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吗?”
杜拂日微哂:“当初师父带燕郎北上求医,叔父曾经请他帮忙估计长生子的实力,师父与其照面后说过,若是正面交手,师父当时有信心一战,但若对方一心想逃,便是师父也拦他不住,况且此人出山不久就能够在关中闯出偌大名声,一手道家方术更是玩得炉火纯青,脱身之法可谓是层出不穷,而且你要知道,宪宗皇帝为君素有圣明之称,这长生子的名声,可不仅仅是在世家之中流传,他在关中尝多次为百姓无偿施医问药,谪仙人之名,可谓人尽皆知,先不说能不能抓住他,就算抓到了,怕也于民心无益。”
“这么说长生子手里那几象几谶语,原来还是先帝做主给予他的?”元秀脸色微微苍白,“可此事既然涉及先帝,外祖难道不知守口如瓶么?”话音刚落,她却想起了宫变之前与杜青棠谈到这两幅谶语并图时,杜青棠似笑非笑的回答郭守究竟有多么信任长生子,所以才会在得到谶语的解释后,立刻将家人向西川转移?可是既然相信长生子,知道梦唐覆灭在即,却又为什么不做得隐秘些?以至于让家人遭逢大难?
杜拂日意义不明的笑了笑:“阿煌还是弄错了一件事情,实际上,无论是先帝,还是叔父,从来都没有把推。背。图与长生子的解释放在心上,郭家族没,虽然起自长生子,但与推。背。图关系并不大,阿煌当知道,怀宗皇帝将一生心血用于敬畏鬼神与炼丹,最后的结局宪宗皇帝与叔父又怎么会相信这些?”
元秀知他说的对,宪宗皇帝为君贤明,对子女也极为怜爱,若要说他有什么特别厌恶的,便是道家,这也是他竭力反对永寿公主与嘉城公主入道的缘故,不仅仅是为了她们的终身考虑。
“那为何还要族没郭家,而郭家也未反抗?”元秀不解的问,这个问题,上次在玢国公府,她就问过杜青棠,只是杜青棠委实狡诈,任凭她百般试探,却是半点儿口风都没露。
她话音刚落,却忽然觉得腕上一紧,为杜拂日按住,目光炯炯的看着她,轻轻道:“阿煌当真要我说吗?”
第三百七十七章 市中杀(七)
徐王李佑用冷漠而警惕的目光打量着面前的男子,自从到了魏州以来,他便被以保护的名义拘束在了这间院子里,几日下来,李佑不得不在心里承认,比起延英殿,这里给予他的感觉似乎也好不到哪里去。
但他也知道,如果是在延英殿,此刻自己的生死未必能够保证,但魏州却是需要他的,这段时间以来,过来探望他的人不少,李佑已经从最初的冀望变成了麻木。
包括眼前这个人,当他刚进来时,李佑只是坐在榻上,用冷淡的目光扫了他一眼,尽管他本能的知道自己如今最好对这些人客气些——无论是清君侧还是匡扶正统,都需要河北出兵,自己这个皇室中人,如今实在是没有骄傲的资格。
然而他的性情受了盛才人的影响,沾染了属于文人的清高与皇室特有的傲慢,起初的两天还好,如今李佑甚至已经有若是自己在宫变之日被杀也没什么的想法了毕竟在魏州,诸事一样轮不到自己说话,依旧如同在大明宫中时一样,自生母盛才人与父皇宪宗去后,便孤零零的被丢在了延英殿中,按着皇子的份例抚养,然而延英殿里还有一个董不周,那是盛才人留下来的老人,对于李佑来说,董不周或者比宪宗还要熟悉些。
只是这个熟悉的老人,在长生子还是易道长,带他离开长安时,为了防止走漏消息,在李佑答应随其出殿后,反手一剑刺死在了殿上。
也因此,李佑对长生子带他最终抵达的魏州有着一种本能、却不得不压制下去的厌恶。
若是从前那几名将领,此刻应该早就无趣的离开了,实际上,李佑知道,自己唯一的价值,就是皇室血脉,长生子带到魏州的真正有分量的,应该是那封丰淳亲笔所写的血诏。自己不过是为了血诏佐证。
单论正统之名,若无血诏,他其实没什么资格,毕竟丰淳膝下还有诸子,另外,宪宗皇帝的其他子嗣,如今可都在长安城中。长安随便拉一个出来,甚至还可以说是徐王意图谋反
况且他的年纪也不大。所以除了起初的接风后,过来探望的人多半是好奇。
包括眼前这个人,刚进门时,也是一脸兴致盎然,他盯着李佑目光炯炯,李佑漠然了片刻,到底受不住他的注视,正要不悦的开口询问其来意,来人却开口了:“你便是阿煌的幼弟?”
阿煌?
李佑面上现出讶色,他足足思索了三息,才醒悟过来这是自己九姐的名讳,皇室中人身份尊贵,名讳外人时常不得而知,于是他立刻明白了眼前之人的身份,贺夷简。年初时候,在长安闹得满城风雨,使长安坊间都知道了昌阳公主之后,皇室还有一位九公主,年少美貌之处,隐隐有更在昌阳公主之上的架势。
对于这个贺家六郎,李佑起初听说时还为元秀担心过几日,在他想来,自己这个娇生惯养的九姐,怕是未必肯下降到河北去。然而梦唐的公主们,又有几个甘心离开长安富庶地?就是平津公主在长安闹得颜面无存,实在待不下去了,她的封地还是离东都洛阳极近的,都深怀委屈着走的。
后来听说丰淳在紫宸殿下喝令侍卫将进谏以公主妻河北的韦造拖出殿去,李佑才放了心。再后面贺夷简与元秀公主有所往来的消息他便未再关心——梦唐的公主们,端看平津那个例子,在李佑眼里,不过是来往,并不是什么大事。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见到贺夷简,还是在元秀尚未下降的时候。
“你是贺家六郎?”李佑对贺夷简从前谈不上印象好坏,如今想到了他与自己九姐的关系,才认真打量了几眼,贺夷简似乎方从校场归来,身着甲胄,肩后拖了猩红大氅,头上未顶冠,墨发整齐的绾住,身材高大眼神明亮,虽然全身犹自带着肃杀之气,却难掩一股如火如荼的气势。
李佑生于皇室,虽然极少出宫,但宫中侍卫皆是挑选过的,都是年少出挑的郎君,他虽然是皇子,如今的年纪也正是羡慕那些骄阳似火的成年男子的时候,打量的时候,目光忍不住在贺夷简的剑上多停留了片刻,那是一柄鲨皮长剑,剑鞘上以明珠嵌出祥云样式,此外无一饰物,简单大方,衬着贺夷简这一身装束,却自有一种使人热血沸腾的感觉。
贺夷简见他不答反问,倒有些失笑:“是我怠慢大王了,我便是贺家六郎。”
李佑一皱眉,他听出贺夷简的语气俨然与丰淳、琼王少年时哄劝自己时颇有相似,看模样他倒是当真将自己九姐视作囊中物了么?皇室出身长年来的居高临下的态度让李佑脸色难看了几分:“贺家郎君此来不知所为何事?听说如今魏州正自为匡扶正统预备出兵长安,惜乎本王年幼,实在帮不上忙,不得不在此处聊为李室祝祷,听说贺家郎君文武双全、机敏果敢,未知郎君竟有闲暇来此?”
“我来问问阿煌的消息。”李佑年幼不说,他的生母盛才人入宫便得宪宗宠爱,因此出生以来,都在宪宗遮蔽之下,盛才人殉葬了宪宗后,因有这样一个贤名在外的生母,丰淳与王子节对他也不算亏待,虽然不及盛才人在时那样体贴用心,却也时常嘘寒问暖的。再加上他身份尊贵,自然不能很好的隐藏情绪,贺夷简如何不知他心情变化,只不过如今李佑就在魏州的手心,何况他虽然爱慕元秀,并原因因此对李佑好些,却也不耐烦对一个才十岁的孩童当真当做了徐王来看待,所以依然没有执礼的意思,自顾自的在李佑附近寻了个地方坐了,开门见山道,“听说丰淳帝原本是托了易道长——唔,听说在长安,他用了道号长生子,托了他带血诏并你九姐到魏州来,只是你九姐担心邱逢祥宫变之后对皇室不利,欲为皇家留条血脉,这才请求长生子带出了你。”
说到这里,他看向了李佑,毫不掩饰自己的失望,但还是极为直接道,“你是阿煌想要保护的人之一,所以你在这里不用太过担心自己的安全,就算将来局势有变,河北与长安议和,长安要将你交出去,我也会另寻一具与你相似的尸体应付,另为你安排一个身份活下去,毕竟你年纪小,从前在宫中也少出入,出了长安,认识你的人却更少了,想来你也知道我的身份,河北欲夺长安有些困难,但长安想对付河北也没那么容易,我要保你一命,却是不难的。”
既然可以另寻一具尸体应付,那么也可以另寻一个容貌相似的听话的男童顶替,正如贺夷简所言,李佑这个徐王,因着年纪小的缘故,在皇室里面其实并不起眼,若非这一回他是唯一被长生子带出长安的皇室中人,还与血诏有关,诸镇很多人都会下意识的遗忘了他。
李佑听出他的意思,沉默了一下,方道:“那晚我正与董不周躲在延英殿的深处,后来便被长生子道长带出了大明宫,未经长安城,直接从乐游原北上宫变那晚我并没有见到九姐,实际上,我甚至不知道长生子道长是如何寻到九姐的,因为九姐在宫变前的白日晌午后,就因事出了宫!”
贺夷简皱起眉:“听说宫变是深夜发生,这么说宫门关闭前阿煌都没有回宫?她去了什么地方?”
他这种俨然丈夫质问妻子下落的口吻让李佑再次皱了下眉,然而慑于贺夷简话中的威胁,李佑到底还是不情愿的答道:“好像是数日前,杜青棠之侄杜家十二郎告诉了九姐,平康坊的迷神阁重新开张,为了不堕了北里头等楼阁的名气,迷神阁的秋十六娘亲自登台献艺,而九姐的乳母薛娘子从前就十分崇敬秋十六娘的琵琶之技,九姐好像也是为了这个才去的,至于宫门关闭前为什么还没回宫,我也不知道。”
“杜家十二郎?”贺夷简面色渐渐冷了下来,喃喃道:“杜拂日?他居然与阿煌如此亲近吗?”
李佑闻言,不觉嗤笑道:“我九姐素与杜家十二郎交好,你难道不知么?我还以为你回到了魏州,到底还是记着她的,却不想你也只是嘴上说说?”
他话音刚落,却见贺夷简果然沉了脸——李佑愉悦的按捺住眼中的笑意,虽然不甚谙宫中争斗,但这样好的机会,不给河北与杜青棠之间火上浇油,那他也太蠢了些。
第三百七十七章 市中杀(八)
“阿煌是几时与杜拂日交好的?”贺夷简脸色阴沉了片刻,却没有像李佑想的那样含怒拂袖而去,反而渐渐先冷静了下来,仔细盘问。
李佑自觉没有占到上风,心下有些怏怏,便淡淡道:“重五的时候,九姐十姐都去了曲江芙蓉园玩耍,好像九姐头一次见到杜家十二郎就是在了那里,杜家十二郎风仪出众、气度翩然,迥然众家郎君,九姐自然待他另眼看待。”
李佑惟恐挑不起贺夷简对杜拂日的嫉恨之心,故意添油加醋道:“我观贺郎君也是风采过人之辈,不过那杜家十二郎,单论风仪,可比郎君更为出色呢,也不怪九姐那样喜欢他。”
“阿煌的生母乃是宪宗皇帝元后顺德郭皇后,当初郭家被杜青棠告发与西川节度使勾结,宪宗皇帝本有意念郭皇后并当年汾阳郡公力保李室江山的份上饶过郭家一命,只诛为首数人,余者不究,最后却因杜青棠竭力要求重处,这才落得一个举族倾覆的结局。”贺夷简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