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他很渴望自己能象某些醉酒的人一样,第二天除了头痛之外还能把头天晚上发生的事忘光光。
然而,点滴鲜明的记忆却连欺哄自己一下也不肯,随着逐渐回复的神智重返心头。
该死的!早知道酒后会这么疯狂,而且那个人居然会陪自己一起疯的话,他一开始就不应该喝酒。
这下好了,一失身成千古恨!
本来在喝酒之前计划得好好的,喝到五成醉的时候他可以借酒装疯来调戏自己的亲亲小蓝,八成醉来个霸王硬上弓,至不济就是自己喝到醉得不省人事,但也大可放心睡倒就好——反正一直是自己追着蓝如烟跑,那人从头到尾也没有对男人表示过兴趣,看上去就算自己醉倒了也勾不起他的欲望的。
然而,那女人到底动了什么手脚?那酒喝下去后比寻常的更烈不说,竟然会有让他全身绵软到一丝力气都提不起来的后劲,连脑子都完全迟钝了。原想就这样睡过去也没什么,可是后来的「发展」让自己回想起来几乎没悔得肠子都青了——小蓝啊小蓝,我真是看错了你!你就这么禽兽地上了一个醉到无法反抗的人呢?
原来不出声的那一个,咬人才最凶!
这下他的一世英名折损在那看起来小娘儿般的男人手里,说出去都丢脸。
更可恶的是,那家伙居然漏夜出逃,完全不打算给他负责任!
就在他几乎想咬那人睡过的枕头泄愤之际,门外却传来了轻轻的叩啄声,心想会不会是那个冤家良心发现,可是才一坐起来就突然觉得臀间那个私密的部位里,有一些黏稠的液体要缓缓向下流出来似的,羞耻得他一下子又倒回了床上,发出好大的声响。
门外的人可就慌了神,叫着:「云大人你在里面吗?你还好吗?」推门进来的竟然是袁县令手下的一名小官,现在神色紧张得不得了,生怕这京城来的大官在这里出了事。
奇怪了,不说云大人只是宿醉吗?为什么好象整个人都有点不对劲儿似的,难道现在还酒意未消?那倏然红透的脸蛋,在这一刻看起来竟然有些妩媚?
「我没事!你先出去,让我起身更衣。」
云飞扬答得咬牙切齿。
好你个蓝如烟,还真的是吃干喝净一拍屁股走人,第二天连个体恤的话也没有人就不知道跑哪去了。丢下状况凄惨的他也不处理干净,存心要叫人记得昨天发生过什么,想用酒醉后记不清做借口的可能都没有。
一边暗骂一边拣起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穿上,站起来后那因为重力而「无孔不出」的流质液体叫他感觉到了强烈的羞耻,时刻担心着下人等候不及而闯进来的紧迫感让他无法把自己的身体好好清理,只好带着一脸便秘的表情出了门,感觉着那个人的味道仍在无时无刻地充盈着自己。
「大人请上轿。」
出了门,门口一角已经停了一乘不起眼的小轿,虽然那训练有素的小衙役仍是恭敬耐心地候在那儿,可是从他催动轿夫的情形来看,的确是有大事发生唔,该死的,这轿子走快了怎么摇得这么厉害,害他坐在上面的某个部位又不适地颤动起来,渗漏出的液体把衣裳的后摆濡湿了一片,只能祈祷那痕迹不是太明显,回去后尽快地洗澡更衣吧。
「扬,出事了!」
可是,才一进县衙大门,迎出来的袁县令第一句话就打消了他先处理自身状况的愿望。
「我不是叫你快马加鞭请统领大人回来,怎么这么慢?」
眉头深锁的袁县令不好责备老友兼上司,那锐利的视线一对上被派去接人的衙役,那可怜的小子立刻就招供了:「是是蓝大人在小的出门前叫备轿去请的。」
「小蓝?他现在人在哪?」
提起那个让他爱得心痒痒但一夜之后又叫他恨得牙痒痒的家伙,云飞扬发现到目前为止,他根本就没有在他视线所及范围内出现过。
「大牢,我们边走边说吧。」简短地回答了上司,袁县令带头前行:「昨天我按约定,把西边的警卫调开了,等你们回来劫狱。过了子时一刻,突然牢房里传出几声惨叫,弟兄们再赶回去的时候就已经来不及了,被关在牢里的海天阁帮众,无一幸免,全死了。」
「全死了?」
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云飞扬脚下打了个趔趄,嘴里快可以塞进一个鸭蛋。
「你是说关在牢里的那三十多号人都全死了?谁下的手?凶手是怎么逃出去的?有叫仵作验明死因了吗?」
冷汗吓出了一身,云飞扬之前的什么怒火欲火不明之火全灭了。毕竟这是再大不过的公事,意外造成失误的自己除了把案子查明,找出真凶外,没有可以告慰亡者的办法。
「到了。」
言简意明的袁慰中停下脚步,看着本来应该在牢里,现在却在外面抱着柱子大吐特吐的仵作皱眉。
「大大大大人,属下实在是没见过这么多死尸蓝大人在里面。」
自知失职的仵作脸色更白了,结结巴巴地说明自己有失公职的原因。
「他一个人在里面?」
没见他的时候是一肚子气,可这会儿早被这突发事件吓没了。
只想到这么娇怯怯的一个人被独自留在牢里面对众多死尸就心下不忍,怜香惜玉之心一起,云飞扬倒忘了昨夜自己才是被「怜惜」的那个,顾不得姿势奇怪,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去打开地牢的门,顿时,一股浓重的血腥气,以及说不出是什么味道的沉腐气息涌出来了,挟着极大的、恍如排山倒海般的气压,在打开门的那一瞬间,云飞扬几乎产生空气里有巨大漩涡从头顶上刮过的错觉。
定了定神,看到站在一地呈螺旋形倒卧的尸体中间,脸色刷白、双目赤红的那个人,不是蓝如烟是谁?
他双肩颤抖着,腿脚似乎虚软得就快撑不起自己的体重,那一份柔弱无助瞬间可以把最冷硬的铁汉心肠击溃。
「小蓝?别看!」
满地血腥中俏生生独立的人别有一份凄绝的艳,似染血的百合,只让人想拥入怀中好好怜惜。
云飞扬亡羊补牢地伸手去掩他的眼睛,虽然知道为时已晚,他早把这残酷的人间地狱看在了眼里,记在了心上,但不为他做些什么就觉得心里不舒坦。
「呜——咿!」
感觉到自己相当熟悉的气味包合了过来,蓝如烟这才从噩梦中清醒了过来一般,伏在云飞扬怀里干呕——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好了,别怕,别怕,我在这里。」
搂住他的肩轻拍着,云飞扬察觉得到他是真的打从心里害怕得颤抖,对一向坚强的蓝如烟有这么强烈的反应倒有一点不适,不过这小小的疑惑很快就被丢在脑后。
「蓝大人,你还好吧?」
虽然满地尸骸的场景是吓人了一点,但他们做捕快的,什么场面没见过?不会是这看起来很女人的捕快晕血吧?
袁县令皱了皱眉,聪明地把这疑问吞了回去。
本想大肆谴责两个不知道为什么而一夜未归,耽搁了公事、直接导致这场恶果的人——如果不是为了让他们实行劫狱大计,他又怎么会放松了这里的警卫,并且上上下下都打了招呼,使得贼人出入此间如入无人之境?
但此情此景不得不承认外貌上的优势在这里还是有很大作用的,冷硬心肠如他,都无法在蓝如烟呈现出这一副软弱无助、楚楚可怜的时候落井下石,只得先让他们离开这里再说。
「是她,一定是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孰料,才出了大牢的门,看着诸多尸体一直颤抖得如风中的秋叶般的蓝如烟却象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立时恢复了力气,下一个动作就是挣开云飞扬的怀抱,如抄水的燕子般,身形几个起落,已经在重重屋檐上失去了踪影。
「」
「」
对此反应不及的云飞扬与袁县令只能面面相觑——那娇怯怯的人儿是怎么可是由至柔至弱一下子转到坚定刚强的?
「你还不追?」
说起轻功,云飞扬的比自己的要好上很多,袁县令皱了皱眉看向因为这句话而转头望天,开始打哈哈的某人。
两个人若是有了私情,周围的气氛就会与前有所不同,在明眼人眼里那是瞒也瞒不住的。
此前袁蔚中也一直思索是什么导致自己这一向非常守时、勤于公务的朋友一夜不见人影,误了公事?想来想去,想到的只有一点:自己这除了有点好色之外别无缺点的朋友,昨夜八成是找到机会将人拆吃入腹,这才不能赶回。
不过也由此可见,他是真的对蓝如烟与众不同。否则,换做以前的他,就算是与佳人共赴巫山之时,也断不会延误公事。
也正是因为这样,花名在外的云飞扬才会被数个红粉、蓝颜知己提起来就恨得牙痒痒的。
「那个小蓝应该不会有什么闪失的。」
他的屁屁还在痛啊!这种时候要他施展轻功会不会太勉强了点儿?
可怜为了维护自己的形象还不能露出马脚,打死也不能让人发现他与那娇滴滴水嫩嫩的美人儿上床了,他是在「下面」的那一个。
云飞扬今天明白打肿脸充胖子的正确含义。
※※※※※※
「韩雪凝呢?叫她出来见我!」
大清早可是妓馆歌院休憩时分,红倌姐儿们经昨夜操劳,多数还未打起黄莺上翠楼,就连院子里的花儿,经过一夜的烟缭香熏后,也还没恢复神气,蔫蔫地低垂着头。
这种时候有人上门——尤其是嚷着老板娘的名字上门踢馆——倒是让门口还打着哈欠没睁眼的龟奴怒从心头起。
「嚷什么嚷什么?欠操呢还是欠干呢?哪有人一早上妓院来的?」
可怜!顶着一腔下床气出来开门的龟奴只来得及看到一张因为怒气勃发而更为令人惊艳的脸,以及一只秀美得叫人怜惜的足踝,就已经被人一脚踢晕过去不省人事。
蓝如烟一鼓作气直闯红绡楼——寓意「一曲红绡不知数」的红绡楼,便是艳冠群芳的韩大美人独居之所。
拉着厚厚帷幕的房子一室幽暗,背身而立,头也没回的韩雪凝对他找到这里似乎毫不惊讶。
「是不是妳?为什么?」
蓝如烟的怒气找到了祸源后,反而发不出来了。知道昨夜劫牢之计的人只有她,是自己亲手把这一情报送到她手上的。
其后被她设计,一夜缠绵不能离去,当时也没想太多,只当这生性古怪的韩姑姑假他之手惩罚云飞扬而已,却没料想,一夜之后,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
「小蓝,很多事身不由己。你问我为什么也没用的。」
徐徐旋身,潇湘裙裾摇曳成一朵不祥的暗红色漩涡,韩雪凝脸色苍白,如初冬的雪。
「不会是你下的手,到底是谁?排山倒海这种内力老帮主还传了谁?」
那个地牢里的凶案现场,他一进去就已经知道了,凶手使用的武功是海天一色阁帮主海阔天的独门心法,这种武功十分奇怪,内力由中心呈漩涡状向外扩大,在空气里造成极强的气压,功力强劲的可以导致方圆丈许的范围内,所有物体都受到强气压的压迫,置身其中的人则会在猝不及防间内脏爆裂而死。
这门功夫他也练过,自是深知它的威力。
「妳把这情报卖给了谁?妳不可能这么做的,他们他们与妳也一样朝夕共处过,小慧、杜林,这些都是妳的子侄,妳怎麽下得了手害他們?」
蓝如烟极为愤怒,可是韩雪凝是他自小亲近,甚至可以说是一直抱着朦胧爱意的人,此时面对她憔悴却又把这种憔悴的美揉入骨髓的一张脸,天大的怒火也发不出来。
「小蓝,你知不知道最让人痛心的一件事,不是有情人生离死别,也不是死亡迫近,而是你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年华一天天老去,再也不回头」
默默地承受了他的指责,韩雪凝的目光一直幽远地看着窗外。良久,突然开口,说出的