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总是梦见母后朝服凤冠坐在立政宫的鎏金椅上,姿态端正,双手叠加压于腹间,连笑容都异常优雅得体。她呼唤她母后,可是母后未理会,只是静静地望着她,静静地笑着。有时候她梦见张贵妃当着母后的面打她,她呼唤,母后也没有理会,仍是端庄安静地微笑着,仿佛隔离于世,并未看清楚眼前的状况。
最后她看到张贵妃央求父皇杀了母后,侍卫提刀向前的时候张贵妃笑得张狂,她凄厉地呼喊:“母后,母后!”可是母后仍是安安静静地笑着,直到侍卫一刀砍下去
李持玉惊得醒来,却发现一身冷汗。紫纱帐柔和,叠加的部分稍稍分开了一角,有微风拂来,吹散床角掩藏的冰坛寒气,十分清爽。原来她只是做了个白热梦。
东宫怡芳殿的宫人仍是安安静静地守候在角落,没人知道她醒了,李持玉隐约听到角落里外传来几声微弱的声音。
“刑部从崔玄寅蹲过的牢狱中搜出了账本,那账本上记录了崔家支持五皇子与越国合造兵器的所有明细,之前刑部往崔府抄家时挖地三尺都没能找出这东西,没想到竟在崔大人身上,崔大人当真敢带入狱中”
“所谓最危险之处便是最安全之地,崔大人为官几十载自然明白。”
李持玉听出第二个声音是太子的,但就不知第一个声音是谁的,她并不是很熟悉。
“崔大人在牢狱中偷偷挖了个洞把账本埋起来,同时还捎了一封信。那封信的收件人却是三皇子。”
“什么?”太子都有些吃惊。
“不仅如此,据说那账本中,可能还与沈之轶大人有关系账本找出来后,并未提交内阁,而是走御史台,由御史台直接交由陛下。”
当朝陛下宠信言官,这是众所周知的。太子倒吸了一口气,许久之后对那人道:“本宫知晓了,李大人先回去吧,此事切莫让外人知道,包括国舅及皇后。”
被称呼李大人的人迟疑一下,应喝一声,便告退。
李大人,莫非是御史台的那位了。没想到薛逸也不是完全不问正事,除了倚靠国舅府及皇后娘娘以为,他自己也培养了几个心腹。
这件事情,她真要佩服齐国公了,所谓虎毒不食子,齐国公居然下得了如此狠手。她之前查出三皇子、沈之轶与五皇子造反一案有关,五皇子如此狗急跳墙,三皇子及沈之轶必定做了些手脚,她便想着五皇子倒了,无论如何也要把三皇子拉下水。齐国公是聪明人,她能查到的东西,身为二朝元老,并能使出苦肉计保全崔氏一族的他怎么看不出其中的曲折,因此她只需把三皇子的把柄提交给齐国公,齐国公自然有手腕导演一处好戏。
前不久,崔玄寅临刑前被人暗杀在狱中,朝廷调查是仇家所为,但在李持玉看来,恐怕是齐国公所为了,先杀了崔玄寅,假装把修改过的账本埋在狱中,并夹杂了一封给三皇子的信,如今账本找出来后不经三省六部,而是直接由御史台提交陛下,沈之轶并未清楚怎么回事前陛下已经对他和三皇子猜忌了,即便日后有所察觉,狠辣的齐国公怎么会放过他们?
而且三皇子及沈之轶本身是有猫腻的,倘若陛下不查还好,真要查起来,恐怕不难抓住罪证。
她相信,要不了多久,三皇子和沈之轶也该狗急跳墙了。这世上多的是冤冤相报、乐于算计的狠心之人,也多的是落井下石,坐收渔翁之利的弄权者。
李持玉安心一笑,忽然觉得所有的暑气都消散了,这天气再热,也热不过心里的舒爽啊!
薛逸忽然走进来,站在紫纱帐外看了一会儿,低问:“醒了?”
李持玉也没有掩饰,睁开眼面对他。
薛逸掀起紫纱帐一角,坐在床边,伸手轻轻握住她的手道:“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夏天总是嗜睡。”
他嘴角带笑,细细望着她的眉眼,神态柔和,眼里余晖脉脉都能滴出水来。薛逸低头,亲吻了一下她冰凉的唇,“在这殿中,还住得习惯么?”
李持玉长睫扇动了一下,薛逸便伸手捋开她额间的发,而后捧着她的脸,几乎俯□来与她近距离对视。嘴角挂着盈盈笑意,好像怎么看她都看不够。
李持玉无视这前世两人之间才有的温情,淡漠地道:“冰镇西瓜弄好了么?”
薛逸一笑,起身朝拱门外吩咐:“李公公,把冰着的西瓜破开了端上来!”
候立一旁的李太监连忙答应,站直了腰板一甩佛尘吆喝宫人下去办事。
宫女端着冰镇西瓜上来的时候,李持玉正好起身,薛逸很自然地拿了床架上的大袖衫服侍她穿上。李公公只在殿外瞥了一眼,立刻吓坏了。只见林小姐毫不推脱,宛如主子一般享受太子的侍奉,而太子丝毫不觉得不妥,依然眉眼带笑,心肝情愿地服侍着。李公公不由得想太子莫不是哪里出了毛病,在林小姐面前怎么就低人一等了呢?再看太子弯腰拾起凤舄替林小姐穿上,李公公整个人手脚都抖了。
太子起身请李持玉朝罗汉床上坐。李持玉也不回礼,便大大方方地往上坐了,太子甚至要等她坐下了才跟着上坐。
李公公使了个眼色,命宫女把西瓜端上去,他步随其后,觉得应该对太子说点什么,然而见太子拿了小竹签掐了一片西瓜递与林玉兰,林玉兰盯视两眼,低下头咬了一小口。太子慢慢欣赏着她咀嚼西瓜的表情,很是满足地笑道:“味道如何,是我亲自镇的。”
太子在林小姐面前连自称也不用了,这这李太监忽然觉得,他再开口实在自讨没趣儿,显然,太子对这名女子是深深爱慕,隆宠至极啊!但,这恐怕不太好呀!
太子看着李持玉吃西瓜,觉得她即便没有表情,但只要安心呆在他身旁他都觉得十分愉悦。
李持玉抬眼看了他一眼,杏眸潋滟,脸若芙蓉,菱唇也被冰镇得红艳,即便未施脂粉,但就是这么一眼也让薛逸砰然心动。
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便是薛逸这样的吧,在薛逸眼里,李持玉的一颦一笑都称得上画,即便时间还有可能存在比她更美的女子,但他甘愿只取这一瓢了。前世在宫宴中遇到李持玉,他便被迷住了,以前从未知男女之情,遇到李持玉后他便害了相思病,从来没有怎么想要得到一个人!
他不否认自己原先是被李持玉的相貌吸引,但接触越深越觉得李持玉与寻常女子不同,她的一切都像个谜,引得他探索,却永远摸不清她的心思。
前世因爱生恨,这一世他觉得只要她肯接受他,他什么都可以不要了。
薛逸忽然抓住李持玉的手:“玉儿”扫了扫四周,轻咳一声,命李公公把所有的人都打发下去。
太子绕过桌子,与李持玉坐在同一面,双手握着她的手道:“只要与你相处,我便十分开心。”
他笑着,实在有些傻。
李持玉反应很淡,甚至面无表情,看着这一张与前世长相厮守的夫君的一模一样的脸,她以为她足够爱薛逸,却不想隔了数年后,很多感情都变得淡了,爱意全无,恨意也变得平淡,不再为他俊美的容貌和温润谦和的性子而心动脸红,也许在上一世她已经放过了自己,只是没有真正遇到薛逸,她仍是耿耿于怀,等遇到了他之后,她便明白,她对他的感情已然没那么深。
李持玉向来情绪敛于心底,因此她编排这些薛逸也不清楚,仍是开心地笑道:“崔家谋反案很快查清楚,与你没关系,我向父皇母后请旨,娶你为妃,我们还像往常一样可好?你应当没有这般排斥我吧,玉儿?”他以为,这几日的相处,李持玉安于现状,并没有强烈地排斥与他的相处。
“景明行宫已按大燕的前制修葺,我还命宫人在里头养了兔子,你若不喜欢宫里,我们便搬过去住。”
“薛逸,你以为我还可以回到从前,即便你身为太子?”李持玉终于冷淡开口。
薛逸无所谓笑笑,“你若是信我,我可以给你一片天,这皇朝,我比你早来几年,我清楚当今陛下是什么性子,更清楚中宫那位什么想法,这皇朝看似安逸实则风云诡谲,人人都想争出头之路,但偏偏,我却喜欢安稳的。我不敢说我能如何地力挽狂澜、开天辟地,但是保你一方安定仍是可以的。就不知你肯不肯信为我,让你的驸马真正为你做一件事?”
李持玉想到了之前那位御史台的李大人,也许太子在她,甚至外人不清楚的情况下也做了什么手脚,他身为太子,手中必然有些权力可以运用,他不是本朝的人,也定然给自己准备了一条全身而退的后路。薛逸这话足以让人感动的,只是,这一世她与他的想法仍相差甚远。
“你可以为我做什么?”
“你忘了,我是薛逸,而不是真正的太子,你想去哪儿,我都可以陪着你去。”
这句话便是,愿抛弃天下江山,跟着她逍遥世外?这是她前世今生都梦想的生活啊,她与崔景流落宫外时曾经想过,想着寻一处世外桃源,看山游水,永远不回宫里,只是前世未能实现,如今薛逸却给了她这么一个承诺。
薛逸一手抓着她的手,抬起手来抚摸她的脸,轻轻地笑:“这一世陪我吧!”
他喜欢她的脸,喜欢她的眼睛,喜欢她的安静自若。薛逸一边按捏她的手一边抚摸她的脸,低下头轻声问:“陪我,可好?”
李持玉未答,便感觉到他柔软的唇欺上来。薛逸的动作很轻,似怕惊扰了这片宁静的气氛,也似怕碰坏了她,他啃咬着她的唇,像蚂蚁一样轻轻啄着,探舌试探,气息如春风一样浅浅地喷薄到李持玉脸上。见她没反抗,他捧着她侧脸的手慢慢挪向后,捧着她的头,另一只握着她小手的手往后移,搂着她的纤腰,把她按到了自己怀里,同时加深了这个吻。
薛逸以为他可以继续下去,即便得不到她,也可以品尝到他最想要的滋味,然而李持玉趁他啃向她的下巴,又沿着颈脖挪到耳垂,喘息舔舐之际,忽然冷冰冰地道:“崔景在哪儿?是死是活,何时给我一个交代?”
薛逸搂着她的腰的手一僵,连亲吻也停了下来,本来暧昧正浓、旖旎甜蜜,却因为这一句冷冰冰的话生生阻断了。
他松开她低头望了她一眼,却发现她眼神冷得很,面色即便经刚才他的索求啃咬也不起任何波澜,冷得像一尊雕像,也真真冷得像个狠心的人,那样的眼神,灼伤他的心。
薛逸又轻轻抱住了她,声音有些沙哑而痛苦道:“要怎么样你才能忘了他?”
“除非他死了。”顿了一下她又补了句,“那我也随他死了!”
薛逸双手收紧,“你就不能给我一次机会,要怎么样你才肯给我一次机会?”
李持玉感受他的重量,他比她高大许多,搂着她时都必须躬身,以至于重量都压到她肩上,但他也搂得很紧,几乎让她微微后仰。她道:“除非一切重来,回到前世,你与李纯敏从没有伤害过我。”
薛逸揉着她身子的手僵了一下,李持玉又冷笑,“但,这不可能!”
李太监的消息很快带到中宫,皇后一脸不可置信,“太子真这般服侍林玉兰?”
李太监一拜:“回娘娘,千真万确,奴才亲眼所见!”
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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