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生个孙孙她似乎这一辈子,都在为别人活着。
想到此处,连瑜慢慢蹲下来,轻轻把手放到芳姐的肩膀上,给她揉了起来:“芳姐,你来到开封以后,还没出过门呢吧?”
芳姐听到连瑜的声音,十分惊喜,本想赶紧说说考中状元的事儿,可听儿子问了,便先回答了儿子的问题:“也出去过的,前几日跟着冯先生,去街上转了转,开封可真大啊!人那么多,我走在街上,想着这要是跟冯先生走散了,我一个人都找不到家呢!”
连瑜笑道:“那以后出门就多带几个人等咱们新家收拾好了,我给你多买几个丫鬟,你也做个阔太太,出门前呼后拥,才不用担心丢了呢!”
芳姐噗嗤地笑出声来,又赶紧收了回去:“什么太太,你莫要乱说话!”
连瑜心中暗叹,知道自己是没法把芳姐这方面习性改过来的,便把话题转开:“琼林宴在后天,我明天正好有空,不如陪你出去转转?”
芳姐听说儿子要陪她出去转,心中十分欢喜,脸上露出笑容来,正要答应,却又憋了回去:“不成,你才中了状元,只怕来贺喜的人少不了这个当口怎好陪我出去?”
连瑜笑道:“别的人有什么打紧?芳姐你才是我最亲的人啊!我记得你不是在佛前许过愿么?如今我考中了,总要还愿吧!我明天陪你到大相国寺还愿如何?”
芳姐讷讷道:“可我当初是在静安寺许愿的啊!”
连瑜顿时笑出声来:“芳姐还准备坐上两千里的船回去还愿不成?菩萨就那么一个罢了,不管你在哪里还愿,他都知道的。”
芳姐自然不是不懂这些,只是心中欢喜的厉害,一时间竟像是脑子都不会转了一般,这会儿儿子为她解释了,她哪里还能继续迷糊下去,笑着跟儿子点头。
连瑜把芳姐从地上搀起来,看她走路都有些趔趄了,显然是跪的太久血气不畅,心中恻然:捆在身上的枷锁看得见摸得着,可捆在人心上的枷锁可怎么才能去除?他希望芳姐能过得开心,这是连瑜的愿望里最最实际的一个:那些封妻荫子的种种,其实更多的都是为了自己而非连瑜——死去的人能知道什么呢?过的好坏说穿了真正感受到的只是活人罢了。
他把芳姐扶到里屋的床边坐下,伸出手来轻轻给她揉膝盖。芳姐有些不安地往后缩了缩,笑道:“我没事儿,不过是跪的久了些罢了!”
连瑜叹道:“你年纪也不小了,别总是这样了,地上那么凉,万一受寒怎么办?心意到了就是了,很不用这么跪着。”
芳姐笑笑,没吭声,连瑜知道自己说多了也是白说,便只是继续给芳姐揉着膝盖,偶尔抬起头,见芳姐默默地看着他,满眼都是满足与慈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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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
第二日;连瑜一大早便招呼着芳姐赶紧梳妆打扮;他要带芳姐出大相国寺上香。
此时已经是四月,出暖花开,天色极好,连瑜洗漱完毕,扭头一看;芳姐穿了件鸦青色的半臂,下头是墨灰色的裙子;头上梳了个圆髻,打扮的竟比不出门的时候还朴素。连瑜连连摇头:“怎么又把这身衣服翻出来了?这还是才去江宁的时候我还在守孝的时候做衣裳呢!”
芳姐道:“我平日里不怎么出门;这身衣服几乎没穿过呢!”
连瑜才不信她的话:“那新做的呢?你准备把今年新做的衣裳也放旧了不成?那件青碧色的褙子不好么?”
芳姐嗫嚅道:“又不是什么太太姑娘;穿褙子怕是不合适。”
连瑜被她弄得哭笑不得:“又不是家里来客人!咱们是出去玩的,谁还在乎你穿什么衣裳?你看婉娘;她还是商人妇呢,还不是缂丝的大袖只管往身上套!我又不缺这几个钱,你自管穿去!我就不信还有御史能专门研究人家家里女眷穿什么!”连瑜这话说的是正经,虽然朝廷对服色有规定,但那也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比如白丁不许穿绸缎这种规定谁会遵守啊?有钱还穿布衣裳那是神经病。又有女性服色,比如褙子只有官宦人家的妻女穿得,大袖的要求更高可是只要不是穿去皇后面前招摇,谁管这点屁事儿?
连瑜说到这里便又笑道:“我巴巴地请了开封的好裁缝给芳姐做衣裳,做好了你又不喜欢,我多难过?”
这句话比说什么都管用,芳姐忙不迭地说:“喜欢,怎么不喜欢?瑜儿给我做的衣裳件件好看。”说着果然跑去换衣服。
因衣服的颜色新鲜些,连瑜便喊了丫鬟把芳姐的头发也重新梳了,青碧色的短褙子,下面是月白色的裙儿,头上挽了个堕马髻,脸上打了浅浅地一点胭脂。只这么稍微一大半,便显得比刚才年轻了至少十岁。
芳姐本就长得好,这么一打扮,越发显出几分风韵来,连瑜便说这身打扮好,芳姐对着镜子一看,也觉得好看,可脸上却有些抹不开:“这么大年纪了,这么打扮怪不好意思的。”
连瑜笑道:“你有没有穿红着绿,不过是打扮的整齐一些罢了!女子四德里头还有妇容这一项呢,哪里有不打扮就出门的?”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芳姐也才三十六七,这年纪放在二十一世纪,若是保养得宜,正是女人最有魅力的时候呢!便是放在这个年代,也算不上老,比如冯先生,她只比芳姐小两三岁,因没有嫁人,所以一直都是姑娘打扮,出去逛街的时候还被中年书生搭讪,想要求亲呢!芳姐不过是自认为也算个寡妇,所以总想庄重些,却碰上这个恨不得亲妈青春永驻的儿子,少不得还是听了儿子的话去!
其实前一天芳姐还特特地问连瑜去喊了冯先生,秦昭她们一起去,只是秦昭要上课,冯先生要教课,全都去不成,当然,其实要去也不是不行,只是这俩人都不想打搅人家母子俩交流感情。
连瑜扶了芳姐,母子俩带着两个丫鬟往外走,路上遇到正匆匆出去的许继,问他急着跑什么,许继笑道:“才听说外头有一家人要转房子,我赶紧问问去!这家房子不贵,跑慢了的话,只怕过了这村就没这个店儿了!”
连瑜笑道道:“三哥也别急,房子什么的,若真有喜欢的,钱不够可以从我这里拿,要住一辈子的地方,马虎不得。”
许继笑道:“我们就这么几口子人,也用不着太大的房子。我估摸着手头的钱还是没问题的!当然了,若真有难处,放着你这么个财主在这里,我自然是不会客气的!”说着便冲芳姐,连瑜二人行礼,匆匆跑了出去。
母子二人出了门,上了车,芳姐想起方才碰到许继的事儿,忍不住道:“三郎也真是个好孩子,听蓉娘说,他每日里忙着抄书卖钱,上个月一月便赚了二三十贯呢!”
连瑜笑道:“马上要当爹的人了,不努力怎么成?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别看赚得多,可花销也多,平日里学习,笔墨纸砚哪个不花钱?开封物价高,所以润笔钱也可观了许多。这要是放在江宁,撑死了能赚十贯就不错了!”
芳姐笑道:“十贯也不错了,比许先生跟冯先生赚的还多呢!”
连瑜哭笑不得:“账不是这么算的,三郎那些钱就是干巴巴的钱罢了,他平日里学习,笔墨纸砚哪个不花钱?如今还要继续念书,过阵子上学,学校里又是一笔开销。而许先生跟冯先生在这里,每月那几两银子纯粹就是束脩了!可是衣食住行什么哪里需要掏钱?别的不说,冯先生一年的衣服钱就不止一二百两了!还有那些笔墨纸砚看的书嗨,许继自己还要备考,只能用零碎时间赚个润笔钱!要不然随便去给人家坐个馆,算起来都比现在这样子划算的。”
芳姐恍然大悟:“我就说么,好像哪里算的不对,我可真是笨。”
连瑜笑着摇头:“你只是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罢了,我便是不说,你自己仔细想想也能想通的。”
芳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却又忽然想起一件事儿来:“那三郎搬出去以后,这日子过起来可没现在容易啊!”
连瑜点点头:“是啊,当日在江宁的时候,他带着蓉娘主在外头,可不就是每天忙得团团转,又要念书又要赚钱。如今蓉娘有了身孕,他只会更辛苦。幸好开封赚钱容易些,他又有点家底,只要买好了房子,省去房租这一项,平日里的开销有限,总还算能过的差不多。”
芳姐叹道:“这孩子也是有骨气,换了个懒点的,就这么住在你秦叔叔家里,能轻松不少。”
连瑜也笑了:“他若是那样的人,秦叔叔才不会把蓉娘嫁与他呢!”说着冲芳姐笑道:“秦叔叔正在与我挑媳妇,回头你也帮我参详参详,等我娶了亲,你就不会不愿意搬回咱自己家了吧?”
芳姐一听这话,哪里还顾得连瑜话里笑话他的意思,忙不迭地道:“秦大人要与你说亲事么?可有什么合适的人选?什么时候能成亲?”
连瑜笑道:“只是个计划罢了,哪里就这么快了?后天便是琼林宴,琼林宴之后我便要授官了。我估摸着官位一定,来找秦叔叔提亲事的人一定不少!我今年之内一定会定亲的。”
芳姐得到他这个承诺,登时喜出望外,简直恨不能立刻就点上一炷香年念一段佛,只恨坐在车里实在不方便,只得退而求其次,双手合十连喊了几声阿弥陀佛。连瑜见她开心,心里也开心,也不打扰,只是笑吟吟地看她念佛。
大相国寺就在开封城内,马车不多时便赶到了地方,连瑜便搀扶了芳姐下了车,丽苏跟月儿也赶紧跟着跳下车。
大相国寺占地五百多亩,包括六十四个禅院,有上千个僧侣。从前朝起,就是皇帝们进行佛事活动的专属寺庙。前朝的时候,大相国寺每个月向民众开放五天,本朝几个皇帝参与的佛事活动比前朝稍微少一些,不过大相国寺的地位依然尊崇,每月对民众开放的时间又加了几天,达到了十天。
这一天正好是三天一次的开放日,大相国寺门前熙熙攘攘,到处都是摆摊卖货的,路边更是听了车马无数: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开封百万人口,三天一次的开放日里动辄便有几千人过来拜佛,寺庙里哪有那么多地方停车马?所以除了那些达官显贵以外,大部分的车马都只能放在路边了。
连瑜站在寺庙前头,往大相国寺的那里方向一看,只见金碧辉映,云霞失容,烟火蒸腾,竟如仙境一般,他明知道那是庙里香火旺盛之故,却依然被这样的景象所震撼,忍不住吟道“大相国寺天下雄,天梯缥缈凌虚空。三千歌吹灯火上,五百缨缦烟云中”这首诗是元代出品,这个时空蒙古人早不知道被前朝那帮子悍将给赶到什么地方定居了,连瑜拿来自己念叨一下,倒也称不上剽窃。芳姐肚子里有点墨水,不过也只是一点罢了,能听懂连瑜念的诗句合辙押韵没问题罢了,至于意境什么的,她不算太懂,只觉得很好——于她而言,连瑜就算随便唱首打油诗,只怕他也是会觉得极好极好的。
连瑜陪着芳姐朝山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