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哪种表情都精彩万分。微笑有如花朵绽放,发怒则成狂风暴雨。
「哼,果然被我料中了」
「真好意思说啊!」
「这个骗子简直是得寸进尺!」
「我最讨厌这种没内容又小气巴拉的家伙了!」
时而嘟哝上述的句子、时而眺望天花板、时而垂下长睫毛、时而双手抱胸,光坐在一旁观赏也乐趣横生,人道:「美女看三天就腻了」,这句话我想是错的。
听毕,凉子换了个跷腿姿势。
「泉田,记得好好保管这张MD。」
「我明白了,届时可以做为呈堂证物之用对吧?」
「是可以做为不必经过法院审判的物证,啊、还有,你要是把这张MD的事泄露给巡回演员由纪的话,就给我试试看。」
我握着MD,从肺部叹出一口气;凉子不理会我的叹息,使劲站起身。
「你有两小时的自由时间,要继续搜查或是去用餐随你高兴。」
「你呢?」
「去做全身美容,你要来吗?」
我自然是敬谢不敏。这艘客轮设有以高级大理石铺设而成的豪华美容沙龙,我不认为现在是做全身美容的时候,但凉子或许是想趁着珍珠般的肌肤接受呵护之际,好好整顿思绪吧。
我自己也有种暂时获得解脱的感觉,护送凉子到美容沙龙之后,便独自前往大厅。
直到现在我才注意到,挑高空间设计的大厅正中央摆了一架大钢琴,旁边矗着一根大理石圆柱。圆柱上立了梦不晓得是古代埃及女神还是女王的银色女性雕像。应该不可能全部由银子打造而成,大概是在青铜雕像涂上一层锡箔吧。
到底是什么女神呢?我纳闷着凑近一瞧,铜板上刻着「Isis」。爱西丝女神我听过,但仅止于名字而已。至于这位女神的职掌是什么,等哪天凉子心情好的町候或许会告诉我吧。
「泉田先生!」
一名年轻男子的叫唤让我转过头去,岸本明就坐在大厅一隅的茶室,室町由纪子也与他同桌。我自然不可能当场开溜,只有走上前打招呼,在他们的邀请之下就座,对着笑脸迎人的服务生点餐。
「我点了草莓冰咖啡唷!」
「就是这个吗?」
「泉田先生要不要也点一杯?」
「不、谢谢,」
摆在岸本面前的是一个由透明玻璃制成的大型容器,在看似冰咖啡的黑色液体上,鲜奶油与草莓推得跟跟小山没两样。草莓鲜艳的红色令我联想起刚刚在惨案现场目睹的血泊。我自认神经没那么脆弱,但感觉总是不太舒服。
「我对味道比较没辄,这里闻不到血腥味所以还好。」
「原来如此。」
我点了一杯不加味的冰咖啡,据说过去「冰咖啡只在日本才喝得到」,但现在似乎不是这么回事。
眼前摆了杯奶茶,一直沉默不语的由纪子将脸凑近我,她轻轻垂下头,以随时听起来总是十分认真的口吻说道:
「刚刚真是抱歉,你好意关心我,我却说了那么不通人情的话。」
「啊,哪儿的话,室町警视的话百分之百正确,所以请你千万不要在意。」
由纪子闻言答了声谢。
「光凭事情的是非对错是无法打好人际关系的,我很清楚这一点,但个性上就是改不过来。」
这段真心告白倘若被凉子听见了,铁定会嗤之以鼻。
「是啊,江山易改本陆难移,我的老板就是血淋淋的教训,不过那女人压根儿没想过要改就是了。」
由纪子到此终于缓和了表清,岸本则是一脸自得其乐,沾了满嘴鲜奶油说道:
「泉田先生,我预约了这个位子,今天晚上五个小时的时间。」
「为什么要特地预约呢?」
「听说这里的挑高大厅上方会有单轮车骑绳索的表演。」
「是什么人要表演?」
「听说是穿紧身衣的金发美眉。」
岸本的表情宛如摆在电暖器前方的冰淇淋一般,这位年轻的菁英官员具有紧身衣情结,简称紧身癖。不适合穿紧身衣的女性在他眼里已成了异次元居民,等于跟不存在没两样。事实上,药师寺凉子与室町由纪子已经证明了她们的紧身衣打扮堪称天下一绝。
「你想跟她们一起表演吗?」
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岸本是全警视厅唯一一个骑着单轮车兜来兜去的Career官僚。
「不、不,我到底只是个门外汉,总不好妨碍高手表演。」
看样子他打算拿着宝贝数位相机专心摄影。哪天这小子涉嫌偷拍被捕,我也不觉得有什么好惊讶的。话又说回来,一离开命案现场就能马上投入一己的兴趣与幻想世界,如此看来岸本或许真有大将之风吧,总之可以确定他不是泛泛之辈就对了。
「泉田警部补。」
「是,有什么事吗?」
「驱魔娘娘一定独占了某些情报,泉田警部补你不这么认为吗?」
我尽可能在最短时间消化由纪子这段话,虽然没有任何证据,但我自己早就心存怀疑。凉子这个人对于情报、秘密与隐私这类资讯的价值是再清楚不过的了,而且已经超越必要的范畴。
「很有可能。」
「果然你也这么认为吗?」
「是的,但毕竟只是猜测罢了,就算真如此,也无法具体查出她究竟隐瞒了些什么。」
虽然对由纪子有点过意不去,但我并未提及录下荷西·森田二人对话的MD一事。对我而言,上司的命令必须摆在第一位。
由纪子略显不服气地嘟哝着。
「要是至少能跟陆地取得联系就好了,卫星通讯系统还没恢复正常吗?」
「很遗憾,似乎还没有。」
陡地,我的心头落下一颗疑惑的雨滴,真的没办法跟陆地取得联系吗?
我们对客轮并不精通,无论技术面与行政面全是仰赖船员的说明才得以理解;要是船长以下的船员集体勾结,假装与陆地断绝联络的话
然而,我怎么想也想不出他们之所以做出这种事的理由,以目前的我而言。
第五章 太平洋女王
被害者的人数并不一定能决定事件的严重程度。然而,—名被害人的案件的确要比四名被害人的案件来得容易掌控,随着死亡人数增加,连带在对应上也成了一项重责大任。
吩咐岸本返回「搜查总部」着守之后,室町由纪子与我肩并肩走在甲板上,交换着片断的意见。
一旦事件搬上台面,乘客方面该如何处理?是让他们依往常一样自由行动呢?还是全部聚集到公共场所?或者要他们躲在各自的房间?再不然干脆搭乘救生艇逃离这艘客轮?
我完全无法作出结论,室町由纪子也因理不出头绪而露出一脸不耐。由于她是个头脑聪明却深受道德良知束缚的人,可以想见她遇到这种情形多半是采取静观其变的态度,换成凉子肯定会非常乐意火上加油、煽风点火。
这时巡航总监町田先生迎面走来,郑重其事地行礼致意。由纪子便问道:
「没有乘客抱怨吗?」
「目前还没有。」
这就好正想脱口而出,我心里有点想不通。既然无法与陆地联系,乘客发出抱怨不是理所当然的反应吗?
我的疑虑固然荒谬没错,但或许被我料中了也说不定。假设船员与乘客全都不是正派角色,那我们至少会与五百人为敌。任凭「驱魔娘娘」再怎么神通广大,也应付不了这么多人,更何况要是有人私藏武器
町田先生露出沉重的表情。
「现在这种情况下,接着该如何是好?」
「这个嘛」
「不知哪些安排好的活动可以如期进行呢?」
「例如什么样的活动?」
「冰淇淋快吃比赛。」
「椰子保龄球。」
「这是什么游戏?」
「就是使用椰子壳当保龄球来玩,由于不是完整的球形,会到处乱滚,观众看了会觉得很有趣。」
还有卡拉OK歌唱大赛、撞球淘汰赛、化妆舞会等等,町田先生热切地说明活动内容。我明白他对于「让乘客体验非日常世界」这项目的抱持着使命感与充实感,但即使是非日常也必须以乘客的人身安全为一大前提,因为我们已经引来了另一种恶质的非日常。
海面风平浪静,但由于天空阴霾,到处呈现灰蒙蒙一片。周遭看不见陆地或船只,我们目前位于太平洋的正中央,不,就世界地图来看应该是太平洋的西边,靠近欧亚大陆附近吧,我们现在到底是来到哪个位置呢?
「大约是纪伊半岛南方海面二五○公里到三十公里的位置吧。」
町田先生告诉我。
「一旦发生紧急事故,确定必须停止巡航往北前进的话,全力加速约六七小时就能达陆地,是不是应该怎么做比较好呢?」
由纪子缄默不语,于是我便答道:
「关于此事除非上司有所指示,否则以我的立场不便表示意见。」
这固然是事实没错,但也有种把责任推卸给凉子的感觉;由纪子似乎也不便做不负责任的发言,因此选择保持沉默。
「请问一下,我们距离水平线大概有多远呢?」
「这个问题问得好。」
町田先生的表情转为柔和,他大概已经很习惯回答外行人的初级问题吧。
「以数学公式来计算,就是2。09×(H+h)海哩,这样你明白吗?」
我们两个社会组的数学白痴二话不说举白旗投降,町田先生便带着怜悯的目光说道:
「H跟h指的是观测点与被观测点位子水平线上的高度,这个甲板大约位于海平面以上三十公尺的位置,因此H是三十,另外h指的是水平线,而水平线就是海面,所以h等于零。」
如此计算下来,我现在看到的水平线距离我们大约是二十一。一公里,自然看不到三百公里以外的陆地。
「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呢?」
町田先生的语气里充满了不安;我身为人民保姆,当然希望让人民安心,但我并非昭和时代警察连续剧里的主角,不会毫无凭据就说出:「请尽管放心」这句话。
「我们会尽最大努力,也请您多多协助我们。」
这种说法显得有些狡猾,虽然町田先生轻轻点头表示:「那就麻烦各位了」,但他的脸上怎么看都看不出一丝安心的表情。
「对了,这艘客轮的免税商店卖的都是高价商品对吧。」
「是的,例如珠宝店的最顶级祖母绿,六十克拉就要价三亿日圆。」
或许真有这个价值值得赔命去抢,就算一开始并无非份之想,一旦发生客轮沉没或者避难的骚动,想必会有人趁火打劫,假如出现这种状况
「那就到时再说了。」
「说的也是,现在想再多也无济于事。」
由纪子苦笑,随即似乎忆起某件事,伸手看向手表;原来是荷西·森田提出任性的要求,迫使由纪子不得不奉陪。
与由纪子分道扬镳之后,正觉得发慌之际,又遇见了不久前才认识的熟人,就是一个人迷迷糊糊地在甲板晃荡的兵本。
「妈呀」很难判断这句话里指的是母亲还是老婆,不过在别人面前喊出这句话,以后恐怕也没办法再作威作福了。兵本仿佛换了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