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同龄的孩子一样,他的身体接近成熟的男人,而他的相貌却还很柔和,像个孩子。他穿着水手领的T恤衫,粗斜纹棉布裤也是水手风格的,看起来他已经穿着这身衣服过了一个夏天了。
“艾米莉以前也从没听人叫过肉桂卷为蜗牛,”他说着,咬了一口肉桂卷,声音却还不变,“我叫她艾米莉,因为她让我这么叫她;她一直喊我为罗伯特,因为她知道我不喜欢鲍比这个称呼,这是我姐姐给我起的绰号,在我们打闹的时候。”
门兹与我相视一笑。
“那么,我也叫你罗伯特,”我说,“如果可以的话;你也要叫我内特。”
“好吧,内特,我无法告诉你当有人捎信给我说你要同我谈谈这件事时,我是多么高兴,我一直四处碰壁。”
“为什么?”
他喝了一大口牛奶,“嘻,我甚至不知道应该从何说起。”
“在侦探这个行业里,”我说,知道他会被我的这句话打动,“我们喜欢一切都有条不紊。”
他用餐巾抹掉嘴角的牛奶沫,“你的意思是说,从头开始?”
“是的,你是怎样遇到艾米莉的?”
他耸耸肩,向窗外的飞机场点了一下头,在那里,一架双引擎飞机正在跑道上滑行,“当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我就一直在机场四周闲逛。”
“那么早?”
“那当然,我可以几个小时一动不动地注视着飞机还有地面工作人员,那有许多著名的飞行员起起落落,我同吉米…杜力特、霍华德…海斯以及鲍贝…怀德说过话。那儿总是在进行一些有趣的事情,像跳伞表演、空中竞赛什么的我就在那些比赛中第一见到了艾米莉,但直到最近我才同她熟悉起来——在她准备环球飞行的时候,我是指第一次试飞,今年年初的那次。她注意到了我,对我非常友好——因为她是个大牌明星,你可以想象得到我会受宠若惊,但我没有,她对待我就像对待一个小弟弟。”
门兹插了一句话,“罗伯特没有夸大其辞,艾米莉喜欢这孩子。”
“当她给我买蜗牛时,她让人为我把它加爇说爇的更好吃,她说的没错!我在一生中从未吃到过如此美味的佳肴。”
门兹与我又相视一笑。
“她有一双非常美丽的手,”那个男孩说,目光穿透了我,“优雅、津致,而且修长她坐在那里,喝着可可茶”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我猜他正在抑制眼泪,我理解这种感情。
然后他继续说:“你知道,从我家到这里有四英里远的路,当她开着那辆考德汽车来时,她就载我回去有时候她妈妈同她在一起,她也是一位优雅的女士。”
“还想再来一杯牛奶吗,罗伯特?”我问。
“好的!”
我示意吧台后面的老板娘再上一杯牛奶,同时为门兹和自己点了可乐。
“门兹先生也许没有意识到,”罗伯特说,“但这个机场的确与众不同,一旦飞行的准备工作开始,这里就没有竞赛,没有空中表演,所有的一切都停止,除了为环球飞行做准备。很多陌生人都来了。”
“陌生人,什么样子?”
他吃了一口蜗牛,“穿西服的男人,看起来像商人;有时候还有军方人员威斯特欧文将军也来过,每个人都很震惊。”
理应如此,威斯特欧文是美国空军司令。
那个孩子继续说:“普图南先生有时候到机场的办公室里,同他们交谈通常都没有艾米莉在场,好像机场办公室对她是个禁区,我也曾听到她抱怨过此事——‘他在做什么?那些是什么人?他们在谈论什么?’”
我转头望着门兹,“你也遇到过这种事情吗?”
门兹点点头,“但我没有在奥克兰待很长时间,努南,还有新的机械师鲍…麦肯尼雷接手了那些事情。”
“那个守夜的保安,”罗伯特说,挥手赶走了蜗牛上的一只苍蝇,“是海军预备队的军人。”
“你怎么知道?”我问,“你夜里也去过机场?”
“没有,但我姐姐对那个海军保安很着迷,她一直央求我代她去同那个家伙讲话,他总在傍晚时分才露面”
“如果保安措施很严密,罗伯特,他们怎么会让你在机场上闲逛?”
“在第一次试飞期间,在她的飞机坠毁在夏威夷之前,保安还没有那样严密,记者们不停地为艾米莉拍照片,写关于她的报道至于我,我猜我是那里的某种吉祥物只要我不碍事,不弄乱工具,不打搅机械师就行。有时我也跑跑退,像上次我帮助你,门兹先生,安装那组电池。”
“说得对,”门兹微微一笑,“你的确帮助我把那组电池拖进了飞机里,不是吗?”
“巨型的耐用的伊爱克斯特电池,”那个孩子说着,点了一下头,“比所有汽车的电池大三倍,我敢打赌,她是用它们来传递信号的。”
门兹说:“如果用光燃料,她的无线电就无法使用,她必须保持引擎运转正常,才能让飞机上的电池组工作。”
“我在旅馆的阳台上观看了第一次试飞,”罗伯特说,沉浸在回忆中,“艾米莉邀请的我——你能想象得出吗?我同她的那些穿着华服、戴着珠宝的好莱坞朋友们在一起!但你应该看一看普图南望向我的厌恶的眼神,他根本不会容忍我在那里,如果艾米莉没有告诉他第二次起飞是不是有点虚张声势?”
我喝了一口可乐,“你与普图南先生相处得不太愉快?”
罗伯特皱起眉头,摇了摇头,“他是一个卑鄙的家伙。有时候,他的儿子同他在一起,那是一个不错的孩子,比我大一两岁,一点儿也不狂躁很安静。”
“举止文雅。”门兹表示同意。
“可是,我看到普图南先生打他耳光,对他大喊大叫,厉声呵斥,只为区区小事有一次在集散站大楼的盥洗室里,普图南先生因为他‘没有洗漱’而打了他。”
“你同他交过手吗?”我问。
“交手!简直是生死搏斗!”
我赶走一只苍蝇,“这是怎么回事?”
“有一天,一个穿着军服的男人我不知道他是什么军衔,但他肯定不是个士兵走进了这里的餐馆,当时我正与艾米莉和努南先生坐在餐馆的一角,吃着蜗牛,喝着牛奶,像往常一样。这个军人拿了一叠文件让他俩签署,他让他俩‘放弃’或‘取消’什么东西,反正是那些意思,我也不懂这时,努南先生说也许我最好离开这里,于是我就离开了。我刚一走出餐馆,普图南先生就发现了我,他向我叫嚷着:‘你在那里看到了什么?’我说:‘没什么。’我转身想走开,他堵住我的去路,开始叫喊起来,由于我看到了、听到了一些我不该知道的事,他骂我‘流氓’,告诉我离得远点儿,不要再四处偷窥。”
我瞥了门兹一眼,他正皱着眉头不知在想些什么,然后问:“你是为自己辩解,罗伯特,还是就走开了?”
“见鬼,不,我没有走开!我向他喊回去——说我像他一样有权在这机场上闲逛。他看起来似乎要抓住我——只是我不像他儿子那样长得那么瘦小,他一定考虑清楚了这一点。于是他继续向我吼叫:‘如果我下次再在这里看到你,你就会消失,没有人知道到哪里才能找到你!’然后他大步走开了。”
门兹反感地摇了摇头。
我问:“接下来你做什么了,罗伯特?”
“回家。我一路想着他是个疯子,我也被激怒了,你知道当你发怒时的感觉,头脑中思绪万千我不会让他把我吓走,让我不到机场上闲逛他办不到,那里是我的第二个家。我回家的路是一条偏僻的公路,天色有些晚了,我想搭便车,又想自己也许没有那么好的运气。这时,我听到一辆汽车从身后驶来,我想,太好了!终于可以搭便车了!我回过头,那是一辆黑色的哈得孙,驾驶室里坐着的正是普图南先生,他瞪着眼睛望着我,好像疯了一样。你也许不相信我的话,但我敢发誓他把汽车瞄准了我,就要冲过来。我向旁边一跳,跳进路边的沟里,他的车速如此快,如此疯狂,他也几乎失去控制,一头栽进沟里。他按了按喇叭,开始倒车,调转车头。如果这时候另一辆汽车没有开过来,并载了我一程,我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也许,”门兹温和地说,“这只是一场意外,他倒车回去是想看看你是否安然无恙。”
“我不相信圣诞老人,”罗伯特说,“已有很长时间了。”
“那是个好主意。”我对那个男孩说,“你告诉警察了吗?或者你的父母?别的人?”
他摇了摇头,蓬乱的金发也一同摇晃起来,“没有,普图南先生有钱又有名,我只是个穷小子,他们会相信谁?但至少从那以后他放过了我,当然,离起飞没有几天了,第二次起飞。你知道她带了很多胶卷吗?”
“真的?”我问,斜视了门兹一眼。
“你也帮忙了吗,门兹先生?”那个男孩问,“我是说,每个人都知道你在航空摄影方面很有名气。”
“没有”
罗伯特向窗外打个手势,“我看到一些海军人员把一些大盒子运进机库里,所有的盒子上面都有白色的封条——印着‘海军空中摄影’,‘美国海军’,或类似的字样。普图南先生让那些海军把它们装进飞机里,我猜他们把盒子装在了机尾那就是他们要她做的事,对不对?拍下她所飞过的岛屿地形,那些岛屿属于日本人,是不是?”
门兹与我交换了一个惊奇的眼神,这个孩子怎么知道这些?
他仍在滔滔不绝地说着,完全沉浸在回忆里,“她让我保证,你知道,在她离开前,她对我说她将要执行一件非常秘密而危险的任务,如果我听到有什么事情发生在她或者努南先生的身上,我就应该告诉别人我妈妈警察或什么人”他叹了一口气,“我终于做到了。”
“你一定感觉很好,罗伯特,”我平静地说,“把胸中的积郁倾吐出来了。”
他轻轻一笑,“的确,因为当我告诉警察时,那个男人只是嘲笑我。”
“你告诉警察艾米莉对你说的话?”
他的前额绷紧了,“不不是那件事是我在收音机里听到的事。”
“你说什么,收音机?”
“我们有一台菲力克,它是一台超外差式收音机,可以接收到短波。它是我们家中的宝贝——我爸爸、我弟弟和我都爱好无线电,我们自己安装了一根六十英尺长的镀铜网络天线。”
我喝了一口可乐,问:“你们家中没有电话,却有一台短波收音机外带六十英尺长的天线?”
“噢,它不仅仅能收到短波,我们还用它收听杰克…阿美斯庄、汤姆…麦克斯与塞都乐队的歌!”他耸耸肩,“自从艾米莉从里尔起飞后,我听到过十多次她的无线电传送”
我吃了一惊,转头看门兹,他正转动着双眼,而罗伯特并没有看我们。
那个男孩接着说:“我每夜都听那时是夏季,我父亲在夜里工作,我妈妈不管我是否熬夜,我的意思是说,她知道我同我弟弟睡一张床很不方便,于是我就摆弄那台收音机,旋着按钮。我无意中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从收音机里传出来,她说:“太靠近了!我们距离树梢只有五十英尺!”我几乎不相信我的耳朵!那是艾米莉的声音!在我的收音机里!没用多长时间,我就知道了我收听的内容——我是说,近一个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