有没有抓到犯人?」
「怎么可能抓得到,我又不在十六世纪的西班牙。」
「哦,说的也是、说的也是。」
「你的「说的也是」讲一遍就行了,不过就算知道犯人是谁,我也不一定会加以逮捕。」
「基于同情吗?」
「感谢,感谢他让一个万人嫌消失无踪。」
当时混入颜料里的正是「Qo Vejuna」,凉子手上的西班牙原文书里是如此记载的。
「这本书还没有出版日文译本,所以照理说来,会知道魔法颜料存在的,只有看得懂西班牙文的人。」
语毕,凉子便命令我联络自由之丘分局的阪田警部补,我对着电话话筒频频鞠躬哈腰,恳请他再让我们与鸟井星志面会。
一小时后,当着一脸不悦,仿佛含着半打苦虫的阪田警部补,药师寺凉子警视朝着鸟井不分青红皂白地指责道:「是你杀了长谷川的吧,给我从实招来!」
「噢噢怎么会有这么过分的诬赖!怎么会有这么非理性的推测!怎么会有这种凭空杜撰的伪证!」
「演技有稍微进步一点,这次学会控制声调了,不过距离一流之路还远得很。」
凉子的讥讽让鸟井的态度丕变,露出目中无人的表情顶撞回去:「那你又怎样?一流的搜查官做事敷衍草率,没有证据就随便定我的罪名,你根本没有按照程序!」
「我不是一流。」
「哟,想不到你也有谦虚的时候啊?」
「说什么白痴话,我不是一流而是超一流,所以程序这种东西能省则省。」
鸟井星志顿时哑口无言,取而代之其实不能这么说,是阪田警部补在此时向我低声说道:「喂、喂!泉田,把这件事交给她真的没问题吗?」
「这个嘛,你尽管放心,就当自己搭乘铁达尼号就行了。」
「那不是完了吗!?」
阪田警部补的压力随着声音用力倾吐出来,怒目瞪视着药师寺凉子飒爽的背影。
说到凉子,她正执拗地向不成气候的演员鸟井星志问话,由于声音太小加上说话速度太快,我无法听得很清楚,不过鸟井星志的声音倒是听得见。
「你在说什么啊,用我听得懂的话讲行不行?」
说完就把手伸向侦讯专用桌拿起茶杯抵着嘴巴,因为空气干燥、加上刚才又大声说话,以致于喉咙干渴,他仰向天花阪一口气把茶水灌进喉咙。
凉子只是盯着他,不发一语。
「真是的,这样下去根本没完没了:我可以离开了吧,一切等到下次法院的正式传唤,想找我问话,就把那个叫传票对吧,先拿来再说。」
说完,鸟井站起身向我们丢出一个嘲笑,惹得阪田警部补发出低吼。遇到这种情况,可以故意挡在鸟并面前与他的身体接触,然后怒斥:「妨碍公务执行!」,不过鲜少有人会出此下策。
「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的。」
以鸟井的程度,充其量只能说些这一类的挖苦话,他歪着嘴角,向凉子投以胜利者的得意目光。
「我想问你一件事,摆出正义使者的嘴脸审判别人,真的这么有趣吗?」
鸟井这句话其实是想激怒凉子,可惜对凉子起不了任何作用。
「哦,这是当然啦!如果你还知道更多有趣的事情,告诉我一声,我一定会尝试看看。」
鸟井星志无言以对,凉子则带着讥讽的笑意附加一句:「不服气的话尽量破口大骂没关系,因为你很快就没这机会了。」
「我要告你们侵犯人权,给我等着瞧!」
鸟井丢下这句话便转身离去,而这也是他生前所说的最后遗言,因为当天晚上,他从世田谷区下北泽的高级大楼住处就此消失无踪。
虽说不能阻止鸟井回到住处,不过自由之丘分局也不可能放任他自由行动。阪田警部补指示刑事监视鸟井居住的高级大楼,美其名是高级大楼,其实说穿了只是一般公寓,不过隔着一条街就有停车场,因此两名刑事忍受着晚秋夜里的寒气在车内埋伏。
鸟井位于二楼的房间亮起了灯,过了几个小时好像听见叫声,两名刑事睁大双眼看过去,只见窗帘映出一个挣扎的人影,显得相当痛苦的样子。其中一名刑事以手机向分局联络,另一名则冲上楼破门而入,但是室内却空无一人,只有地阪散落着看似脱下乱扔的衣服。
两名刑事可以作证那段时间完全没有任何人出入,鸟井整个人就这样平交消失了。
翌日,虽是星期六,但在接到伤透脑筋的阪田警部补打来电话之后,我立刻向凉子报告。
「果然没错!」这是上司回答我的第一句话。
「那个三流演员不是凶手,昨天我当着他的面用西班牙语狠狠把他骂得狗血淋头,结果他一点反应也没有,泉田你应该注意到了吧。」
记得那时鸟井星志说了一句:「用我听得懂的话请行不行?」原来那不是比喻也不是挖苦。
「那么犯人究竟是」
「花冈空海。」
「你确定吗?」
花冈空海在加州待了三年,今年五月才回来。
我恍然大悟,加州有许多西班牙裔的移民,想学习西班牙语并非难事。
「假如空海是凶手的话,她的动机又是什么?难道是对于一直无法出人头地的两个男朋友开始感到厌烦了吗?」
「更积极一点清理身边人事物。」
「该不会是交了新的男朋友」
凉子摇摇头,露出一脸无奈。
「你的观念要是总停留在这个水平就落伍啦!空海进入JACES,即将成为旧金山支局的工作人员,依赖心过强又不懂自力更生的男朋友们,自然就成了工作跟升迁的绊脚石。」
如果把男女的立场对调,的确是不算少见的动机。这么说来,凉子一开始就盯上花冈空海了,之所以把鸟井星志视为犯人,只是一种障眼法吗?
「如果我把箭头指向那家伙,空海就会失去戒心自露马脚,不过那时我心想,其实把那家伙直接定罪结案也行,反正我看他很不顺眼。」
「你怎么可以随便裁赃!」
「捏造一、二桩冤罪才够资格称得上是警察官僚。」
这是哪门子的逻辑啊!
「知道啦,算我说错话了,你没看我现在正在想办法解决这件案子。」
虽然凉子没有说出口,但这次之所以眼睁睁看着鸟井星志惨死,全是受到凶手空海的误导,想必凉子内心一定也是大为光火。
应该联络自由之丘分局的阪田警部补才对,我心想。
然而配合度等于零,甚至自负的凉子似乎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种事情上,她开着黑色积架带领我直往花冈空海所在的高级大楼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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