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四重重地跺了一下脚,道:“唉,唉!不用再打了,不用再打了!”
旁观者七嘴八舌地吵成了一团,是时,先前被摔昏了的那个老捕头铁罗网晏长川,由一旁一拐一瘸地走了过来。
“四先生,那家伙受伤了……”晏老头狠狠地道,“一点没错,我看见了!”
“我也看见了!”姜四冷冷笑了一声,道:“可有什么用呢?他还是跑了!”
“他跑不了的!”晏长川紧紧地咬着牙,“凭他那样子,是跑不远的!”
“对!”一个留胡子的捕快接道,“我看他说不定一出客栈就得倒下来!”
晏长川挥着手道:“郭头儿,你这就带些人追上去!看见了他,给我格杀勿论!”
那个被称为郭头儿的,立刻吆喝手下匆匆向栈外奔去。
姜四摇着头苦笑道:“没用了,没用了……”
晏长川冷笑道:“依四先生之见,又该如何?”
姜四翻了一下细长的眼睛道:“姓金的那身能耐,不是你我所能望其背项的,老兄刚才也领教过了……凭这几个无能之辈怎么能行?”
晏长川咬牙切齿地道:“哼!这小子就算他长了翅膀,我看也飞不出江汉地面。以敝人所见,不如禀明知府大人,发出通缉告示,会同这里的统兵大人,多派出一些火器营里的弟兄,咱们给他来个挨家挨户地搜查,就不相信他能跑了。”
姜四点头道:“长川这个办法也许还能行,不过——”
这位府台大人府上的清客,那张脸看上去简直如丧考妣,“晏老哥,你可曾忘了,你我出来时,在大人面前是何等自负地夸下海口,这一次败北而归,少不得……”
晏长川先是怔了一下,却又哼声道:“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不过那厮被抬枪子儿伤了,也是很不容易了!”
这老头儿说到这里,由不住挑了一下眉毛道:“只要他跑不掉,早晚能被咱们给逮着。嘿嘿,说不定还是大功一件呢!”
姜四侧视了他一眼,冷笑道:“不是我给你老哥浇冷水,凭他的一身功夫,再加多少人,也是无济于事……”他微微顿了一下,讷讷道,“他的确伤得不轻……而且我看他短时之内不易行动,这倒是一个擒他的好机会!”
“我就是这个意思呀!”晏长川眼巴巴地看着他,说道,“四先生,你的意思是……”
姜四道:“刚才我与他对手的时候,测出了他练有一种奇异的内功。我久闻此人精于太阳神功,在烈日骄阳下,可以平添十分威力,却想不到在屋子里面依然有这等功力,真令人难以想象……”
“先生的意思是……”
“凡是练有高深内功的人,最忌讳的就是身上见血!有句话,不知老哥你听说过没有?”
“什么话?”
“血炸一条龙!”
“血炸一条龙?”
“不错!”姜四不愧出身名门,“还有一个另外的称呼叫做反潮,你可听说过?”
老捕头“哦”了一声,缓缓地点着头道:“这个称呼我倒是听说过!”他脸上的神色紧接着一振,“怎么,莫非这个姓金的……”
“不错!”姜四好像忽然悟到什么,“如果我猜得不错,这个向阳君眼前只怕会有如此一步厄运,嘿嘿……弄不好,他的一条命就会丧生在此!”
老捕头冷笑地道:“但愿如此,但愿如此……”
姜四精神一振,道:“既然如此,事不宜迟,咱们就赶快分头快找,侦查出他的去向!”
晏长川阴森森地笑道:“你放心,他跑不远的,就算他跑到天边,我也能把他找着!”
姜四点头道:“也只有看你的了!”
晏长川道:“四先生不用关照,今日一会,此人已与我不共戴天,有他没我,有我没他,不杀他我誓不为人。敝人这就回转,紧作策划去!”
姜四苦笑道:“好说,我也要回去了,这里的残局就由你老哥收拾吧!”
说完拱了一下手,干咳一声,遂独自步出,留下晏长川愣在那里,连连翻着白眼—
—他原想把这个收拾残局的头痛事推给姜四,却没有料想对方倒推给了他!
晏长川吃粮拿饷,比不得姜四的清客身份;姜四可以抖手一走,他却不行。无奈之下,只得作一番清点,收拾残局,硬着头皮回去据实交待。
夜雨淅淅沥沥地下个不休。
郭彤在床上辗转翻动着,久久不能入睡。日间有关向阳君所发生的事情,他都知道了,心里就像是包了一团火。
他曾不止一次地企图潜到向阳君住处去打探一下究竟,可总是提不起这个勇气。现在,他终于下了决心,诀计去察看一下,如果对方真是受了重伤,倒是一个下手复仇的机会。
他心里这么想着,悄悄披衣而起,携上长剑,倾听了一下,才拉开风门,闪身向外。
一阵冷风袭过来,冷得他激灵打了一个寒颤,两个耳朵痛得刀割般的难受。他顺着廊沿下,往前迈进了几丈,来到了通向前院一处月亮洞门。
圆圆的洞门两侧,各插立着一盏高挑风灯,其中一盏已经被风雨熄灭了,剩下的一盏欲熄还燃,摇摇晃晃散发出一片昏黄光华。
郭彤由于数次尝过向阳君的厉害,深知对方绝非好相与,又因野鹤崔奇的警告,是以心中存下了戒心,一点不敢大意。
他顺着前院屋檐,悄悄地来到后院,认定了向阳君所居住的那间房屋,纸窗黑糊糊的,不见一些儿灯光,也许房间里没有人。
正当他意欲向前袭近时,一只手按在了他肩上:“小子,你还是少惹事吧!”
说话的人声音放得低低的,声音熟得很,来者乃是野鹤崔奇。
“老前辈,你也来……了?”
“嘘!”崔奇轻轻嘘了一声,小声道,“来!”
一转身,顺着廊下纵了出去。
郭彤赶忙追上去,崔奇在前领着他拐了几个弯,来到一个亭子,郭彤跟了进去。
黑暗里,能清楚看见崔奇那一双光华炯炯的眸子。
“小子,你想死么?”
“死?”郭彤莫名其妙地道,“怎么回事?莫非那个向阳君没有受伤?”
“哼!”崔奇冷冷地道,“你好像知道的还不少呢?不错,他是伤了,而且伤得还不轻!”
郭彤怔了一下道:“既然如此,岂不是我们下手的好时机?”
崔奇摇摇头:“你真聪明,你想到的人家难道会没想到?告诉你吧,姓金的小子,根本就不在房里。”
“那……房子里没有人?”
“房子里是没有人,可是房子外面的人可就多了!”
“房子外面?”
郭彤情不自禁地笑了笑,实在不明白这位老前辈的语意。
崔奇冷笑道:“这一点你就不明白了,你可知道如今官府急于捉拿向阳君之心,胜于你我?以此刻而论,在向阳君住处附近,早已埋伏了干练捕快,还有火药抬枪。你冒然前往,万一把你误认成向阳君,只怕你就难以保持全身了!”
郭彤心里一动,着实吃了一惊,暗忖好险,即使不若崔奇说得这么严重,就算被他们误为向阳君一伙,加以押扣查询,也是不值!
这么一想,他就不再吭声了。
他停了一下,才讷讷道:“这么说,那个向阳君果真是没在屋里?”
“那还用说?”崔奇冷森森地笑了一下。
郭彤道:“那么,他现在……又在哪里?”
“哼!”崔奇冷笑了声,道,“别急,我快找着他了!来,我们回去说话,这地方已被人发现了。”
话声才歇,只听见哗啦一声,一道强烈灯光匹练似地直射了过来。
郭彤遂听见崔奇的声音说道:“不要出声,鹰爪子盯上我们了。”
所谓“鹰爪子”,是指官府的公差捕快而言。
是时,那道灯光在崔郭二人头顶上盘旋了一些时候,突地收了回去。
郭彤方自抬头起来,又被崔奇按了下来,道:“来人了。”
话方出口,即见两条人影一左一右同时来到了面前。正如崔奇所说的那样,来人俱都穿着时下的衙门官衣,佩带着长剑。
二人身手显然相当高明,想是事先发觉有异,是以一经现身,“哗啦”一声灯光突地射出。这一次因为取位较低,崔奇、郭彤很难掩饰。
两名公差相继喝叱一声,一左一右快如闪电,直向着崔、郭身侧逼过来,两口剑左右同时挥落,发出了锐利的尖啸,首先向崔奇斩落下来。
这一来他算是碰见了厉害对手了。
就在这两口剑交插着下落的一霎儿,崔奇陡地一个快速滚翻,一片衣袖有如飞云出轴,迎着来犯的两口长剑。只听得“呛啷”一声脆响,长剑忽悠悠直飞向当空。
紧随着这一式身手之后,崔奇的一双手已左右递出,只听得“噗噗”两声,分别点在了来人的“心坎穴”上。只见他们身子一阵子打颤,立即动弹不得!
此时,有人大声吆喝着:“点火,用枪来轰他们!”
郭彤心里一惊,却被崔奇一把抓住了背后:“快!”
二人凌空拔起,有如穿天之鹤,高高落于一座屋顶之尖。
崔奇早已防着了有此一招,是以身子一经落下,猛可里拉着郭彤就地一滚,耳听得“唏哩哗啦”的一阵屋瓦破碎之声,有如戏檐之猫,直向着屋下坠落下去。
也就在此一时刻,耳听得火枪“轰”一声大响,一大片铁砂子儿,一齐打在了屋檐上,瓦屑纷飞四溅。
就在这阵混乱之中,崔奇已挟着郭彤坠身于庭院之中,接着是连续几个快速飞身,随即消失无踪。
在距离客栈三数里外的一处亭子边,野鹤崔奇停了下来。
郭彤也气喘吁吁地随后跟上来。
二人落坐亭子里,甚久不发一言。
郭彤喘息了一阵之后,道:“好险!”
崔奇冷笑了一声,道:“我曾嘱咐过你,叫你不要离开房子,尤其不该再到那个金贞观住处窥探,你为什么不听?”
郭彤呆了一下,讷讷道:“这……个……弟子因为听说姓金的受了伤。”
“哼!”崔奇插口道,“他虽然负了伤,却也不是你能对付得了的,今夜若非遇见我,你能活得成吗?”
“弟子惭愧之至!”郭彤缓缓垂下了头。
“惭愧?”崔奇气呼呼地道,“这已是我第二次救你了,我想不会有第三次了。”
郭彤闷不吭声地点了一下头。
“这件事既然有我出面,一切你也就不要再多管了。”崔奇道,“远说三天,近在今日,我一定能把他下脚的地方摸清楚。哼哼……你师门的仇恨,我就立刻替你解决了!”
他冷笑着站起来,道,“你师父临死之前既然把你托付给了我,你的安危我不能不管。来,现在你就跟我走!”
郭彤怔了一怔,道:“去哪里?”
崔奇没有回答,只管往前走,郭彤无可奈何地在后面跟着。
他们来到一处荒道,崔奇忽然站住了脚步:“这个向阳君你跟他动过几次手?”
郭彤想了一下道:“记不得了,大概总有好几次吧?”
崔奇冷笑道:“老和尚呢?”
郭彤道:“先师与他交过两次手。喔,那真是两次惊心动魄的战斗!”
“但是结果老和尚败了!”
“只怪事发仓促,先师又在病中,未能行澄波返渡之功'奇書網整理提供',以至于落得那般凄惨下场!”
“唉!”崔奇重重地叹息一声,“这个向阳君竟然会有这等身手,的确是大大出乎我的意外……以前的事就不必再说了,我只问你,老和尚曾与你提到向阳君一旦受伤将发作一种怪症么?”
郭彤点点头:“提到过。”略作停顿,又说道,“您老问的可是一种被称为反潮的症状?”
崔奇笑着点头道:“不错,这种症状还有个名字被称为‘血炸一条龙’。看来,眼前这个小辈正是面临这一危机;若能在三天之内找到他,必可致其于死地。”
郭彤一想,确是如此,不禁心里一动:“只是你老人家怎会知道他藏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