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永十四年正月十九日凌晨,纳兰禄守城将领手中亲取虎符,令诸将开城,帝御驾进城。
尚书令慕风被擒,辅国将军于破城时不知所踪。
至此,仅维系三日的以‘清君侧’为名由的‘政变’终宣布结束。
荣王及三省其余重臣皆往行宫赏灯,与此次‘政变’,倒是悉数拖了干系。
帝命人将慕风押往天牢,严加看守,除帝之外,任何人不得审讯,及探视。
尚书省及六部,见慕风下牢,一时间,再无人敢擅提‘清君侧’之事。
前朝,看上去,仿佛什么事都未曾发生过的祥和。
但,正是这份看上去的祥和,只让人更能嗅出异样的味道。
殇宇率亲兵查处慕府及尚书省,在慕府的书房内,查到了夜国的国函。
函文内,是百里南亲书的内容,大意是,凤夫人之死,乃慕风所迫,借此,栽祸于夜国太医身上。若轩辕聿事先并不知情,就凤夫人慕湮一事须做出明确的处置,即诛杀慕风。否则,两国定兵戎相见。
正月十九,早朝如常进行,帝对处置发落慕风一事,三缄其口,对群臣呈递的弹劾折子悉数撂下。只着令通缉辅国将军归案。
此外,嘉赏了破城有功的纳兰禄,将辅国将军麾下的左前军划于其为亲兵。其余军士归入辅国、镇军大将军亲兵。
正月十九晌午,帝亲临天牢,昔日三省最高长官,尚书令慕风,如今,被铁链吊垂于牢中,慕风垂落着脸,听得步声,略抬了眼睛,眼底,并不见有多深的恨意,只是,轻声道:皇上,您终是来了。“
“是朕来了。“
“皇上,这次,臣是错了,但,皇上为了两国的安好,将臣送去顶罪,臣却是不甘心的。“
“朕并没有想要将你送去顶罪的意思,实是你自己心太急了。”
轩辕聿知道,慕风口中所说的顶罪,是关于那封函文的。
只是,这其中一定还有别的因由,才让慕风铤而走险。
“臣或许是心太急了,可臣不甘心去顶这无妄的罪责。”
慕风顿了一顿,再启唇时,一字一句说得,分外艰涩:“臣并非有意私看那封函文,接到国函的那日正是上元节前,臣本准备命人将国函以及早前就送到的走马灯一并送至行宫,可,辅国将军却突至臣处,说此国函,并不能立刻呈予皇上。因为,同在那一日,边疆驻守将领的急件至京,称夜国的兵士齐调至边境,恐是两国国情有变。所以,辅国将军认为,国函的内容并不简单。那封国函虽盖有夜帝的章印,里边的内容,若要窥得,亦不是不能。这般说着,辅国将军取起函文,对着烛影一照,臣只窥得最后那几字,诛臣,予凤夫人之死一个交代。”
辅国将军素与慕风的私交素来不错,这点,前朝人人都是知道的。
但,这不错的私交在此时,却构成了慕风获罪的缘由。
慕风费力地说完这句话,声音里带着一点苦涩:“凤夫人之死,本是交于刑部查办此事,皇上碍着两国的交好,却转交由夜国的使节彻查,而梨雪那丫鬟一见夜国的使节,就说有凤夫人罹难前,臣亲自交予凤夫人的信函为证。臣猜想,夜国要皇上处臣死,也定于此有关。但,皇上,臣并没有修过任何书函至暮方庵,梨雪之语,定是受人唆使。梨雪陪同臣女省亲回京,除了尚书府外,只陪去了暮方庵,而当日暮方庵中,西侍中之女蔺姝恰实在的,并且她的厢房距离臣夫人的灵堂,相去却是不远的。”
那封书函,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事,又岂会以书函相告呢?
不过是,有人蓄意给的一个证据,一个师出有名的证据。
只可惜,这层蓄意,加上人为的唆使,终让慕风上了套。
慕风牵了下被吊着僵硬的脖子,抬起头,正望向轩辕聿:“这前后种种联系起来,连辅国将军那样的粗人都能瞧出不妥,更何况臣呢?先前,辅国将军一再让臣小心西侍中,说此人一直对臣不满,暗里,没少说是非,臣不以为然,如今,果真是应验了他的话语。所以,臣暂时没有将国函和急件叫予皇上,只将走马灯送至行宫,不曾想,又发生走马灯爆炸一事,伤及了皇贵妃娘娘,臣知道,西侍中断不会错过此事,定会在皇上跟前先进谗言,让皇上以为,臣一再地离间两国的关系。果然皇上彻夜命臣往行宫,臣自知凶多吉少,连夜递了折子。想求皇上一个明察!”
“你仅凭他人之语,以及自己的揣度,就称西侍中居心叵测。又联同辅国将军以拒开城门相胁,到头,只是让自己深陷囹圄。”
“皇上,臣请皇上诛杀西侍中,并非是臣的私心,也并非臣的妄揣,而是此人真正是居心叵测,今日,他能设局,陷害于臣,他朝,难免不因着一己私欲,再于前朝兴起事端!”
“慕风,你究竟还知道些什么?这里无人,大可说予朕知。”
“正如臣的折子上所说,是西侍中蓄意制造暮方庵失火。因为,刑部早先查处时,曾从主持大师口中得知,火势起时,生怕殃及无辜,特命人将临近的房内的施主迁离,可,独独不见姝美人。”
“你是怀疑,姝美人不仅私会了梨雪,与这场大火,也脱不开关系?”
“是,但因为皇上不允刑部彻查此事,臣并不能查到更有利的证据。”
轩辕聿眉心蹙了一下,道:“慕风,为何不早点禀于朕知,你如今这样,非但于事无补,反坐实这谋逆之罪,这点,难道,你为官多年,都忘了么?”
“皇上已将此时都交由夜国使节去查,臣的女儿,自远嫁夜国那一日开始,不过早就舍去了,只是,臣不甘心,平白担了这种离间的顶罪!”顿了一顿,他复道,“臣只是希望皇上清君侧,绝无谋反之心,臣也是后来才知晓,辅国将军以此为由,拒不开城门!臣不曾让他如此,臣知晓时,原以为他是一时义气,担心臣被处死才如此大胆妄为,不曾想,他根本拒绝见臣,只将臣阻,直到皇上破城,他也没了踪迹。如今回想,臣真是愚笨至极啊!”
是的,辅国将军现在行踪全无,分明是让幕尚书令坐实了罪名。
“慕风,朕知道了。”轩辕聿起身,并不再多说一句话,返身,走出天牢。
将慕风囚于此,虽看似危险,实际却是最安全的所在。
甫出牢,轩辕聿就看到,太后独自一人,站在牢前的一小隅庭院中,想是已站了很久,却并不进内。
“母后。”他微欠身。
他知道,慕风的事,太后不会不管。
“皇上,他还好么?”
“现在还好,将来,就不知道了。”他平静地说出这句话,往外行去,“母后这次执意同朕一同回宫,为的,该是他吧?”
“哀家一是为了皇上,二才是为了幕尚书令。”太后跟上轩辕聿的步子,问,“皇上打算怎么处置慕风?”
“夜帝发来了国函,要求诛杀慕风,否则,定兵戎相见。现在,夜国的大军都已部署到了边境一线,若朕要护短,这一役,避无可避。”
“理由呢?”
“若真要兵戎相见,所有的理由只是表面上的。这点,母后该比朕更清楚罢。”
“皇上,真的要杀了慕风?”
“不,朕不杀他。”
“皇上的意思是?”
“这场战役,哪怕避得了这一时,难道,还能避过多久呢?夜国根本不会容朕休养生息,没有人比朕了解百里南,他等这天,该是等了好久。也知道,朕若处置了慕风,不论按何种罪名处置,必会将国函一事带出,这样,仅会让人以为,朕是迫于夜国的施压,进行的诛杀,无疑,更会失了前朝的人心。”
“哀家明白了。”太后的语音沉重。
之前对战斟国,她也是这般的沉重。
彼时,帝王冲冠一怒为红颜。
这一次,她是否也能借着这红颜,让帝王再次为了那人,即便如何,都要赢着回来呢?
“皇上,慕风一事,哪怕不处死,怕也不再适合前朝了罢。”
“朕自有分寸,这里毕竟是刑部大牢,母后还请回宫歇息吧。”
“好。”
轩辕聿目送太后离去,这一场战役,他要面对的,该不仅仅是百里南,还有,朝中那些潜伏的暗手。
譬如,辅国将军的身后,到底又是谁呢?
所以,这一次,回避面对斟国时,更为艰辛。
但,这样,更好。
天永十四年正月廿日,慕风居功自恃,妄涉朝政。贬去一应官职,流放闵南。
另发布告示:辅国将军居心叵测,挑起事端,着令全国缉拿,若有举报者,赏银千两。
同日,宫外暮方庵传来,姝美人喜怀龙嗣两个月的讯息。
太后大喜,亲下懿旨,赦其清修,接姝美人回宫。
天永十四年正月廿一日,轩辕聿颁下另一道圣旨,中宫不可一日无主,西侍中有功于社稷,着令礼部择吉日,册封姝美人为后。
天永十四年正月廿二日,夜帝发楔文于巽国,告文曰:我之祖、父,愿与巽国永世修好,然,巽帝为其霸业,竟以昔日联姻公主,凤夫人省亲之际,指使其父暗中谋划,借凤夫人失子之痛,归国行刺帝之事,凤夫人不愿,其父狠下痛手,欲栽祸于太医,导致凤夫人枉死,我欲还凤夫人公道,对已洞悉之事,念在两国素来交好份上,不愿多予计较,巽帝置若罔闻,并不念及情谊。弑妻之痛,孰不能忍,故昭告皇天在上,两国情谊至此终结,集兵五十万,兵分两路,于南、西两处边境,征战伐巽。
同日,巽帝亦发楔文于夜国,告文曰:我之祖、父,愿与巽国永世修好,然,夜帝为其霸业,不仅堕我联姻公主,凤夫人之子于先,并于省亲之事,欲借太医之手谋害凤夫人,捏造假函文,假货我国于后,被凤夫人察觉,遂玉石俱焚。我对已洞悉之事,念在两国素来交好份上,不愿多予计较,然,夜帝并不念及情谊,其心叵测,孰难再忍,故昭告皇天在上,两国情谊至此终结,集兵五十万,迎夜国不义之师。
边境战火重燃,巽国派云麾将军、归德将军亦率五十万大将,兵分两路,分别迎战夜国两路军队。
这五十万,耗费了巽国大量的兵力,除檀寻驻守的二十万军士外,再无更多的兵力。而夜国,这些年的休养生息,到底有蓄积了多少兵力,却实是未知之数。
两兵交战十日,互有胜负,然,二月初一,战争的形式因着漠野之战发生了彻底的逆转。
漠野毗邻巽国南大门重城杭京,正是左路归德将军迎战之地。
两军于漠野交锋,夜军的诱敌,佯败后撤。归德将军眼见交战数日间,难得扬眉吐气,不问虚实,立即率军二十万实施追击。
当巽军前进到夜军的预设阵地后,即遭到了夜军主力的坚强抵抗,攻势受挫,被阻于坚壁之下。
归德将军欲退兵,但为时已晚,预先埋伏于两翼的夜军两万奇兵迅速出击,及时穿插到巽军进攻部队的侧后,截断了出击巽军与杭京之间的联系,形成对出击巽军的包围。
另有五万夜军精骑也迅速地插到了巽军的杭京之间,牵制留守杭京的那余下的五万巽军,并切断被包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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