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先接过身边采绿手里的帕子擦了擦嘴角,方道:“新的法子倒不是,不过那鸡汤似乎是以鱼汤勾了勾味,这里的鱼可比宫里好多了。”
“宫里的鱼也有黄河连日进的,怎么会差?”云州不信道。
“这一顿没有呈上来,想是没有合适的。”元秀指了指高冠瀑布的方向,“山涧里的鱼多数肥美,现成捞上来宰杀下锅,却胜在了鲜美上面。”
云州不由道:“还有其他好东西么?九姐说得,我倒真想在这里借住几日了。”
元秀不动声色的道:“你若是肯在这里住几天最好,我明日恰好要回宫里去一趟,你若肯留下来正好帮我看一看别院,免得到时候上上下下没个做主的人在,乱了套了。”
“九姐好端端的怎么就要回去了?如今山下可还热得很,别的不说,薛尚仪怕是受不住吧?”云州听了,顿时有些不自然道,薛氏因为身份特殊,这样有外人在的用饭场合她一般不出面,否则她虽然是尚仪,但元秀和云州用饭时,一个五品尚仪也没有一起的道理,但她又是郭家养大的女郎,文华太后当成了亲生妹妹一样照应过的,还对元秀有抚养之恩,叫她站在旁边伺候,元秀不愿,哪怕是云州,也知道这样不妥,索性便不出面,独自在别处用饭。
但元秀立刻帮薛氏解释道:“只我回去一下,十妹你也知道,七月就是我的笄礼,礼服礼冠尚服局虽然有定制,然尺寸已经是年初时候量的了,这几个月来我又长了些身量,虽然尚服局那边会预先估计下,到底不见得准,为着到时候合身合意,还是回去看一看再说。”
她这样解释,云州却不能尽信,道:“九姐的笄礼是在七月廿五,那是七月还要下旬,又不是七月初,至如今还有足足一个多月的时间,何必这样着急?再说我初来乍到的,这别院哪里知道是怎么回事,九姐怎么好把我一个人丢下不管?不如陪我住上几日,然后我陪九姐你一起回宫去看礼服与礼冠可好?”
元秀知道她是怕自己打着回去量尺寸的名义打探她为何前来,便摇了摇头道:“另外还有事,等下再告诉你。”
云州心里担着事,对着满桌子山间佳肴顿时也没了太多胃口,勉强用了几箸,便等着元秀来与自己摊牌。
两人都放下牙箸后,采绿和绵儿各自捧了水上前伺候她们净面浣手,又离了用饭的偏厅,到了方才的正堂上,采橙亲自捧着果盘进来,并一壶新制的酪饮,装在了一只梅子青绘喜鹊登梅的胆瓶里,胆瓶却不是放在了漆盘上进来,而是拿银盆装了冰镇住了,行礼后放在了略远些的几上,叮嘱道:“两位阿家才用过了饭食,这会不宜进凉物,奴此刻装的新冰尚未化开,待冰化得差不多时阿家才能再进。”
元秀笑道:“究竟十妹面子大些,你平常可不都是叫锦梳送过来的?怎么今日自己过来了。”
“阿家这话说得奴可惶恐了。”采橙嗔道,“奴是过来问一下两位阿家过会小食用些什么?奴记得云州公主最喜欢的是巨胜奴、贵妃红并单笼金乳酥这几样,可如今天气炎热,虽然别院里边清凉,也怕因此失了兴致,到时候做了端上来反而败了阿家的胃口,怕其他人传不清楚阿家的意思,这才自己过来问一问。”
“十妹你可听见了,采橙平日里架子可大得很,没什么事就是我这儿也是不肯常来的。”元秀笑着拿腰圆绷月白素纱描五福捧寿图案的团扇扑了云州一下道。
云州这会子可没什么心情提小食,只淡淡的道:“不必这样多事,九姐平素吃什么,照样给我一份就是。”
采橙抿嘴笑了一笑道:“阿家平日里吃的偏酸甜”她话里的意思,是云州却是喜甜的。
“偶然换一换口味也好。”云州敷衍着。
采橙这才屈了屈膝,退了下去。
元秀淡笑着道:“这别院从母后留下以来我还是头一回来住,别院里原本有管家及几个下人,管家膝下的小娘子很投采橙的缘分,她如今越发少往我这里来了。”
“再怎么说也是九姐你的宫女,一个管家之女罢了,难道还要越过了九姐你去不成?”云州心不在焉的说道,“九姐到底为什么明日要去长安呢?当真不陪我住几日?”
“我正是要说下去。”元秀依旧笑着,慢慢扑着团扇,只是笑容逐渐一点一点冷下去,“你道我做什么要提采橙?若不是她在庖下人来人往的听到了许多消息,我还一点都不知道禁军里那起子东西竟有如冯腾、崔南风那样多嘴饶舌又不修私德的”
元秀因是文华太后嫡出,她出生的时候郭家还没有出事,丰淳又刚被立为太子,东宫之主经过层层较量最终尘埃落定,正是文华太后最得意之时,她的年纪本就比丰淳小了近十岁,可想而知多么得宠,加上宪宗皇帝本就对女儿要宽容些,虽然见面不多,但赏赐却素来慷慨。
后来郭家出事,文华太后难产而亡,元秀其时年少,懵懵懂懂没多久,就被宪宗皇帝一道上谕指给了当时领后宫的王惠妃抚养,不论王惠妃与文华太后之间有什么,但她膝下无儿无女,便是冲着宪宗皇帝去后有所依这一点也不会亏待了元秀,更何况元秀不但是元后所出,还是宪宗皇帝亲自降旨叫她抚养的,因此元秀自小到大,从未受过半点委屈,从前有昭贤,后来是丰淳,但凡什么好东西,少了谁也不能少了她的。
久而久之,元秀虽然娇纵刁蛮,却并不喜赶尽杀绝,哪怕身边人惹恼了她,多半也就是赶走了事。盖因她自小受尽宠爱又享尽富贵,心中没有什么怨怼之气,因此处置他人时除非有必要,很少会下杀手——譬如易老丈并李十娘之使女,因长生子之故,为免自己名誉受损,却是必须除去,因李十娘还有可用之处,暂时不能灭口,元秀便以这两人为震慑,不仅仅是威慑李十娘,也是告诫在场的禁军众人!
但这会云州却从元秀似笑非笑的讲述里听出了毫不掩饰的杀机——她不知道,这杀机里有一份,不是因为冯腾,也不是因为崔南风,还是因为她前来的一场大哭,引起元秀与薛氏商谈,重提崔南熏,才促使元秀下定了决心。
第二百二十四章 长安
云州公主听着,脸上怒气也渐渐聚集,待元秀说完,拿了手边剩半盏的残茶喝下润唇,她已经按捺不住一掌拍在了几上,恨道:“这起子小人真真是好大的胆子!”
“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咱们皇祖时候的王太清你可还记得?”元秀重新拿起团扇扑着风,淡淡的道,“打从玄宗皇帝时候起,就埋下来了祸根,只是先帝英明,十几二十年的清平下来,觑着咱们五哥年轻,又是承位不久,居然就蠢蠢欲动了起来!”
“说起来那袁别鹤还是五哥为东宫时候的贴身侍卫。”云州公主想到了这一点,不免皱眉道,“这一回九姐你到别院来避暑,听说是五哥亲自吩咐了他过来戍卫的,我本以为此人既然得五哥青眼,总该有几分用处,怎么连别院里这几十个禁军都管束不过来?这也太没用了些?”
元秀叹了口气:“神策军里真正做主的是护军中尉,他一个统军使,虽然早年就进了禁军里,可一直都在五哥身边,独当一面还是这几年的事情,有邱监在,想要把持大权哪里有那么容易?”
“邱逢祥这几年看着倒还老实”云州蹙起了眉,她比元秀小一岁,如今也要开始挑选驸马,自不是不知事的幼童,平日里虽然爱使小性儿又嫉心不轻,但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道理却是懂得的,丰淳虽然明摆着在几位姊妹里面最偏心与自己同母的元秀,但凭心而论,对异母姊妹也并未亏待,何况他身为帝皇也没必要亏待,而她们这些金枝玉叶看似尊贵,但没了皇家的依仗那又算什么?
“对了,北里那件事怎么样了?”元秀忽然想了起来,问道,“我这里长安的消息难得才传过来,听说孟光仪遇了刺,好在人没有出事,如今长安是个什么光景?”
提到了这件事云州也露出一丝凝重之色道:“京兆府里素来都是有守军的,孟光仪身边两个近卫听说身手也不差,那刺客潜入与离开居然毫无声息,若不是孟光仪背后的伤口不可能自己所为,此事怕要有人弹劾他故布迷阵了虽然戏文并说书里常说我梦唐游侠儿种种能耐,可就是大内的高手里面能够做到这样的人怕也是屈指可数,怪就怪在了那人居然没有杀孟光仪!”
“听说孟光仪还下了他的毒”元秀沉吟道,“事后在全城禁了解药的药材,刺客可抓到吗?”
“没有。”云州摇着头,“孟光仪胆子也真不小,那刺客对他手下留情,他却还是摆了对方一道,听说那毒药毒性不弱,他如此大肆宣扬的追查全城药铺,也有迫着那刺客情急之下找上他报仇的用意,当然他也做好了那刺客再找回来的打算,可那刺客当初既然能够悄无声息的潜入京兆府后院,可见身手,孟光仪是文官,身上佩剑全是为了风雅,他那几下架势,一个不小心,还不知道是怎么死的呢。”
元秀皱了皱眉:“这么说任秋之案是拖下来了?”
“没有拖啊。”云州惊讶的道,“怎么没人告诉九姐吗?孟光仪的奏章虽然被刺客拿去,但底稿还在,翌日让人重新塍写了一遍,托了奉五哥之令去探望他的鱼烃照旧递了上去”
“翌日?”元秀吃惊的站了起来,她一转念也知道必然是有人拦阻了自己的消息,顾不得追究,先问道,“我还以为到这会都没有断言——那么此案究竟是怎么回事?”
云州言简意赅道:“那个任秋被处了斩刑。”
“三哥可有说什么?”这个结果也在元秀意料之中,云州摇头,面上露出一丝不屑来:“五哥之前在六姐的生辰上不是赐了他一个善舞的教坊舞姬么?这会似乎很得他的喜欢,那日朝上三哥也在的,我听后宫的传言说三哥听了这个结果面无表情,在朝上一句话也没说,倒是那任氏,隔了两日不知道怎么跑出了被看守的别院,冲到齐王府前,三哥当时不在府中,三嫂叫人把她从偏门带了进去。”说到这里云州嗤笑着道,“也许现在已经暴病在什么角落里了吧?”
元秀沉吟道:“三哥和六哥如今还在长安吗?”云州说起此案时轻描淡写的,任秋和任氏也就罢了,齐王膝下又不是没有子嗣,一个未入玉碟的私生子的死活并不算得什么,那任氏就更不要紧了。但丰淳若是将琼王也牵涉进去,自己又表示了近期会回长安,云州不至于一点也不提醒。
元秀觉得有点奇怪,当初丰淳和琼王之间暗流汹涌那段时间,她虽然年纪还小,又被昭贤太后看在了身边不许宫人在她面前多嘴,但从那时候薛氏整日里心事重重、几乎每天都要去三清殿上上几柱香的行为也知道丰淳很有段时间极为不妙。
如今丰淳继了位,欲算前帐——元秀不想多说什么,毕竟同母所出与异母所出不一样,再者,琼王手中并没有什么足以对抗丰淳的势力,也就是说丰淳算这笔帐并不至于使皇室受到严重的损伤。
“原本七姐回门后他们就要回封邑的,但是五哥留他们下来观了你的笄礼再走。”云州拨了拨鬓边散下的碎发,皱着眉道,“九姐,你方才说的人里提到了的崔南风,与那博陵崔南熏可有关系?”
“他们是堂兄弟。”元秀没想到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