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人的壶从手中滑落,随着一声钝响摔碎在地面,盐巴散落了一地。
「啊造孽啊、你这个不知死活的小丫头,快放开我的手,不然到时遭到天谴后悔就来不及了!」
「既然你是灵媒,就不要指望老天爷帮你,要罚你自己来罚不就得了!」
在周遭受到惊动而趋步上前的旁人注视下,凉子大喝一声。
「你要是以为自己年纪大就可以倚老卖老,那你简直错得离谱,快带我们到经理室去。如果你继续跟我硬碰硬,我会让你永远不必再确认回日本的班机机位!」
受到凉子的再三威胁,老妇人发出夸张的尖叫,胡乱挥动手脚,此时穿着蓝制服的警卫赶了过来。
亚尔古·欧洲总公司的经理室位于大楼第三十层的西南角,两面墙上设置了大片窗户,巴黎市街全景一览无遗,倘若在晴天的黄昏,艾菲尔铁塔的身影在金黄色天空的衬托下想必更为醒目。
亚尔古·欧洲总公司经理合上摊在桌面上的文件,站起身以迎接一群鲁莽的入侵者,正好遮住了身后挂在墙上的肖像画。
企业组织的形象与宗教团体相当接近,创始人就等于教祖。挂在墙上的正是教祖大人的肖像画,此人为亚尔古的创始人业已去世多年的藤城正昭。或许经过些许的美化,他的五官十分突出,的确很适合成为奈澄那样的美女的祖父。
亚尔古·欧洲总公司经理入江隆德办公时眼中可以睥睨巴黎都市,而背部和后脑勺则随时暴露在教祖大人的视线之下。
入江经理年约五十五岁左右,身材并不特别高大,但体格相当宽厚,目光亦炯炯有神,而且他双眼盯着我们、同时从办公桌起身的动作完全找不出空隙,很可能有功夫底子。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尽管语气温和,眼神却找不出一丝亲切的目光,的确有两把刷子,不过我觉得从昨晚开始,好像动不动就可以听到「怎么一回事」的询问。
凉子手里揪着老妇人的衣襟答道:「看来你的总经理还没有告诉你事情的来龙去脉,昨晚贵公司的相关人士在戴高乐机场被杀,我们怀疑凶险逃进这栋大楼,巴黎司法警察局的刑事们很快就会赶来。」
「市警察局?」
入江经理露出浅笑。
「那是不可能的。若想进入本公司搜查,至少要提出国家保安局的搜查令才行。」
我极力克制自己不要插嘴,凉子对于事情的说明方式通常是配合她个人的方便把事实添枝加叶,就算不是谎话也跟吹牛差不多,其实那两个刑事调查的对象不是亚尔古而是我们,而且入江经理的态度有一点令我不得不在意,如果心中坦荡荡,听到「警察」这个名词仍然保持泰然自若的态度算是理所当然,只不过没想到他会搬出「国家保安局」这个单位。
我不得不提高警觉。
国家保安局是法国的公安警察,强势又粗暴的行事风格恐怕是先进国家中首屈一指的吧,炸毁反对核爆试验团体的乘船并杀害成员的也是他们,据说一位国际知名女星的意外身亡,其实是某个担心丑闻缠身的政府高官指示国家保安局所秘密进行的暗杀行动。
此时我的脑海里浮现藤城奈澄的脸,假如她在枕边煽动法国总统下达一道追杀指令,到时国家保安局邪恶的触手就会伸向我们。
不过我们可是日本公务人员,姑且不论我,药师寺凉子跟室町由纪子身为未来的高层官僚,日本警察绝不可能坐视不管,不、预料届时他们会舍凉子而取由纪子,不过凉子是不可能乖乖认命的。
「哇,你居然知道国家保安局啊,好可怕哦,不愧是世界性的亚尔古企业,比起那些只知道跟黑道帮派勾结的银行,气度果然不同凡响。」
凉子以高挺的鼻尖不屑的冷哼道。
入江经理应该这么回答才对
「市警察局其能奈何得了我们,还不如找预审法官你觉得如何?」
预审法官是法国推理小说中的固定班底,相当于日本的检察官。面临犯罪搜查之际,具有质询、逮捕、拘留嫌犯的权限。
曾经有一段时期,法国出现女性担任司法部长,其下朝气蓬勃的女性预审法官团大力揭发社会上的非法行为,因而获得全欧洲的高度评价。话又说回来,专办犯罪的机关不提,却偏偏搬出国家保安局这个单位,这是入江经理的败笔,只能说他不了解凉子的个性吧,他居然主动招认自己拥有邪门歪道的背景。
「我只是打个比方而已。」
虽不知其内心作何想法,入江经理表面沉着冷静的避开凉子的挑衅。
「我多年来向外籍社员灌输亚尔古主义,其中不乏从国家保安局调职过来的人,这些人同样不能例外,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灌输亚尔古主义。」
在企业名下加上「主义」两个字,这正是企业与宗教团体同流合污的一点。日本的大企业向来不负社会责任,却还坚信自己的经营方针是全世界最优越的思想,这种心态相较起宗教团体,或许更接近狂信组织也说不定。
「你所谓的亚尔古主义跟这个老太婆有关联吗?」
凉子粗手粗脚的撤着老妇人外挂的衣绳,老妇人前进了两步,整个人几乎往前摔。
入江经理立刻露出不悦的表情,显然他对灵媒并不抱持好感。
「不要胡说,两者毫无瓜葛。」
「哦,是吗?对了,大婶,你叫什么名字啊?」
「花、花园堇。」
「我没有问你的艺名。」
「是户籍上的名字!」
「哟,你出生在江户时代(译注:西元1603…1867年),取的名字倒是蛮好听的嘛。」
「哪有那么老,我是在昭和年间(译注:西元1926…1989年)出生的。」
「哦,是这样吗?」
凉子这个问题是针对入江经理的,而国际性大公司的高层主管的视线向花园堇女士投以露骨的轻蔑。
「我不认识她,她不是本公司的正式员工。」
「不过,她跟你的主管一家很熟吧?」
「先不提这个。」
入江经理硬是转移话题。
「我从刚才就一直在意一件事。」
入江经理亮晃晃如针般的目光指向我,正确地说法应该是我抱在怀中的事物。在揉成一团的大衣里头包裹着一条怪物的舌头,是被药师寺凉子以全世界最危险的领巾砍断的。我身上套着一件大衣,手上又抓着另一件大衣,在不知情的旁人眼中想必是很诡异吧。
「那边那个人手上抱着什么东西?」
「大衣。」
「不只是大衣吧,我看它动个不停,里头应该藏了某样东西才对。」
其实我自身也很在意,因为我怀中的大衣里头有个东西不断蠕动着。
什么东西?自然是凉子砍断的怪物舌头,然而不管是舌头也罢、手臂也罢,一旦由本体切除就不可能继续活动,就一般情况而言,应该是这样。
可见这不是普通的怪物,我以为自己已经充分做好了心理准备,然而凡夫俗子如我的预测总是经常为严苛的现实所背叛。
「请你们不要把莫名其妙的东西带进来,既然被发现了就麻烦你们离开吧,神圣的办公室是不准带宠物进来的」
倏地,入江经理的语句中断了,大衣的一角突然开始剧烈晃动,同时我感觉由某个物体从我的手臂中滑走。
仿佛一只巨大的蝙蝠奋力振翼,我怀中的大衣飞了起来,而包裹在其中的怪物舌头则猛然跃上了半空。
原本大约只有三十公分长的舌头怎么看居然「成长」到八十公分的长度,简直就像一条飞天的蛇。
入江经理错愕的从椅子中起身。
怪物的舌头在半空中用力转了一个弯,然后伸成一条直线笔直朝入江经理扑过去。
入江经理的上半身反射性的趴向办公桌,怪物的舌头掠过他的头顶,撞上墙面上的肖像画又反弹回来,接着从后方袭击入江经理。
令人作呕的肉色凶器缠住了入江经理的脖子。
经过一瞬的沉默。
在明白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之际,入江经理发出惨叫,如同紧急铃声的高音很快转为痛苦的呻吟,怪物的舌头强而有力的绞住了入江经理的颈项,椅子也应声翻倒,入江经理则跌在了地板上,双手拼命抓住怪物的舌头,双脚轮流在半空与地板之间踢来踢去。
我正想赶上前,凉子忽然出声制止了我的举动。
「泉田,救人是需要条件的。」
凉子的高跟鞋踩着响亮的脚步声走近入江经理。
「要救你可以,不过你要一五一十回答我的问题,老实招出亚尔古·欧洲总公司的内情,你先答应了我才救你。」
入江经理以呻吟声作出了回答,只见他的脸色越来越差,脸颊的肌肉也开始痉挛。
一旁的由纪子终于看不下去了,大声喊道:「在这样下去他会死的。」
「放心好了,金星人就算三十分钟不呼吸也不会死。」
「我不知道金星人是什么情况,可是这个人是地球人啊!」
「我看他不顺眼,不打算承认他是地球人!」
「驱魔娘娘!」
「干吗啦!」
两位美女正在大眼瞪小眼,所以轮到我来说服倒霉的入江经理。
「她是来真的,你如果不把全部的真相据实招供,她绝对会见死不救的。」
「唔啊啊唔、唔哇、哇啊」
「关于日本Career警察官僚的可怕之处,如果你平时有看电视新闻就应该相当清楚,他们向来为达到目的不择手段,你要是一命呜呼就只会落得一个死无对证,你愿意变成这样吗?」
我诚恳地说词似乎收到了效果,入江经理拼命的挤出话来。
「我、我说、我说。」
「你保证?」
「我保证!快、快、快救我」
入江经理无法把话说完,因为他已经翻起了白眼,嘴角吐着白沫,我转头看向凉子。
「他答应了,快救他吧。」
「他答应了?真是没骨气,原来只有那张嘴皮子而已。」
凉子带着遗憾的表情走近入江经理的办公桌,拿起一个黄金羊外形的装饰品,把右角轻轻转了一下,羊背上随即燃起青色的火焰,原来是桌上型打火机。
凉子手上握着打火机,然后走近入江经理,而老妇人与由纪子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泉田,按住入江经理。」
「知道了。」
我心不甘情不愿的照做。这么说是骗人的,因为入江经理根本很难引起我的同情与共鸣,我没有一毫克的犹豫,立刻按住在地面上滚来滚去的入江经理,坐在他的肚子上,一面注意怪物舌头的动静,一面按住他的头。
「请。」
「很好,注意啰!」
打火机开始灼烧怪物的舌头,痛苦万分的入江经理不自觉伸出自己的舌头,两脚在半空中不停搅动。
大约过了几十秒之后,怪物的舌头卷起一阵风从入江经理的脖子上撤退,朝着天花板高高弹起,接着迅速降落在地面上爬来爬去,以与蛇无异的动作钻过纵身跳开的由纪子脚下,穿过门下的缝隙最后消失在门外。
「要追过去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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